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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姮先回了掩霞峰一趟。
因她平时除了在无汲殿伴在谢涔之身边,便是呆在禁地看守封印,她自己的住处倒是没放什么重要的东西,也不常回来,所以每次回来时,屋子里都已落了一层灰,
对此,过来找她的舒瑶惊奇道:“不重要的东西……你是指这些胭脂水粉、钗环首饰、还有绫罗绸缎?重要的只有你那的剑?你还是个女人吗?”
一连三个难以置信的质问,谢姮一边打扫灰尘、烧火做饭,一边回道:“修炼之人,这些都是身外之物。”
舒瑶:“这种话谁都会说,可谁当真了?也就你这种傻子才当真。”
舒瑶越来越觉得谢姮不是人了。
以前她和谢姮没什么交集,顶多是见面就打的“仇人”关系,舒瑶和大多数人一样,对谢姮的印象,也仅仅只停留在她是陵山君的人上。
但无论是谁,只要是人,都有七情六欲,都有不足之处。
那些破规矩,谁没事遵守啊,什么修炼需心情寡欲,钱财乃身外之物,倘若真的什么都不求了,修仙求长生还有什么意思?
那些大道理,大家也都是一笑了之,彼此心照不宣。
但谢姮就是做到了。
她是真的将那些话奉为圭臬,并为之努力。
舒瑶小声嘀咕:“这哪里像正常人,和傀儡也没什么区别了。”
刚发完牢骚,便闻到一丝馋人的饭菜香气。
好香。
舒瑶咽了咽口水,循着香味看去,正好看见谢姮把一盘新鲜出炉的菜放进了食盒里。
舒瑶忍不住凑过去闻那盘还未收进去的菜,搓着小手道:“那个……谢姮啊,没想到你这么能打,连做菜也这么香,我可以……”
她话还没说完,花架上的雪鸮倏然飞了下来,变成了白发美少年,眼疾手快地护住那盘菜,冷哼道:“这是我主人给我做的!才轮不到你呢!”
舒瑶不服气:“你一只鸟,吃什么肉!吃你的虫子去!”
白羲恼怒道:“你才吃虫子!雪鸮就是吃肉的!再说了,我就算去吃虫子,我主人做的菜也不轮不到你尝!”
“你!”舒瑶跺脚,伸手去抢:“臭鸟!给我滚开!”
“我就不!你敢欺负我,我主人就放火烧你!”
“……”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小小的厨房,登时热闹起来,谢姮眼带笑意地觑了他们一眼,把其他的菜一一在桌上摆好,笑道:“想吃就吃罢,我还能做。”
一人一鸟瞬间息战,齐刷刷地往桌边冲去。
正在此时,外面有人来了。
来者是个白衣弟子,身后背着把重剑,梳着高高的马尾,眉眼清隽秀气,正是上次来禁地的四个弟子之一。
“弟子容清,得知长老今日出关,特意来拜见长老。”
少年朝谢姮抬手弯腰一礼,低声道:“上次若不是长老,弟子只怕已经凶多吉少,虽说您不计较弟子那日的过错,但弟子思来想去,实在是过意不去,特意过来道谢。”
谢姮微微一笑,“那日是我,换了其他人,也会如此选择,实在不必如此。”
容清抿紧唇,摇了摇头,语气忽然低了下来,“长老与其他人不同,长老是弟子见过……最温柔亲切之人。”
谢姮有些惊讶地望着他。
少年抬起眼睛,面对谢姮,他有些腼腆拘谨,但还是鼓起勇气道:“弟子这次来找长老,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上次弟子被控制心智之事,弟子思来想去,已经有些眉目,是云……”
就在此时,屋子里传来舒瑶的声音:“谢姮!你也来吃呀!”
白羲也跟着喊:“主人快来!”
他们的声音太大,立刻打断了容清的话,少年有些惊讶地往里看去,似乎没想到里面居然这么热闹。
他记得从前就听说过,谢姮长老总是独来独往,亲近的朋友极少,这几日其他长老和左右尊使都忙于公务,应该也无人来才是。
谢姮被他们吵得无奈,转身要往里走去,又回头瞧了容清一眼,“今日正好是十月初二,不介意的话,要一起吃饭吗?”
每隔五年的十月初二,乃是藏云宗弟子可以下山探望亲人的日子。
但也会有许多弟子留在宗门,少部分潜心于修炼之中,但大多数人,却是因为家中遭逢变故,或是双亲身为阳寿极短的凡人,早已不在人世。
容清今日过来找她,大抵是无亲可探。
谢姮问的委婉。
她没有亲人,也理解别人的感受。
容清怔了一下,犹豫地望着谢姮的眼睛。
他觉得这太僭越了。
本想拒绝的。
但望着女子清透温和的眸子,没由来地,他心底一暖,轻轻“嗯”了一声。
“多谢长老。”
-
四人一桌,气氛颇有些微妙。
谢姮常年辟谷,只吃了几口素菜,舒瑶和白羲大快朵颐,还时不时用筷子打着架,斗嘴抢菜不亦乐乎,反观容清,倒是坐得十分端正,拘谨又尴尬。
容清三番四次想要开口继续之前的话题,和谢姮说说他的新发现,都没有找到说话的机会。
谢姮也看出来了,但是事关江音宁,如若江音宁和魔真的有关系,她尚能应付一二,容清却不一定安全。
这不是他一个小弟子能应付得来的。
谢姮不想拉他下水,便继续装傻。
等大伙吃完饭,她便又多做了几盘糕点,向无汲殿赶去。
无汲殿外,守备看到谢姮,都有些惊讶,“谢姮长老?您的伤好了?”
之前那事闹得不小,整个藏云宗都早已传遍了,不管当时他们在不在场,都知道谢姮魔气入体,险些被六道星杀阵当成魔给杀了的事。
他们如今再仔细一打量谢姮,发现才这么短的时间内,那么浓郁的魔气居然没了。
看来谢姮长老镇守封印,的确是天赋异禀,与众不同。
谢姮朝他们点了点头,问:“君上可在里面?”
“君上在里面。”那守备犹豫了一下,又说:“但是……”
谢姮没去听那个“但是”。
她是来找谢涔之的,其他人都与她没有关系,也无法阻止她进去。
但她隐隐有预感,是谁在里面。
走进空旷的殿中,绕过屏风,隔着珠帘,隐隐约约便听到小姑娘轻快的笑声。
“师兄,你别看书了。”
江音宁的嗓音又软又甜,像是在撒着娇,“今日好不容易大家都不在宗门,你也没有公务,便来陪宁儿玩玩嘛,宁儿小时候经常和师兄一起下棋,现在宁儿的棋艺可精进了不少……”
谢涔之温和的声音传了出来:“莫闹,明日再陪你下棋。”
“不要,我就要今日!”
小姑娘轻轻跺着脚,谢姮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江音宁软声道:“就今日嘛师兄……”
“师兄你最好了,师兄,小时候你可宠我了,现在就依我一回嘛。”
谢涔之无奈,低低叱道:“你这丫头,若实在无聊,去找旁人玩。”
“他们都下山去了,只有师兄在这里,宁儿当然只能缠着师兄了!”
“师兄就陪我玩嘛……”
谢姮站在外面,安静地听着江音宁理直气壮地撒着娇。
她皱了皱眉。
伴在涔之身边多年,谢姮从未见过谁这样当着谢涔之的面放肆。
还这样不讲道理。
若是平日,谢姮纵使不爱看到这样的画面,也绝不多置喙一句。
她会觉得,这便是青梅竹马,青梅竹马之间的感情,或许便是可以这样自然的撒娇的。
可自从知道江音宁想杀她之后,谢姮已不再愿意让她接近谢涔之半分。
江音宁的每一个举动,都可能危及涔之的安全。
那是底线。
谢姮绝不会再忍。
谢姮突然掀开了帘子,直接进去说:“我来陪你玩。”
她一说话,场面忽然有些安静。
何止是江音宁,连谢涔之都放下了手中的书,循声看来。
谢涔之微微眯眸,打量着谢姮,似乎也没想到谢姮就这么闯了进来。
江音宁惊讶地望着她,“谢……谢姮师妹……你来做什么……”
这话一说完,江音宁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太对,连忙要改口,还没来得及说话,谢姮便迅速接茬道:“我来陪你玩。”
江音宁:“……”
江音宁被她狠狠一噎,表情差点失控。
谢姮说陪她玩,就一定陪她玩,她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谢姮先放下手中的东西,转头对谢涔之说:“涔之你安心看书吧,我去陪师姐了。”说完,又看向江音宁,微笑道:“来吧,江师姐,你拿黑子如何?”
江音宁:“……好。”
哪怕再不情愿,江音宁也只好勉强应了一声,其实说什么没人陪她玩,不过是她缠着师兄的借口罢了,但自己说出口的话,也实在不好否认。
谢姮见她犹豫,又问道:“师姐是不愿意与我一起吗?”
江音宁一怔,随即抬起头来,甜甜一笑,“怎么会?我很喜欢师妹,能与师妹多相处一些,也很好呀。”
谢姮微笑:“是吗?我也很喜欢师姐。”
“……”
这场面总觉得有些奇怪,说不上来的奇怪。
江音宁被谢姮打了个措手不及,纵使不情愿,待她与谢姮面对面坐下来时,已重新扬起了一贯的灿烂笑容,满面欢喜地与谢姮下棋。
江音宁拿了一颗黑子,缓缓落下。
她下一步,谢姮便下一步。
寂静的殿中,一时只能听到清脆的落子声。
谢姮其实不太会下棋。
若是打架,她数一数二,但对于琴棋书画,她只知道最基本的规则,没有多久就输了。
输了就重来。
谢姮并不觉得羞耻。
她只是来应付江音宁的,输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让她打扰涔之。
不过一遍又一遍地重来之后,即使是江音宁,都有些忍不住抬头,多看了对面的谢姮几眼。
谢姮正认真地思考怎么落子。
江音宁自诩棋艺不佳,她缠着师兄要下棋,也不过是想趁机输给师兄,让师兄教教她而已。
但她没想到。
人外有人,烂外有烂。
谢姮的棋艺……烂得令人发指。
似乎察觉到江音宁的视线,谢姮抬起头来,正好瞥见江音宁一瞬间探究的目光,她弯了弯唇,由衷的赞叹道:“江师姐的棋艺真好!”
江音宁:“……雕虫小技。”
话音一落,江音宁就觉得,这一段对话,似乎有点似曾相识。
什么时候听过来着?
——“谢姮师妹的剑法好厉害呀!”
——“雕虫小技罢了。”
江音宁:“……”
她怀疑谢姮在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