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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贸易本身的利益之外,中央银行本身对于幕府也有一些其他的优惠措施,还请中央银行行长简单介绍一下吧。”
宁忠海说完后以后,便指了指在他旁边的大楚中央银行行长邓伯然,而邓伯然也是对着德川吉宗微微鞠躬颔首,以表敬意。
在原来幕府君臣眼里,邓伯然看上去文质彬彬,颇具诗书气息,似乎是一个年轻的读书人,却是无法跟中央银行行长这样的重要角色联系起来,多多少少感觉有些错愕。
作为曾经湖广商会会长宁忠信的左膀右臂,邓伯然自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实际上无论从经验上,还是从才华上来说,如今三十出头的邓伯然,在银行工作上的表现都堪称绝佳。
“将军大人,若是幕府以我国通行金银币为货币根基,大楚中央银行将会为幕府提供每年五十万银元的铸币税,十年后提供每年一百万银元,并且还可以提供三百万元的无息贷款额度。”
邓伯然在说出‘五十万元’和‘三百万元’的时候,却是让幕府君臣上下齐齐瞪大了眼睛,要知道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要知道目前幕府的领知高也只不过才四百五十万石,一旦有了这笔钱,幕府的财政状况将会有效得到好转。
德川吉宗脸上虽然还保持着淡定的神色,可是他的手指却轻轻敲击起了关节,由此却能看出他内心根本没有那么淡定。
有了这么一笔钱以后,将来的每年都能多出五十万元,而且到了十年后,还会涨到一百万银元,完全可以让幕府的财政状况大大好转。此外还有三百万元的无息贷款,这更是一个令人心跳加速的惊喜。
“若是能够如此,这货币发行权倒不是不能给你们,只是本将军心里有些担心,若是将来天朝发行贬值货币,到时候我日本岂不是亦会受贵国所累?”
德川吉宗还是颇有能力的,一下子就看到了这里面的不妥之处。
严格来说,宁楚如果真的这么做,也确确实实会造成这种影响,可问题是日本幕府自己常年都在这么干,如此说话也着实有些不要脸面了。
邓伯然微微一笑,“将军担心无不道理,只是本使提醒将军一句,若是以两国财力相论,何者大,何者小?”
“自然是天朝大,日本小。”
德川吉宗似乎明白了过来,当下便老老实实回答。
邓伯然点了点头,低声道:“以两国财力计,自然是我大楚十倍于幕府,待我大楚一统天下之后,二十倍甚至是百倍都有可能,若是大楚贬值货币,于日本损失多少,于我大楚损失更是百倍计之。”
话虽然说的是这么个道理,可是依然让幕府君臣听得有些怪怪的。
对于德川吉宗而言,他最大的使命并不是兴盛日本,而是光大德川家,因此他需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德川家不会倒下,而眼下的宁楚,却从另一个角度给德川吉宗提供了选择,不用在藩国内事上让步,也不用在国体国格上让步,只是交出铸币权而已。
似乎.......这的的确确是一桩很合适的买卖!
实际上这一点也是宁忠海所好奇的,宁渝似乎对于这些面子上的东西一点都不在乎,反倒是对于实际的利益,却是半点也不肯让步。
用宁渝本人的话来说,那就是过日子都是过得是实实在在的东西,面子上的东西就算做得再好,也掩盖不住真正的问题所在。
就好比德川吉宗,为人节约勤俭,爱民如子,在民间的名声好到不能再好——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幕府没有钱他也变不出来,若是再不改变,将来依然会选择走上之前将军敛财于民众的老路。
实际上宁渝预计的并没有错误,在原来的历史上,德川吉宗这样一个好名声的将军,在享保改革无以为继的时候,同样选择了改铸货币,从日本民间掠夺财富,而且也实行了年贡増征政策,导致民间矛盾的激化。
因此,宁渝不愿意当这样的明面上的好皇帝,当好皇帝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选择向国外扩展实力,掠夺资源,才能真正反馈到民众身上去,才能真正切实有效改变百姓的境地。
德川吉宗在犹豫了一会之后,终于还是选择了答应下来,不过他看着自己手里的金银币的时候,特别是上面的宁渝头像时,却是委婉提出了一个请求,那就是在日本发行的货币上面,能不能画上自己的头像。
毕竟是在日本发行的货币,上面出现的男人却是宁楚的皇帝,这怎么想怎么都不对劲嘛!
至于要不要相对应画上天皇陛下的脑袋,德川吉宗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若是画上天皇陛下的脑袋,那还不如就现在这样子呢!
不过这个提议,依然让宁忠海有些犯了难,毕竟这事关国体,倒也不是那么好决断的,然而就在宁忠海犹豫的时候,邓伯然却是点头答应了下来,因为这件事宁渝已经跟他打过预防针了,真有这个要求也没事,实际利益最关键。
在双方终于达成了协议之后,宁忠海作为代表,正式跟德川吉宗交换了国书,并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算是初步达成了合作协议,双方一时间宾主尽欢,倒也颇为热闹。
......
京师,除夕夜。
在康熙五十九年以前,每逢除夕良辰,京城内外都会变得无比热闹,不管平日里是什么样子,在这一天里,到处都是烟花爆竹,却是好一副盛世之景。
然而在康熙五十九年之后,整个京师便再也没有了当年的那种气氛,战争所带来的影响,从朝堂上波及到了江湖,反倒多了几分冷淡,烟花爆竹是看不到了,可是连百姓的日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如今正值大雪纷飞,路面上更是少见行人,唯独在东郊胡同巷子里,一个身穿旧棉絮衣的汉子,脸色沉重无比,他背上还背着一个小麻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前进,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一直等到汉子走进里面的一处小宅子前时,脸上却是多了几分笑容,随后便扣动了门环,等到大门打开的时候,却有两个六七岁的幼童,穿着一身还算得体的棉衣,欢呼一声便扑到了汉子的怀里。
“阿玛,阿玛!”
“阿玛回来了!”
那汉子一把抱起两个幼童,眼眶却是红了,他大名唤做长龄,原本是镶白旗下的汉子,后来跟着康熙一同南征后,侥幸逃得一条性命,便加入了八旗新军,参加新军整训之事。
在参与八旗新军整训期间,尽管别的八旗子弟都十分闲散,别说日常归家,就连差遣人前来应卯都是有的,可唯独长龄向来极为自律,一年多来除了发饷银的时候,却是极少归家,在八旗新军里也是一桩新鲜事。
等到长龄将两个孩子并那一个小麻袋扛进里屋时,一名妇人便迎了上来,先是接过了小麻袋,感受了一下重量之后,嘴里却是咕哝了一声,“怎么越来越少了........”
长龄脚步停滞了一下,随后却是当做没听到一般,换下了身上的棉衣,走进更里面的一间屋子里,只见里屋面一个老人正卧在床上,嘴角流着涎,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种腐烂衰败的气息。
“阿玛,儿子回来了!”
长龄跪在了地上,朝着老人磕下了几个头,随后也不管老人反应,起来将老人的身子垫高,然后出去打了一桶水,开始给老人擦起了身子。
“阿玛,南边的贼子已经打下了西南,听大人说,怕是明年就要北伐了......”
长龄一边给老人擦着腿脚,一边絮叨着,而那老人虽然能够听到看到,可张开嘴却只是几个单调的音节,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长龄却是一副早已习惯的模样,低声叹息道:“阿玛,皇上说咱们明年都得上战场,为我大清而战,也是为了我等八旗而战!儿子已经想好了,这一仗怕是注定要马革裹尸的!”
那老人听到长龄的话,却是有些激动,嘴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然而眼角处却湿润了,流出了几滴眼泪。
“嗨,咱爷们也不是怕死的人物,听人说那些逆贼多么多么恐怖,可是儿子也想过了,这枪打过来——啪!”
长龄在胸前比划了一个手势,“顶多胸口就是一个窟窿而已......要是不幸被那大炮给打中了,反倒痛快了,死的干净也不疼。”
老人就这么静静听着,却从嘴里慢慢嘟囔了一句话,只是依然说得稀碎,根本不成句子,长龄只得附耳过去仔细听,只是听着听着,却是从老人的嘴里听出了似乎是一句流传很久的话来。
“八.....八旗......不......满......万,.....满......”
长龄听完后,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来,自家老爷子还以为是自个平三藩的时候呢........什么八旗不满万,满万不可敌,那都不知道是啥时候的黄历了,眼下真正要说,还是楚逆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才对!
按照目前的复汉军编制来算,一个满编师的人数刚好是一万人,而清军在战场上面对复汉军的一个满编师,还从来没有讨得过任何便宜,反倒还屡屡大败,因此这一句楚逆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却是越发流行起来。
对于眼下的清军将领而言,在遇到复汉军一个团的时候,通常还有一定的机会,可是面对了一个整编师,则往往要避之锋锐才行——否则一旦等到复汉军的战术合围展开,稍不注意就被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长龄在服侍完老人后,便磕下了一个头,以代表尽完了孝,随后便出了小房间,换上了一身衣衫,同妻儿一同吃这一顿还算丰盛的团圆饭。
虽说丰盛,那其实是相对于平常的素菜而言,多了一道肉菜而已,那几块可怜巴巴的肉片搭在上面,谁都不敢先动筷子,一直到长龄将它们分别夹到两个儿子的碗里,他们才欢天喜地吃了起来。
等到了夜间,长龄将两个儿子都哄睡下之后,才跟妇人温存了片刻,享受这几位短暂的温馨时光。
“这次我拿回来了一些钱,你应该都看到了吧。”
“恩,十二两八钱银子。”
妇人脸上带着几分疑惑,她还从来没见丈夫能拿回来如此多的银钱,心里多少有些惊讶。
“那是我的卖命钱,就这些了。”
长龄低低叹了口气,苦笑道:“明天你带着孩子,去盛京吧......我已经跟大人打过了招呼,你们去能活下来。”
妇人没有什么主见,听到这话便有些惊愕,她很快就明白了过来,脸色变得极为惨白。
长龄不打算解释更多,轻声道:“只要能养活这两个孩子,将来你若改嫁都随你......只要能养活两个孩子......”
“那阿玛呢?”妇人问了第一句话。
长龄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阿玛活着也是受罪,我会解决......明天你就带着孩子走,现在走还来得及,到了明年,怕是来不及了......”
随着一声响亮的鸡鸣声响起,天边的微光却是穿透了屋子,如同一道银练洒了进来,可是此时的屋子里,却是没有了那份温馨,长龄呆呆地坐在桌子前,身前放着一柄发着寒光的匕首。
雄鸡一唱天下白,雍正三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