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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贞的一番话,让原本支持她当政的官员们纷纷退却了。
尽管张玉贞已经陈明厉害,直言银粮背后都是张家坐庄,但张家究竟存了多少银子,又存了多少粮食,连张玉贞自己都说不清。
张玉贞空口白话,说此事是张家在背后坐庄,更令官员们有所怀疑,之前崔家十五万斤粮食入市,都未对粮价有丝毫影响,可见,粮食这个盘口无比之大,张家想要做庄撬动粮价,也要海量的存粮。
张家是富户不假,但说要在这场银粮的豪赌中做庄,确没有这个实力。
从目的来看,引发官绅们恐慌抛售银粮,是符合张玉贞的利益的,张玉贞也有哄骗他们的动机。
人的贪念是无法消除的。
退一步讲,就算张玉贞讲的是真的。
现在银粮每在手上多攥一天,就能能多得一天的收益,尽管有粮价崩盘的风险,但所有人都还想冒险多赚几天的利润,并心存侥幸,觉得会有人接盘。
平安道和咸镜道的银粮豪赌还在继续。
而随着朝廷开仓放粮,各种方式流进黑市的粮食也在增多,反而制造了一个粮食市场交易活跃的假象。
偶尔有一些大户绷不住了,将手中银粮抛售,总是会被市场极快的吸纳,这又坚定了各个官绅大户的信心。
随着时间逐渐流逝。
朝廷的储粮已渐渐支撑不住,而粮价并未因为朝廷放粮而降低,反而继续上升,高到了一个海市蜃楼般的地步。
十二月初一,平壤黑市中,出现三十余万斤天价稻米,同时出现三万多两兑换铜钱的白银。
早已守在黑市中的各府采办下人,如嗅到腐臭的鬣狗一般,纷纷围了上来,将银粮收购一空。
三十万斤粮食,也不过是普通大户的存粮量,这种程度的放粮,在市场中根本掀不起一点波澜。
十二月初二,黑市中,运来六十万斤稻米,运粮的马车连成长龙,在城中不住来往,一日不绝。
在这之前,从未出现过连续两日有大户抛售粮食的事情,各府下人们都欣喜若狂,在黑市之中你争我抢,展开一场饕餮盛宴。
十二月初三,粮食源源不断的从城外运入城中,甚至将城门至城中的道路全部阻断。
黑市中收购粮食的下人和商人们干脆来到城外收购粮食,拉粮的马车络绎不绝。
这一日,平安、咸境两道都出现了粮食和银两的大规模抛售,因为出售的粮食实在太多,以至不论驴车、牛车还是马车都已用完,卖粮者便直接将大片大片的粮仓出售。
在平壤两道,疯狂的抛售持续了整整一天,以至于收购者们几乎花光了手上的全部银子。
当晚,两道暴涨的粮价,终于小幅跌落。
十二月初四,粮食继续涌入市场,但买家已大大减少。
仅一个上午,平壤的粮价便从两千零二十文一斤跌落至一千八百文,到下午时,粮价已经跌至五百文。
粮价的断崖式下跌,终于引起了大户们的恐慌,许多大户纷纷打开粮仓,将自己的粮食运往城中销售,因此宵禁前,粮价直接跌落至八十文。
一天之内,粮价缩水二十五倍多,其降价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十二月初五,平壤,大雪。
天色阴沉,不论城内城外,已经被无数的粮车塞满,街头巷尾,粮食堆积如山,粮价持续走低,从八十文直降到二十文,再降十文,再降到五文。
这个价格已经远低于李朝正常的粮价,甚至远低于大清齐齐哈尔的粮价。
但一天下来,粮食成交寥寥。
人们终于诧异的发现,百姓因为极高的粮价,早已花光了全部的积蓄,甚至砸锅卖铁,卖儿卖女,只为获得一口粮食,此时已凑不出多少铜钱来买粮食了,甚至以物易物都做不到。
而世子朝廷银响本就有限,为了稳定粮价、支持军费又花销甚剧,只能拿出一万多两银子购买粮食,对于滞销的粮食来说,这点银子无异杯水车薪。
官绅大户们因为大肆购进粮食,手的银子也不多,况且现在粮价走低,也没人愿意再将粮食购入。
整个平壤都陷入了尴尬之中,因为人们突然发现,无论民间还是朝廷,无论富商还是官绅,大家手里都没有银子了。
甚至因为前段时间有人以大量的银子置换铜钱,民间铜钱也不剩多少。
面对这个窘境,所有人都不由发问,银子都去哪了?
平壤城,张府之中。
张玉贞看着被银箱塞的严严实实的客房,默然不语。
客房内,足足塞了几十口箱子,粗略算下来,这一个客房至少价值一万多两银子,而这样的客房,张府中,足有五六座。
张炫满面红光的道:“这还只是没来得及运出城的,张家城外的几处农庄,光藏银子的地窖就挖了十几处,至于铜钱,简直数不胜数,连马厩里都有钱串子。”
张玉贞面色复杂的道:“堂伯,你终于还是实现了当初的愿望了。”
张炫一愣,继而恍然道:“哦,你说我要赚尽天下银子的豪言吗?那是当年一句玩笑而已。”
张玉贞冷着脸道:“堂伯,不是玩笑,平壤已经没有银子了,估计朝鲜两道都没有银子了,今日集市之上百姓竟开始以物易物,粮价低至五文,而百姓就算饿死也买不起一斤粮食。”
张炫笑道:“玉贞,不要着急,六皇子已经吩咐过堂伯了,待粮价到达低点,堂伯还会出手购粮,将粮价拉回十文,张家里外又赚一笔不说,还有大量的白银、铜钱流入市场,稳定物价,一举两得。”
张玉贞冷哼:“堂伯倒是信任这个六皇子。”
“嘿嘿,六皇子乃是商道圣手,与之相谈一晚,堂伯才知道以前张家出使大清,带去人参鹿茸,带回丝绸瓷器,来回赚取差价,那都是小道罢了。真正赚银子的乃是坐庄、垄断物价,这次银粮豪赌,张家获利至少十倍,这还只是平安、咸境两道,若是在整个朝鲜……”
“够了!”张玉贞一声怒斥,“操纵粮价,乃是吸食百姓血肉,动摇国之根本,损天下人而富一家,堂伯,你糊涂!从今往后,你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我们张家,如何看待我这个王妃,又如何看待昀儿?”
张炫笑了笑,淡淡的道:“狮子,可不会去顾忌绵羊的想法。”
张玉贞惨然笑道:“这恐怕又是六皇子的话吧?”
张玉贞走进库房,随手打开一箱,箱子中银锭排列的整整齐齐,银光闪耀,张炫的脸色更加潮红。
“大错已铸。”张玉贞长叹一声,“我贪恋权势,堂伯沉于财欲,从今日起……李朝要易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