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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阅状词和《千里饿殍图》的事到了这里,大庆殿大朝会已经进行了大半个时辰了。待得殿中百官都看过了《千里饿殍图》和状词,传递出了大庆殿外,赵煦才缓缓地说道:“诸卿意下如何?”
不出意料的,大庆殿中陷入了沉默,好像死寂沉沉一样,一丝声音都没有。
“怎么了,诸卿就没有一点看法吗?”赵煦不由得很是恼怒,直接点名了:“蔡御史,你适才不是说小报胡编乱造,扰乱视听吗?如今证据确凿,你怎么说?”
蔡懋吓得趴倒在地,口中称罪:“陛下,臣……臣也是风闻奏事……”
“好一个风闻奏事……”
赵煦也知道,这是传下来的规矩,台谏官风闻奏事不会受到惩罚,这也是台谏官被拿来当枪使的缘故了。即便是弹劾官员,也往往带着私心,带着党争的目的。赵煦对此是心知肚明的,只是没有揭穿罢了。他也没有好的法子去扭转这个风气,幸好弹劾官员也是要有真凭实据,才能定罪的。在这个方面,宋朝做得还算不错。不然的话,早就冤情漫天飞了。
即便如此,党争失败后被贬的无辜官员,也是一大串。
最出名的,莫过于苏轼等人了。
赵煦心中转了转这个念头,继续发问道:“蔡承旨蔡卿,你如何看?”
“老臣管教逆子无方,还请陛下准许老臣辞官,告老还乡……”
这就是蔡京的高明之处了,要是据理力争,这不是他做的,是家人做的,或许还能保得住官位,但说不得会被贬官千里。而自动辞官呢?就没有这个顾虑了,最起码赵煦不敢让这么一个有才能的官员脱离朝廷的控制。毕竟已经出了一个张元,弄成了一个西夏,宋朝是不会再做傻事的。
蔡京摸清楚了赵家皇帝的心思,自然也有最后的退路。
“请辞?”赵煦冷呵呵笑道,“哪有这般容易,不准!既然你教子无方,那就不要做这个翰林学士承旨了,保留官阶,回家教导好你的儿子、家人罢!对了,你拿了人家的田地,须退回给人家,同时还要补偿!”
这算是定性了,百官也松了口气,蔡京连贬官都没贬官,只是剥夺了实权而已,这倒是一个还算好的信号。
“诸卿可有异议?”赵煦冷冷地说道。
百官都缄口不言,其实大家都明白,这一次赵煦是赢了。无他,就因为赵煦占着理。
韩狗儿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知道,从赵煦的口中,他似乎得以沉冤昭雪了!“小官人果然没有骗我!”
“韩小哥,朕这般处置,你可满意?”
赵煦为了维护他公平的一面,当面问了问韩狗儿。而韩狗儿这时候,一激动下就忘了张正书教的话了,言辞激动地说道:“官家,草民一家五口,因被蔡家迫害,丢失田地,以至于染病无法医治,仅剩下草民一人。官家仅仅是让蔡家赔偿,如何能够抵罪?”
其实,韩狗儿并不知道宋朝《刑统》上的律法,在韩狗儿的心中掩埋起来的仇恨,说白了就那一句话“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所以,很朴素的韩狗儿自然就觉得赵煦的处置不太妥当了。也对,一家五口死剩下一个,谁能放下这刻骨铭心的仇恨?
只是这句话说出来,蔡京的脸更加黑,如同锅底一般了。
奇耻大辱,真的是奇耻大辱啊!蔡京为官以来,一路都顺风顺水。哪怕当年离开汴梁城,也不过是因为资历尚浅,需要到地方去镀金罢了。可这几日直如走了霉运一样,坏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
其实,蔡京并不算巨贪。历史上的蔡京或许是前后五千年都难得一见的贪官,但是这时候的蔡京,手段还是挺收敛的了。最起码的,他没有卖官鬻爵,没有借花石纲大捞钱财,没有推行方田法,没有对茶叶实行专卖,没有更改盐钞法……实在算得上是一位难得的“好官”了,毕竟比起那些大捞特捞的贪官来说,蔡京只是借权势贪得一些田地兴建宅子,借助职位的便利伸手进国库揩揩油罢了,真正的罪恶,并谈不上。
可坏就坏在张正书就瞅准了蔡京来撸,不把蔡京撸掉都不算事。
于是,就有了《京华报》的含沙射影,就有了韩狗儿的大朝会敲登闻鼓。
蔡京都懵了,他真的没做过什么真正天怒人怨的事啊,怎么就沦落到这般田地了呢?他不服气啊,朝廷里比他会捞钱的,大有人在,为什么就他一个受罪了?别的不说,那个御使官蔡懋,表面上是正人君子,其实暗地里不知道收受了多少钱银。不然的话,他为什么攀咬其他文官那么起劲?
诸如种种贪官劣迹,多如牛毛,数都数不清!
所以说,宋朝还能坚持到现在,可见章惇有多么不容易了。同僚都在扯后腿,赵煦也是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主,甚至还没啥帮助!
蔡京心中不平衡了,虽然脸很黑,但他眯上了眼睛,看向了那些略微有幸灾乐祸的大贪官们,牙齿里恨得痒痒的。“若有机会,须叫尔等尝尝这滋味!”
朝中很多人都等着继续看好戏呢,毕竟韩狗儿不知道官场规矩,这文官嘛,岂能被砍头的?最多也就是流放罢了。现在蔡京都没有流放,说明赵煦并不是很想处置蔡京。毕竟嘛,蔡京还是很听话的——事实上,不管谁是皇帝,蔡京都很听话,甚至还极力会讨皇帝的欢心。
再加上宋朝的“优良传统”,善待文官,赵煦也不可能为了几个平头百姓,而把蔡京杀掉的。宋朝的律法看似公平,但其实特权阶级就是特权阶级,哪怕是家里人犯了错,用钱赎买也能脱罪。最多,不就是流放、充军罢了。
流放充军途中,还能叫人顶替……如此种种内幕,除了不明就里的百姓之外,文官们都是心知肚明的。
只是韩狗儿一腔孤勇,在他看来,自己就没打算活着离开皇宫了,才会说出这等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