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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箭放出之后,洪韵儿银牙一咬,吩咐众人取道东南,直奔茶亭镇而去。临来前,萧云贵吩咐李以文统兵八百大张旗鼓的出队湘阴,以威慑湘阴清军和北面的地方团练,李以文率兵过了浏阳河后,一直到了茶亭铺才停下,并和洪韵儿约好,若有变故两军在茶亭铺会合。
众人启程不久之后,便望见远处沙婆岭方向浓烟、火光冲天而起,洪韵儿大惊道:“那边怎么了?”
姚远心头一突,怔怔的摇头道:“不知道,或许是李大哥他们放火阻敌吧。西王娘,我们还是快些走吧,只要咱们安然撤走,李大哥、胡大娘他们才能突围而出。”
洪韵儿心头很是沉重,她开始深深自责起来,只因自己一时口快,让人看出破绽来,将大家伙都置于险地,现下很多人为了保护她还在和清军厮杀,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脚底抹油开溜,一想到这里她的喉头就像堵了什么似的,不上不下的难受至极。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气氛甚是沉重,周诒端带着两个孩子坐在牛车上也是呆呆的回望着柳庄,也不知这一去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柳庄来。大人们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两个孩子在周诒端的怀中随着牛车颠簸沉沉睡去,没有丝毫的忧愁伤怀之感。
不多时行出数里,眼前一个村庄出现在眼前,远远的只见村外田地中几个农汉丢下庄稼农具便往村里疾奔,边跑边摇动着手中的红旗。
众人都是一愣,这些农汉怎么干活还带着红旗?还没等众人想明白,村中几面破锣便响了起来,整个村子都听得到,敲锣的人一边敲一边喊道:“红巾贼来了!红巾贼来了!各家各户上墙防备啊!”
洪韵儿微微皱眉,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队伍,原来姚远等人从沙婆岭过来,装束没有换下,头上的红巾甚是扎眼。
“西王娘,看来这个村子有大户人家训备的团练!”姚远急道:“咱们绕道走吧。”
一众人加上周诒端的随从不过三十余人,要是村中有大批地方团练,倒还真是危险,洪韵儿拔出腰间火铳厉声喝道:“各人准备兵刃!有鸟枪、火铳的上前准备,要是他们敢出来,先用火器迎击!”
牛车上的周诒端急忙说道:“西王妃,这里是天井村,村中大部分的田产都是长沙富户黄冕所有,我家老爷和黄冕也见过几面,你让他们先扯掉红巾,我上前分说一二,应该不用动刀兵的。”
洪韵儿皱眉道:“黄冕?他是什么人?”这个名字听着熟稔,但洪韵儿也没记住,须知历史人物多如牛毛,根本不可能全都记下,除非是很出名的人物。
周诒端跳下牛车道:“这个黄冕,表字服周,号南坡,乃是湖南长沙人氏,早年官至苏州府知府,当年夷人犯海疆兵事起,从总督裕谦赴浙江。裕谦死难,此人受牵连遣戍伊犁,和林则徐一道在回疆议兴屯田。后来黄冕因佐治水利有功,被朝廷赦还,并赏六品顶戴。黄冕回籍后,不过问官场事,一心经商,在长沙八角亭开办永泰金号。据说黄冕为官不太廉洁,家中积蓄有好几十万,凭着这份财力,永泰金号成了长沙城屈指可数的富户。后来在各地广置田产,这天井村中的田产十有**都是黄家的。”
洪韵儿心中大奇,既然此人是长沙富户,为何在萧云贵敲诈的富户中没有他?原来黄冕家富,每年夏至,他都要举家搬到湘阴东城镇避暑暂居,顺道监受秋粮入库。这次听闻长毛入寇湖南,黄冕老奸巨猾,知道省城也不一定安全,是以提早避居乡间,自己又花钱自办了村中团练自保,是以没在长沙城内。但黄冕没想到长毛来得如此迅速,很多家产还是失陷在长沙不及搬出,对于永泰金号在长沙城内的财产还尚未被萧云贵发觉罢了。
“这些乡农团练只怕不会听你话啊。”洪韵儿将红药倒入枪管,铁条铳实,皱眉续道:“我们也不进村,绕道走便是,他们要是敢追来,我们便用火器驱赶,这些乡农团练必不敢追来。”
周诒端嗯了一声道:“如此也好,黄家众人我也只识得黄老爷一人,他要是不在此处,也是难以分说。”
当下众人各举兵刃、火器,将周诒端母子的牛车护在当中,缓缓绕道而行。
这天井村中的确是黄冕所办的一部团练,大多由天井村中的农汉组成,但有为首十余人乃是黄冕招募的护院,为首的一人名唤王林宇,字光华,安徽淮北人氏,早年在绿营中当过把总,当年英夷入寇,淮北兵调浙江赴援,王林宇便是在黄冕麾下。清军镇海兵败,王林宇做了逃兵,没敢回军营去,只得改名换姓在江湖上厮混。后来听闻黄冕回乡,王林宇便来投奔,黄冕顾念昔日僚属情分,便安排他做了自家护院的头脑。
自从广西长毛入寇湖南以来,黄冕自知身属大户,又曾今做过清廷的官,便起了自己组织团练的念头,适逢帮办大臣罗绕典到长沙,清廷诏命罗绕典自办团练绥靖地方,黄冕便在自家田产之内召集佃农、帮工组织起团练来。王林宇出身军伍,又耍得一手极好的八极拳和八极刀法,黄冕便让他做了几个村的团练头目。
日前长毛千余兵马过境走的是茶亭铺官道,王林宇都是自守门户,不敢到捋虎须。今日午后忽见三十余人来到天井村,早有守望道路的佃农回报,说来了一行人,内里有几个扎红头巾的。
王林宇心中一紧也不知道有多少长毛红巾贼在左近,大着胆子爬上木梯,趴在村口的土制围墙上观望。
一个团练小头目眨着三角眼看了看,摸着下巴呵呵的奸笑道:“王头儿,看样子是长毛贼的家眷吧,到有不少女子在内,不如咱们兄弟出去尽数捉拿了,男的报官请赏,女的自己享用一番如何?”
另一个贼眉鼠眼的头目也不怀好意的笑道:“是啊王头儿,你看他们还赶着三辆牛车,车上不少的行李,说不定有长毛贼抢来的金银钱粮,弄来咱们兄弟分了多好。”
王林宇心中恼怒,东家找的这些护院都是江湖上厮混的贼匪败类,平日里就常常欺男霸女的,自己没少费心管教,但怎么都教不好,心头火起便斥骂道:“长毛贼何等凶恶,别看他们人少,你们几个混账给人家提鞋都不配,还想捉拿悍贼请赏?他娘的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
一顿臭骂将几个头目骂了个狗血淋头,几个头目怏怏的退下土墙,站到一旁商议起来。这几人都是做惯江湖上鼠窃狗偷之事的,见财色起意稀松平常,几人也没见识过长毛贼的厉害,虽然传言说长毛贼厉害,但几人都不相信。当下五人商议之后,便各自带了二十个壮丁操着五花八门的农具,打开村口栅栏气势汹汹的冲杀出去。
天井村户口不多,只有八十余名壮丁,但今日他带了百十号人各村的壮丁巡视各村,正好都在村中,各家壮丁听得锣响,都在墙下等候。王林宇还在矮墙上趴着,忽听呐喊声响起,只见几个头目带着百十号壮丁便杀出村去,他又急又怒,下得矮墙来,众人已经涌出村去,拦也拦不住了。
王林宇顿足破口大骂,拔出刀子喝命余人不能再出村去,否则村中余下的那些佃农都是蠢蠢欲动的。
才喝骂完只听村外十几声鸟枪枪响,王林宇急忙爬上墙头张望,只见长毛那边硝烟弥漫,三十几人当中到有十余杆鸟枪、火铳,几个头目带着人冲出,被两轮鸟枪、火铳排枪猛揍,扔下十余个壮丁倒在血泊之中,余人又一窝蜂的逃了回去。倒地没死的壮丁在地上惨嚎不止,那声音惨烈无比,声震四野。
一群乡下团练没见过这种场面,退回村口后,都不住瑟瑟发抖,几个头目舔了舔嘴唇怒骂道:“他娘的没想到遇上硬手,几个婆娘都会打枪。”“真他娘的晦气,还道遇上软柿子,没想到这般扎手。”
说话间只见长毛当中出来一人高声喝道:“村里的人听了,我圣兵过境,秋毫无犯,你们再敢妄动,大军到来必将严惩!过来几个,将你们受伤的人抬回去!”说罢一众长毛又继续绕道而走,不再理会众团练。
等长毛都走远了,众团练才敢上前抬人。
正七手八脚的抬人之时,从长毛来路上又有数十名清军快步追赶过来,靠的近了众人一看都吓了一大跳,这些清军都是纹身面首,耳上悬环,模样甚是狰狞。
当先一名清军千总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王林宇见长毛退走,已经出了村口,当下上前答道:“这位千总大人,我们都是天井村的团练,刚才长毛过境,伤了我们不少人。”
那千总嗯了一声,手中长刀一挥喝道:“带上你们的人马跟我去追,拿住了贼人,论功行赏!”
众团练一起欢呼起来,有官军撑腰,这些人都是跃跃欲试的又大起胆子来,只打算能弄上几个赏钱,至于那些长毛贼嘛,谁也不会理他们的死活,谁叫他们做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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