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七章尸味

怡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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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房里。

    谢知非一身官服,双手抱臂,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

    “都坐吧,别客气。”

    七人拘谨的坐下,伙计立刻添茶倒酒。

    谢知非端起酒盅,“这样,咱们先吃,吃饱了再说话,都别客气。”

    做白事的人,很少在外面酒楼里吃饭,很多人都嫌他们身上有死人的味道。

    别说坐一桌吃饭,就是离得近了,都会捂住口鼻。

    眼前的谢大人,不仅不忌讳,看上去还挺好客,七人相互看了几眼后,也纷纷举起了酒盅。

    酒是好酒,菜更是好菜,比着家里婆娘做的,不知道好吃多少倍。

    一旁的伙计眼尖手快,哪个酒盅里的酒没了,立刻添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谢知非见吃得都差不多了,用眼神询问站在一旁的伙计。

    伙计冲他一点头,谢知非“啪”一声,放下了筷子。

    七个人见状,也都跟着放下筷子。

    谢知非摆出当官的派头,“你们中间,谁给老将军的长子院里敛过尸,举个手给我瞧瞧?”

    七人中,有三人举起了手。

    “来,你们三人和我说说,帮郑老大院里敛尸的时候,都发现了什么?”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敢开口。

    不说?

    谢知非手指抚着盅沿,笑眯眯道:“怎么,吃了我谢大人的酒,还要让谢大人难堪啊?”

    这话一出,七人的神色都绷紧了。

    谢知非懒懒的支起一条长腿,那股子痞坏的劲儿又上来了。

    “我这人喜欢先礼后兵,卖我三爷面子的,便是小叫花子,我也称呼他一声弟弟,受欺负了,三爷替他出头;

    想和三爷对着干的,三爷冲他翘个大拇指,但好脸是不会给的。”

    他笑了笑:“不仅不会给,还会处处寻事,逼得他在这四九城里混不下去,给爷滚蛋!”

    “谢大人。”

    三人中的白发男,哪里还能坐得住,赶紧起身恭敬道:“回谢大人,小的负责抬尸,没有发现什么。”

    说着,白发男举起三根手指:“我要是说了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谢知非冲他边上一颔首:“你呢,也没什么发现?”

    那人起身陪了笑:“谢大人,小人也是负责抬尸的,您是官,小人是屁/民,不敢和您作对。”

    谢知非目光一偏,看向对面瘦得跟个竹竿一样的男人道:“你是负责敛尸的?”

    瘦竹竿顿时站得笔直:“谢大人,我和您详细说说,我经手的那些人,所有人都是一刀被割了颈脖的。”

    谢知非:“没有第二刀?”

    瘦竹竿摇头:“没有,就大将军的大儿子,他身上的伤口多一些。”

    谢知非:“多多少?”

    瘦竹竿认真想了想,“大概是六七处吧,每一处都挺深的,我替他净身的时候,还,还用针把那些伤口,一针一针缝起来了呢。”

    六七处?

    谢知非抬眼看伙计:和案卷上写的身中六刀,倒地身亡基本吻合。

    伙计是晏三合女扮男装的。

    她不动声色的阖了一下眼睛。

    谢知非:“郑老大的脸上呢,有什么表情?”

    瘦竹竿重重叹息一声,“我替人敛了大半辈子尸,还是头一回见过眼皮怎么合都合不上,真是死不瞑目啊!”

    谢知非放在桌下的手,一瞬间握成拳,“后来呢,就这么让他睁着眼睛入了棺材?”

    “我们这一行有个说法,眼睛睁着入棺的,怨气大,投不了胎,就成孤魂野鬼了。”

    瘦竹竿眼皮耷拉下来:“后来我替他左眼、右眼各缝了两针,又烧了一点纸钱,算是送他上路吧。”

    谢知非沉默了一会,慢慢松开拳头,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去看晏三合。

    晏三合轻轻阖眼。

    谢知非平静道:“行了,你们三人把窗台上的茶喝完,就先出去吧。”

    就这?

    没了?

    三人心头一松,走到窗台前,只见上面放着七只茶盅。

    三人各拿起一只,仰头喝完,便走了出去。

    谢知非看着剩下的四人,“你们中,谁帮老四院子里敛尸的?”

    四人中,又有三人举起了手。

    谢知非和晏三合的目光几乎是同时,落在了那个没举手的人身上。

    为什么海棠院只有一个人敛尸?

    是因为海棠院人少?

    还是有人故意这么安排的?

    还有,这人瞧着似乎很年轻啊!

    谢知非伸手揉揉眉心,“都说说吧,老四的院子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院里有一半地方是烧着的,所以有几具尸身像……像被烤着了。”

    “死法都一样。”

    “我替郑家老四敛的尸,他身上别的地方也有伤,都不致命,喉咙那边的一刀要命的,地上都是喷出来的血,半边身子烧焦了。”

    “他右手到死,都一直死死的握着一把长刀,我怎么掰都掰不开。”

    “后来是把手指的骨头敲碎了,才把刀拿下来的。”

    “我回来后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后来我去寺里连烧了三天的香,才算好一点。”

    谢知非脸上的已无半丝血色,“他身边有半块象牙腰牌,你们见过没有?”

    “回大人,我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

    “大人啊,我们去郑家敛尸都已经是七月十七,还不是十八了,那些官爷早查过八百遍,哪里还能见着什么腰牌。”

    谢知非僵坐半晌,才勉强说道:“你们三人也都出去吧。”

    “等下。”

    晏三合走到谢知非的身后,“你们敛尸的时候,谁盯着你们?”

    四人一脸吃惊地看着她,这伙计怎么是个姑娘啊!

    “这是我们兵马司请来的高手。”

    谢知非薄唇一抿,显出一点冷酷来,“你们只管回答她的问题。”

    “好多人盯着。”

    “有锦衣卫,也有刑部的人。”

    “大约十几个吧。”

    敛尸都盯着?

    还说没猫腻!

    晏三合在心中冷笑一声:“你们喝完茶,也可以离开了。”

    和前面三人不同,这三人喝完茶,几乎是逃一般的出了这间包房。

    娘哎,这世道真是千奇百怪,连小姑娘都是审案高手,幸好说的都是实话,否则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出这包房。

    包房里,只剩下一个人。

    这人的确年轻,约摸三十五六的样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如果细细看,脸长得还不错,至少方方正正。

    谢知非起身,用眼神示意晏三合坐下。

    晏三合没客气,一掀衣角,大大方方坐下,手指在桌上一下一下的点着,目光始终落在这人脸上。

    人有人气,尸有尸味。

    长年和尸体打交道的人,身上多多少少会沾着一些尸气的。

    年纪越长,尸气越重。

    很奇怪。

    刚刚在给他添酒的时候,她在这人身上感觉不到丁点尸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