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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奴婢去寻松风时,恰好被三爷撞见了。三爷便让奴婢回来给姑娘回话,就说,他自有分寸,还让姑娘多操心自己,莫要操心他。”绿枝不敢隐瞒,将裴锦枫的原话给复述了一遍。
裴锦箬不由笑了,裴锦枫倒是个别扭的少年,只怕,一时还难以习惯姐姐突然对他关切起来,嘴里没有一句好话。
不过,她不担心,这一攒盒的点心和果子便说明,她的用心,没有白费。
他们一母同胞,又是双生姐弟,这世间,原就不该有人,比他们更亲近。
接下来的几日,倒是太平得很,丹朱虽然日日从博文馆回来,都要借故与品秀阁的秋雁碰个头,去当她的耳报神,但裴锦箬都恍若不知,待陈嬷嬷母女二人一如既往的爱重亲近。她们还只当裴锦箬虽然稍稍懂事了些,知道在博文馆中要低调做人,再不如从前那般掐尖了,但实则,还是不够聪明,便愈发的放心大胆。
却哪里知道,院子里,有个不起眼的小丫头,每日里,都将她们母女二人跟得死死的。虽然不敢跟得太近,年纪又小,但去过哪里,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裴锦箬却是清楚得很。
倒是孟姨娘和裴锦芸这几日也消停得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着裴锦栋的生辰快到了,不愿触了霉头,还是别的原因,但裴锦箬却担心着这母女二人怕是憋着什么坏主意。
但她也别无他法,只得防备着,交代了绿枝和红藕,万事小心。
博文馆中,她比从前,如同变了一个人般,虽然不太出众,但却已泯然于众人,倒是不怎么打眼了。
众人从一早的惊异,到如今,也算得慢慢接受,视之若平常了,不再特意地关注裴锦箬。
而这样的忽视,恰恰是裴锦箬求之不得的。
她留在博文馆,真的,只是想要好好学习,弥补前生的遗憾。
她的经历告诉她,技多不压身,人从书中乖,知识,真的不嫌多。她总不能辜负上苍给她的第二次机会。
博文馆每十日一休,这一日,恰恰是休日后上学的头一天。
下学时,裴锦枫又钻进了马车与她同乘。今日,丹朱来了月事,觉着不舒坦,便是告了假。
她自来比裴锦箬这个姑娘还要娇惯,裴锦箬也是习惯了的,当下没有二话,便是允了。
她在跟前,虽然裴锦箬也不惧她这耳报神,但到底碍眼,不在,正好落得清静。
裴锦枫这短短十来日的工夫,竟是黑瘦了许多,但人却精神了。
裴锦箬暗中瞄他一眼,倒还觉得满意,裴锦枫从前还是太过白净了些,少了些男孩子的样子,如今这样,倒是恰恰好。只要看紧了,只跟着燕崇和邵谦他们学射、御二术,再习些拳脚,却是千万不能随着他们一道学野了的。
裴锦枫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了过来,哼了一声,却是转而从他的包袱中取了一叠装订成册的本子,丢给了她,“这是给你的。”
给她的?裴锦箬狐疑,低头翻看,却不由头皮绷紧了。
你当那是什么,居然是一本手迹,她再熟悉不过的字体。只是一页比一页写得要好,到了最后,竟是已差不多赶上几年后,她拿来照着练的那笔力和衔转了。
“他让我问你,他如今的字,可是比你要好了?”裴锦枫语调淡淡道。
裴锦箬哭笑不得,敢情,燕二公子一直记得她那日的一席戏言,这些日子,一直在埋头苦练?觉得差不多了,可以一雪前耻了,这才让裴锦枫将这册子拿了来扔给她,好耀武扬威的?
她还当这些天这么消停,这位爷怕是连学也没有上,又不知在何处逍遥快活呢,却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她倒是不知,他原是个这般记仇之人?
而且......
“幼稚!真是太幼稚了!”裴锦箬低声斥道,却又忍不住,将那册子又捧了来,一页一页,细细看了过去,越是看,却越觉得惊心。
短短的时日,他竟将字练出了几年后才该有的笔力。
燕崇此人,心志之坚,而且对自己,竟是这般的狠。
“三姐姐。”裴锦枫突然出声,裴锦箬这才抬起头来,却见他目光幽幽望着她,眼中有探究,也有审慎与惊疑,也不知这般,看了多久。
“燕崇说你的字写得好,我却是不知道,三姐姐的字写得什么样?”裴锦枫原来是疑心这个。
裴锦箬微微一笑,倒是半分不怯,如今想来,他们姐弟前世不亲近,倒也有几分好处,至少,裴锦枫从来没有瞧见过她之前的字迹,如今,便也怀疑不出什么来。“倒也没什么,就是闲来无事练了练,不是什么名家笔法,只不知怎的,却与燕二公子练的字有些相似,他这才与我杠上了。要说写得好,那倒也未必,你若好奇,回头,我将平日练字的手稿给你瞧瞧便是,只你莫要失望。”
裴锦枫望着她,却是良久不语。
好一会儿后,才叹道,“三姐姐,我这些日子,方觉得,自己从前过得糊涂。很多事,很多人,都与我原先想的不一样。”
这些日子,他与燕崇和邵谦他们一伙鬼憎人厌的纨绔子弟日日混在一起,才知道,人无完人,却也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邵谦他们虽然看着不可一世,但却有其各自的优点。而他姐姐,他本以为是个蠢钝的,什么都不会,往日里,一提起他们是一母同胞,甚至是双生姐弟,他便觉得面上无光,可是如今才知道,他的姐姐,与他原先以为的不一样。
方才,燕崇的那本册子,是经他的手拿回来的,他自然瞧过。燕崇的字,很好。
而能让燕崇也另眼相看的,他姐姐的字,必然也是不差。
她写了一手好字。
听说,最近在博文馆中,先生们对她也有所改观。
说她虽然明事儿晚,但好歹还是有些慧根,又知道努力,如今,倒勉强算得像个学生样儿了。
他姐姐不笨,反倒聪明,有成算。
而他如今,却也明白了,姐姐其实也在为他打算。
他自然该承她这个情。
裴锦箬也不知究竟听没有听懂他的话,竟是笑容未变,低声回道,“花有千般,人有万种,有的时候,不能用眼睛看,得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