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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为一个夜行者,我奉行的是准则是:我是一个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机器,每一单生意绝对只能是意外。
但,我没有将这个准则贯彻到底。
所以我输了。
现在的我,也不需要意外。
我走过去,熟门熟路地从酒柜上拿来下一瓶红酒。
“老规矩,先喝上一杯。”
保罗笑了:“说的是,好久没有和你喝上一杯了,还真它娘的想念呢。”
他十分配合,还拿了两根红烛点起来。
高脚杯里的红酒在红烛的掩映之下,透出一丝又一丝猩红的颜色,好似一张血盆大口要吞噬人的灵魂一般。
一圈一圈地绽放开来,我想,灵魂是该归位了。
另一个世界的A,大概等得十分不耐烦了。
一杯红酒下去,保罗一张脸邪魅得很,将自己发了霉的身体往我身边靠了又靠。
我躲了又躲,直到躲到了沙发的边缘。
他似乎有点不高兴。
他说:“B,你有点不够意思,你对于我的爱,不如我对你的爱够浓烈。”
这个人渣,他还配谈爱么?
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拍了拍我的衣袖。
“来,咱们再喝一杯。”
这一杯酒下去,保罗靠在了沙发上,十分安静,好似睡着了一般。
我转身合上门,电梯一路下行。
我喜欢行走在夜色里的感觉,一步又一步。
内心仿佛是时针在敲打着心房一般,滴滴答答的。
每走一秒,那个人的人生就少了一秒。
回到家里,将衬衫脱了下来,换上了一件T恤。
我不想带着那个人的气味。
老家的电话这么多年虽然没有打过一回,但却深深地记在我的心里。
我拨通了那个电话,母亲,天底下的母亲都一样,不管走到任何地方,她都在牵挂着自己的儿女。
有人说过,儿女就是一个讨债鬼。
他们来到这个世间,就是不停地向父母讨债,父母又恨不得将自己的血和肉来喂食他们。
而他们还不知足,吸光了父母的血,还得将肠子一根一根地拉出来掏空,直到成为一堆白骨。
本来没有抱太多的希望,但这一通电话还是通了。
母亲的声音,一点都没变,只是有一些焦虑和疲惫的味道。
我说:“妈……”
我这一声妈迟到了好些年,她那头瞬间就哭了。
“你,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妈啊!”
我喉头哽咽,作为一个母亲,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错的是我,是我毁了一切。
我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妈,你还好吗?”
“还是那个老样子,没有什么好不好的。”
“妈,你有关节炎,平时多注意一点,冬天别不舍得点暖气。”
我记得父亲曾经说过,关节炎是母亲当年做月子的时候,住在低矮的平房里落下的毛病。
“我自己的毛病我知道,难为你还记得。”
我说:“记得,我一直记得。”
这个时候不说,怕是没有机会了。
我大概是继承了母亲的性子,不太擅于表达。
时间仿佛静默了一般,冷了有十来秒。
母亲又道:“儿子,你在外头犯了啥事啦?刚才警察给我打来了电话,问你的消息。”
我知道这个时候再辩解也是多余的,但我仍然安慰她。
“没什么事情,只是一个朋友发生了意外,警方例行公事而已。”
电话那头明显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儿子,这么晚了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母亲的心向来十分细腻,她或许觉察出一些不太好的苗头。
“妈,现在都已经过了12点了,你老人家六十的生日,我,就想打个电话来问候一下,生日要怎么过。”
母亲一声叹息。
“我一个人过什么生日,只要你在外面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说:“妈,我给你唱个生日歌好不好,就像小时候一样。”
母亲没有作声,我开始唱起来,泪流满面。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母亲的声音在颤抖。
她说:“小A,你小的时候从来没有给我唱过生日歌的,倒是小B,他每次都要唱,不唱还不行,唱完,还要我许愿。”
我快哭出声来了。
“妈,小B不在了,你就把我当成是小B好了。”
母亲:“不管你是小A,还是小B,都是妈心头的肉。”
天底下的母亲都是大智若愚,她洞察一切,却仍旧装作糊涂。
我说:“妈,你许个愿吧!就像小的时候一样。”
她有点扭捏,但仍然说了出来。
“还是和以前一样,当然希望你们都好好的,在那个世界的小B和你爸爸,还有这个世界上的你,都好好的。”
我说:“妈,我们都好好的。”
这通电话打了很久,很多时候,都是母亲在讲话。
她讲了我们很多小时候的事情,让人意外的是,她记得很多A的事情。
她还一个劲地夸奖A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窗外的夜色更加的暗沉,不远处似乎传来了警笛呼啸的声音。
我说:“妈,不聊了,我明天还有工作要忙,等我忙完这一阵就回去看你。”
撂了电话,警笛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近。
我住的这一栋公寓楼,楼层较高。
站在天台上,一眼就可以看得见不远处的那一片大海。
我站在天台的边缘,我很恐高。
从天台上向楼下看去,一阵眩晕。
我知道,要是从这里掉下去,那将是粉身碎骨。不会有半点生还的机会。
当我战战兢兢地迈到第一步,跨上天台边缘的时候。
一阵夜风刚刚好吹过来,我的身形晃了晃。
正是那一晃的间隙,让我打了退堂鼓。
我突然之间害怕了,我害怕到了另一个世界如何跟父亲和A交待。
还有更多因为我而去向另一个世界的人。
我突然很恨自己,不管那些人有多么可恨,但生命只有一次。
我又凭什么主宰别人的生命。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当口,我身后有个声音响起。
“跳啊,你倒是跳啊?”
是那个人,我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转过身来,看着他。
他步步紧逼。
我说:“请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的。”
警笛的声音越来越近,从天台上看下去,数辆警车已然开进了小区的大门。
他说:“你还有时间吗?既然你下不了决心,就由我来给你助力一把。”
我更加惶恐,他伸出手将我攀在护栏的手指头一根接着一根的掰开。
最后一根也被掰开,我的身子失去了重心,直朝着下边摔去。
那一瞬间的工夫,我好像看见那一年我站在船舷上,死命将A的头按在水里的那一幕。
犹如快进的镜头一般,女孩一张清澈见底的眼睑,父亲,母亲,A,迈克,保罗……
还有那个将我推下来的那个人。
终将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