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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十天,新河土地已经卖出了大部分,范家也收回了三十五万多两银子,京城内的闲钱也全都集中到了土地之上。
范毓宾有种大局已定之感,唯一让他心神不宁的是,两行得知他在卖地之后丝毫不为所动。
能设局骗了他儿子的两行绝非等闲之辈,自然也能看出范毓宾抛售土地的用意,但为何如此气定神闲呢?
范毓宾在两行的旧河土地周围放置了无数眼线,但每日上报都是一样,两行在翻整土地。
按理说斥卤地治理确要翻整土地,以清理土地盐分。
但两行真的打算把土地在手里攥五六年再出手吗?
范毓宾是买卖大宗商品的,知道银子流动性的重要性,他同时也知道,和铜斤、贩盐比起来,钱庄票号对银两流动性的要求更高。两行现在的做法完全不符钱庄票号的经营方式。
故而今天他特意乘车到了城外,打算亲眼看看两行的土地。
旧河道最近处离京城不过十里,乘马车一上午即至。
“老爷,到了。”马夫停车道。
范毓宾从车内下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眼前汹涌而过的浑浊河水,此时正值丰水季,浑河河水暴涨,水位离河堤不到一丈,河水浑浊,汹涌击打着河堤,然后崩腾而下,流向天边。
河水两行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工地,估计有两三万人在劳作,民壮们沿着河道一直蔓延开去,浩浩荡荡看不到尽头。
河滩上,到处是繁忙景象,临时搭建的工棚屋舍鳞次栉比,每隔十余步便有士兵持长枪守卫,民壮们分布在河堤、河滩各处,有的取水煮饭,有的开挖土地,有的搬运砖石泥浆。
在民壮只见,无数挑着扁担的妇人往来穿梭,民壮们见到妇人纷纷围上来,从妇人的担子里用瓢喝水,有些妇人扁担里装的是绿豆汤,这类妇人最受欢迎,往往走不了几步,绿豆汤便被民壮们哄抢殆尽。
远处民壮们唱起号子来,曲调简短,词句听不真切,民壮们纷纷应和,一时间大河两岸都响起号子声,颇为震撼。
“以往朝廷修河,满眼望去,尽是百姓之苦;而近修河却大有不同,于公改派为雇,确有裨益。”范毓宾感慨道。
车夫指着远处道:“老爷请看,那些修河堤的是朝廷民夫,而边上那些翻地的就是两行的雇工。”
范毓宾诧异问道:“两行和朝廷争抢民壮?好大的胆子!”
车夫道:“老爷,这些民壮大多是旧河一带的百姓民,将田产卖给了咱们范家,便来替两行做工。”
范毓宾顿时冷下脸道:“倒是好深的手段。”
“老爷,下人们已经去打探过了,两行出的雇工银子略低于朝廷,但做工结束后,可以免费接送家人前往关外定居,如果留在齐齐哈尔,还可以按人头分地。因为两行在新河道一事上出力较多,朝廷也默许了两行的行径。”
范毓宾沉吟片刻,不动声色的道:“走,看看去。”说完,当先朝两行的工地走去。
这一片河滩是离京城最近之处,刚好位于一个小河湾里,河水从工地前转个弯急流而过,对岸是一片高低不平的原野,盛夏时节,开满了五颜六色的杂花,再远处是一片连绵山峦,深青黛紫,看起来也有些韵味。
只是这许多景色融合在一起,就显得俗不可耐。
而此地处在河湾上,河水湍急,还是一处险地。
常言道弯水有情,有水绕房,是为吉地,但此处的绕房之水分外凶险,不仅不能纳吉,还易酿祸生煞,哪怕是范毓宾对风水一知半解,也能看出这其中的不妥。
范毓宾摇头苦笑,看来是他过于高估两行的人马了,选地前连风水都未看好,还谈何深远之策。
在河滩两行工地上,范毓宾看到,工匠们正在挖坑,挖出的泥土就随意丢在一边,久而久之,竟然罗成了一人多高的小山。
还有的民壮们穿梭小山之上,用水浇灌小山,泥汤俱下,流进坑里。
浇灌好了的小山,比原来矮了一大截,只达到半人高,又有民壮将一些新土铲到小山之上,然后反复拍实。
挖出的大坑此时充满泥水,干脆就引浑河水将之灌满,形成水塘。
范毓宾知道斥卤地治理分深耕、泡田、客土等几个步骤,两行所为似乎与之相符,但处处又透着古怪。
谁家的田地是高低不平,又是小山又有水塘的?
要说这是在建假山水塘吧,也不会连着建成一片,这样还有何美感可言?
范毓宾绕着工地,不经意的漫步,这一片工地足有近百亩,从河滩往外延伸了好远。
走了半个时辰,范毓宾眼前一亮,在田地边上,建了一片村寨,现在只有地基深坑,但规划的倒也错落有致,村寨临小丘而建,处小丘阳面。
小丘顶上,则有一大排深坑,民壮们正喊着号子,竖柱子,一道深沟从小丘顶上蔓延下来,经过村寨,一直延伸到一个坑中,村寨中每家每户,都有小坑连接到那深沟中。五六个民壮正在往沟里铺设铁管。
从形制上看,小丘顶上的当是这片村寨的主家,小丘下的都是其佃户,一上一下,一主一仆,相得益彰。
大清村寨房屋都是自发建立,想这般规划的鳞次栉比的倒是有少,只是那深沟的作用是什么,范毓宾就百思不得其解了。
一直跟在范毓宾身后的车夫道:“老爷,两行在旧河沿岸,买下了近千处这样的田产,大多是河湾处,或者背靠山川,要么就是临近古刹寺院,要么就临近温泉美景,其田地也大多在两三百亩上下,只是大部分都未动工,只有离京城最近的这一处破土了。”
范毓宾皱眉道:“这是建别院?不对!哪有同时建近千个别院的道理?况且直隶内外不缺山清水秀之地,要买别院为何一定要来这浑河险地附近?一场大水过后,不久万事皆休了吗?”
就在范毓宾有些愣神的功夫,一男子走到他身后,拱手行礼道:“久仰范大人之名,今日得见,幸会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