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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刚擦黑的时候,雷欣蕾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付了车钱,朝着这所位于龙湖开发区的单身公寓大门走去。
公寓门前的小超市,进门的值班的保安,还有同住一幢公寓一面之交的住客,认识的颦笑点头,不认识的悄悄从背后多看几眼,女人的婷婷猫步走起来,总会有很高的回头率,更何况是一位漂亮女人,更何况是一位貌似非常自信的漂亮女人。
变了,不知不觉中有了很多变化,比如刚出校门时,应聘的时候都怯生生的惹人笑话,比如刚住这里,每月一千多的租金曰子都过得紧巴巴的,每天挤着公交上下班。那时候仅仅是为了尽快褪去让别人一瞧就是刚参加工作的那层稚气,咬咬牙住进这个白领聚集的单身公寓,当然,也不无想在这里找到一位年纪、相貌、收入相当的白领王子的想法。
生活总是充满了很多变数,预期的高薪没有出现,不过却出现了让她辗转反侧的机遇,可以改变生活窘况的机遇,她抓住了;预期的白领王子更没有出现,却出现了带给她机遇的人,曾经让她不齿,相见让她踌躇,之后又让她委身的人,或许这个变数已经让她坦然受之,否则,何来如此的自信和惬意呢?明显是对现状相当满足的女人才会有这种神情。
回家,三楼的小筑,温馨而又幸福的小窝。
换了鞋,揉揉因为太高的鞋跟而酸痛的脚,粗粗看了一眼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卧室和厨房,人不在,不过看到卧室已经叠好的被子和铺平的床单时,总有一抹幸福和温馨的晕红掠过双颊,不知道自己经历的是不是爱情,可同居已经是事实了,每每在这个时候会习惯姓地想那一位。如果帅朗不渴酒误事的话,没准会邀她到那个新开的饭店尝鲜、没准会到那个上档次的酒店共渡良宵、要不就到那个酒吧,那个舞厅、那个慢摇吧疯玩到零点再回到这温馨的小筑里。
从校门出来每个人的变化都很大,可在她眼里,帅朗有点大得出乎意料,从没有想到过粗线条的他还懂得那份浪漫、懂得女人的心思,和他在一起,领教了他那种吃喝玩乐好逸恶劳的生活方式,嘴上经常训斥,可心里还是蛮惬意的。原本对他很不齿的,从没有想到过俩个人的生活轨迹会交集,可也没有想到,真到了一起,居然非常和谐,甚至于在床上,那份从未品尝过的兴奋的刺激让她有所依恋,甚至有时候独守空房,会觉得家里和心里都空荡荡的。
是爱吗?不知道,反正在一起很快乐、很高兴、很惬意。
换衣、开水,随手开着电视,呼呼的水声开后,雷欣蕾冲泡了一杯浅浅的咖啡,领略着工作后的小资情调也是一个习惯,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挹着咖啡等着电话,思忖着是不是给他个警告不许喝多了回来………其实喝多了也挺有意思的,雷欣蕾想着帅朗晕乎后的醉态可掬,你要训他,他会恬着脸很没原则地什么好话都说,你要嫌弃他不让他上床,他总满口答应睡在沙发上,一眨眼刚拉灯又钻回床上了………像蜜月一样的生活总是能给人带来无穷无尽的乐趣,正浅笑着想着的雷欣蕾不经意眼睛扫过电视屏幕,一刹那心思全飞了,屏幕上闪过一个她熟悉的地方,是五龙村,出事了。心一紧,眼睛蓦地睁大了……“……现在播报本台刚刚收到的一则新闻,今天上午,根据群众举报,南城区工商局、文化局、技术监督局几部门联合出击,捣毁了隐藏在黄河景区数月之久的一个盗版窝点,当场查获非法出版物五万余册,案值十万余元………”
雷欣蕾的心慢慢抽紧了,画面上那个她很熟悉的地方,终于在她已经快忘记的时候出事了,抱着万一之想,好像不是自己担心的事,仅仅是侥幸了一刹那,紧接着心凉了………“……据悉,在查处这个非法出版物窝点时,工商部门还查获了用于在景区销售的大量仿制、伪制工艺品,均属三无产品,据当地工商部门透露,近期一段时间时有不法商贩在景区以兜售工艺品为名坑害游客利益,他们已经接到了类似投诉数起,有关部门正在对此事深入调查………此次联合执法将更有助于净化市场环境,提高景区旅游形象……”
新闻继续着,雷欣蕾却觉得心跳停止了,两眼发滞地看着屏幕,手慢慢地,不知不觉的倾斜着,浓浓的咖啡,洒在洁白的沙发巾上,染了好大一片浑然未觉……等惊醒的时候,慌乱中失态啪声杯子摔在地上碎成一片,顾不上收拾,慌乱着找着电话,慌乱地摁着号码,放在耳边焦急等待了很久,电话通着,刚一接通,雷欣蕾声嘶力歇地喊着:“寇老板,黄河景区出事了,不会是你们做手脚吧?你答应产品不到黄河景区销售的……”
嘟嘟的盲音,一句话未说被挂,再打却是马上就被挂掉,雷欣蕾气得胸前起伏着,貌似被戏弄的难堪摔着沙发枕,紧接着又神经质地似地拔着手机,拔着熟悉的号码,通着……一直通着,一直无人接听,拔了好几遍都是如此,一刹那间雷欣蕾又如泄气般地瘫坐到了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花板。
此时,心里涌起着一个奇怪的想法:也许这个电话,永远都打不通了………………………………………………………………………同样在此时此刻,帅朗看着手机,看着熟悉的号码显示在屏幕上,名字是昵称:蕾蕾……一直有想接的冲动,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抑制住这种冲动,而且奇怪的是,如果放在以前,帅朗觉得自己会踹开门,照着这个女人的脸狠狠扇上几耳光,呸几口,踹两脚,再骂上几句贱货方才消得心头之恨……现在呢,好像连这种冲动也没有了。
“算了,瓢小姐都得掏钱呢,何况瓢得是校花………就当瓢他娘了个高级货……”
帅朗给了一个说服不了的自己的理由,太过勉强,最起码代价太过昂贵,昂贵到有点不堪重负。最起码心里很不忍那么做。
对了,总得干点什么,庙里的泥人都有三分土气,什么也不干,别人还就以为咱没脾气你想怎么整,就怎么整呢。
雷欣蕾的电话一停,帅朗拔着程拐的电话,换了副懒洋洋地口吻问着:“老拐,猫那儿去了?”
“不告诉你,省得你举报老子……打电话干什么,正烦着呢,看新闻了不?有关部门正在查咱们,不知道咱们有没有问鼎年内十大新闻人物的潜力。”电话里程拐也是懒洋洋的声音,有气无力。
“你要出现在新闻里,肯定是有关猪肉价格调整了……”帅朗贬损着。
“真你妈王八蛋,这时候都没忘往我伤口上撒盐。”程拐埋怨着,一副哥伤不起的口吻。
“我伤得比你深啊……有个好消息听不听?”帅朗问。
“不会是把新闻播报的‘非法出版物’发还给我吧?”程拐有气无力问。
“呵呵,我要是文化局局长没准可能,不过我是你哥们,就没那本事了,只能看着你倒霉了……还没告诉我好消息想不想知道呢?”帅朗调侃着。
“除了这个,别的我没兴趣。”程拐道。
“你一定有兴趣,我查出谁把你小子举报了。”帅朗爆了猛料。
果真够猛,电话那头程拐被雷得说不出话来了,不过听得到喘气粗重,要怒发冲冠了,半晌才听到仿佛牙齿里迸出来的声音:“谁!?”
帅朗正待开始忽悠,不料又个电话播进来了,一看也是他也是喘气加重,老爸的电话,不敢不接的电话,立马来了个安排:“等着,一会查出来亲自上门告诉你………这事牵扯太大,一时半会电话里说不清,知情电话来,我得挂了,你等我电话……”
说挂就挂,不等程拐说话,一挂接通了老爸的电话,那头的更霸道,直接喝斥:“快点,到市公安局大门口来……”
“爸,干嘛呢这是?去公安局干嘛?”帅朗惊了一下下。
“让你来就来,废什么话……我等着开会。快点……”老爸不容分说,催促着。
坏了,铁路招工的事,惹老爸生气,说是昨天就回家,结果两天都没回去,恐怕又得挨一顿批了,帅朗不敢怠慢,赶紧地倒车打方向,加速从黄河大桥上往市区里驶………………………………………………………………………………不一会儿到了二马路,市公安局的所在地,远远地跟看西洋景一样,沿着公安局大院两侧的马路,停车位置几乎给占完了,一多半是警车,一多半是民用牌照车,不过估计大部分也是警车开的车,估计是开会商量抓谁呢。帅朗好容易从夹缝里才找了个离大门不远的位置泊了车,下车的时候,回头一瞅,咦?你别说,那奥迪立那块,比桑塔那、比现代、比那些国产破警车是有点档次。
不料这等得意心态刚回过头来,霎时心一跳,差点咬住舌头,可不知道老爸眼神犀利到什么程度,这么多车里愣是看到儿子下来了,朝着这方向就奔来了,一边看儿子,一边看那辆刚泊的奥迪,走上前来,先关心的是一指那车:“哪儿来的?”
“啊?我……我开我们老板的。”帅朗顺口诌着。
“胡扯,那个老板把这么贵的车交给别人开。”老爸一言戳谎,瞪着眼,十万个不相信,早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得姓,狐疑地盯着,像盯嫌疑人了。帅朗紧张了,赶紧地圆着谎:“真的老爸,我真开我们老板的车,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景区给人卖饮料,这不给人加点油准备送回去,你一打电话,我就顺便开着来了………”
“别乱开人家的车,这么贵的车磕下碰下,你赔得起呀?”老爸接受了这个圆谎,估计是不相信儿子有开这车的本事了,刚要说话又盯着不动了,一只手拿着东西,另一手一揪儿子,上上下下打量着,顺手一摸,手法奇快,直接把帅朗口袋里钱包摸出来了,一瞅这架势,帅朗倒吸了一口凉气,完了,知子莫如父,老爸又要怀疑来路不正了。
“你……没干什么胡事吧?”帅世才看着儿子,拿着那钱包,经常外跑,这号小lv男包值多少钱他知道,手摸过感觉不像假货。帅朗应着:“爸,你怎么了又?”
“你别以为我眼花了啊,开着奥迪,口袋里揣着lv,腕上这叫什么表,我都没见过……还有,你什么时候会打扮了啊,穿这么利索,衣服不便宜吧?”帅世才狐疑地看着,一连指出了几个不符合印像中儿子的表现。
“这个呀,爸……我从五月份开始卖饮料,挣了好几万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和大牛还往车站送货呢,总不能你什么时候见了我,都得扮个逃荒样你心里才安生吧?”帅朗忽悠着,尽量把挣得往少了压,就这几万估计都得让老爸生疑。
果真生疑,帅世才一听儿子发了点小财,第一反应是反问着:“没坑谁吧?”
“一瓶饮料才两块五,坑死了你卖三块,能坑个什么呀?”帅朗给了个误导,老爸懂案子,肯定不懂生意,果真是不懂,想想这也坑不到那儿去,好容易让帅世才放心了几分,一指车安排着:“赶紧给人送回去啊,那是你开得起的吗?”
“知道了,你不麻烦这么多,我都送回去了。”
“给你……好好温习温习,九月中旬考试。”
“啊?”
一个小提兜、一摞书连钱包扔在帅朗怀里,吓了帅朗一跳,平生最怕这些砖头块厚重的玩意,紧张地抽了本,跟着愣眼瞧着,不相信地问着:“电工基础……配电施工技术……爸,您这是想把我培养成电工?”
“招工招工,不招工人,你以为招处长局长呀?就招处长局长,你是那块料吗?”帅世才摸着烟,点了支,斥了儿子一句。
帅朗肚子里无比嗝应了拿着书,谦让也不是,拒绝也不敢,难为地说着:“那你看我也不像块电料呀?”
“嫌工种不好了?别上了几年大学眼睛就长头顶了啊,内部职工招聘名额也是有限的,能不能考上都得另说,你以为当个电工容易呀?”帅世才不满意儿子这态度,训了句。
“爸,那您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早知道当电工还逼着我上什么大学,学得还是文秘,我……哎哦……”帅朗刚说了句,腿弯一痛,却是挨了一脚,跟着就见老爸烟头一扬,巴掌一扬,就待武戏开锣,帅朗一惊省得说错话了,愣在当地。而帅世才手扬起来时,也立时省得不妥了,好几年没来这个动作了,悻悻然放下来,拍拍儿子肩膀,换成语重心长了:
“……我知道有点委曲,可现在工作没那么好找,就报名也都是大学毕业,你都混了几年了,社会上混得多难你心里还没感觉?爸一直没找你回来,就是想让你尝尝活人的艰难,别怪爸让你吃苦,不吃苦你长不大呀,你想想你以前上学什么得姓,每个月我只能听到你一句话,就是那句:爸,没钱了………”
帅朗扑哧一笑,不好意思了。
帅世才笑了笑,揽着儿子肩膀抱了抱:“出息了,不管挣多挣少,花自己挣的,那就都是爷们了……可你还年轻,有些事你还看不了那么远,踏踏实实做份正经工作才是个理,你就现在挣上个百把十万,都强不过有份稳定工作踏实干着,将来老了老了,总不能还去给扛饮料吧?……所以呢,爸就想了,这回招工是个机会,你大胆去参加考试,尽最大努力,爸在背后给你使使劲,真到铁路上参加工作了,那多好,将来老了国家都养着你,你一辈子都安生了,爸不也放心了吗?”
“对,爸你说得对……就是……”帅朗轻声应着,心里流趟着浓浓的感动,一直想着的是怎么着逃过去不上这个班,不过现在却是觉得,这份浓浓的亲情舍不得拒绝。
“好多事爸可没勉强过你,不想回家,成;不想和后妈一块生活,成;不过你不能不为自己考虑吧?”
“对……考虑,考虑着呢,爸我听您的。”
“那好了,抓紧时间温习,人有时候只能跟着奈何走,这次铁路局招得都是一线工人,将来能混什么程度那得看你们本事,不过你总得先进了这个圈子吧?爸参加工作时候也是个信号工,不也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了吗?”
“对……爸您说得对,听您的。”
“那去吧,爸还要开会……”
“嗯,知道了……爸你注意身体啊,烟别抽这么多。”
“没事,就这点爱好,戒不了了。”
父子俩,第一次谈话如此和谐,老爸没发脾气,儿子没犟嘴,看样真是要开会,帅世才叮嘱了儿子几句,匆匆进市局大院了,进大院的时候回头看看,帅朗还站在原地,使劲地招着手,这下子让帅世才心情格外爽,心里默念了句:儿子真大了,懂事了……就是懂事了,以前除了要钱都不喊爸,后来离家都不认爸,现在多好,关心着爸的身体呢。
懂事了吗?站在当街貌似懂事的儿子,不见老爸身影了,这才把四五本书拿出来看着,电工基础、配电技术、机务电力、通信电力线路,每看一本,嘴里“咦哟”惊愕一声,厚厚的一摞,这得学到驴年马月?这就像当年学生时候考试,撕成小纸条做夹带抄袭,也不知道该撕那儿呀?
装好了书本,悻然地想着,招就招他娘吧,还得考试,这一考,铁定是名落孙山,又得让老爸难堪了,大院里都知道老帅家儿子不成材,唯独老爸一直试图挽救,非把儿子培养成材,这要再失望一次……咂咂,帅朗默默低头想着,实在不敢想像,但他清楚那种感觉是于心不忍,实在于心不忍再让老爸这么大年纪了,还被没出息的儿子打击。
“咦哟……”正走着,碰了下车轮,帅朗咦了声赶紧躲,不料那车轮就长了眼一样,又堵着他去路,帅朗一抬头一瞪,就要骂一句,不料没张口,又咦了声,站定了。
面前,正推着电动车的方卉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儿了,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帅朗。长街、灯影、如霓虹绚丽的警花绽放着笑意,让帅朗登时忘了烦忧,正要搭讪,不料脑海里掠过一个景像,下意识地瞧瞧这地方,某曰就被这妞摁在像这样的场景追打的,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方卉婷。
方卉婷初时不解,一看帅朗这样,霎时咬着嘴唇,眯着眼,呵呵哈哈地笑起来了,笑得伏在电动车上,指着帅朗,就笑着,半晌没说出话来,直到笑声已停,方卉婷看着远远站着的帅朗不敢上来,嗤着鼻子不屑了句:“瞧你那点出息,又被你爸训了?”
“关你鸟事……”帅朗翻着白眼,没好气了。
“你除了满嘴脏话,就没有其他长处啊……哎,没前途……”
方卉婷摇着头,貌似看着很没前途地帅朗,失望地摇着头,旋即跨上车,一扭车把,吱吱哑哑直往市局大门去了。
很失望的眼神,那眼中的风情让帅朗怔了良久,良久也看不懂,这番失望究竟为何而来,实在想不通,咱出息与否,关她鸟事?
侧头看看自己价值数十万的坐驾,切了声,扬着头摁着车钥匙,很牛掰地坐到车里,倒出车来,一溜烟进了大街上的车流里,消失不见了。
奇怪了,他连好奇心都没有了,也没追上来问………方卉婷暗暗想着,进了市局大门就停着车看着站立不动的帅朗,原本期待刺激一句,他定会上来追问不休的,一瞅那样,心思落空,这回可真有点失望了,忍不住怀疑自己那次发飚真把人吓跑了………看来真是,门柱后看着帅朗扬长走了,上了车,让方卉婷感觉失策了,倒不如一开始就和言悦色攀几句旧话。
刚刚失望了一下下,惊讶又来,看着帅朗驾着的车,方卉婷两眼瞪大了,嘴里不相信地默念着:奥迪!?
哇,怪不得这么拽不理我这个穷警察,发财啦………第二个感觉涌上来,让方卉婷酸酸地暗道了句,想了想两人之间的种种,有那么点可笑,又有那么点可惜,不过都付之一笑,推着电动车进了车棚,锁好车,上了办公楼,今天是全市“清网”紧急动员会,各警种聚全了,她也有任务,任务是:安排会务。
……………………………………………………………………短暂的一个小插曲,见到了父亲的慈爱,见到了警花的不屑,两样感觉都是同样的复杂,一会儿想着年近半百还在奔波的父亲,一会儿又想着和方卉婷曾经那么点小暧昧的往事,对比着自己,或许这辈子永远也到不了父亲的高度,更或许,这辈子也永远到不了方卉婷的眼中,于是那份心里已经萌芽的阴暗想法,有点更炽更盛了。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对于帅朗选择,向来是宁以卑鄙行事,不因高尚受制的,行驶到了中原路书市门口时,看看四下无人,敲敲已关的大门,那门房开了小门让帅朗进来,循着已收的书摊向后走,走了很远又趟过两个小门,沿着紧急疏散的楼梯往楼上走,这里已经不属于书市了,三层顶上的阁楼,就是约见程拐的地方,也是程拐的工作室,敲门刚进,程拐早按捺不住了,肥手拉着帅朗,脸上的肥肉恶狠狠地颤着:“到底是谁?”
“急个屁呀?坐下……先别问谁,你们这帮做盗版的,知道举报人是谁该怎么对付。”帅朗关上门,往里走着。
“那还用说,敢断人财路,那是自寻死路,都不用我动手,地下印刷厂的都出人代劳,都他妈这么举报,我们还混个屁呀……”
程拐恶狠狠地说着,给帅朗让了个座,看这样子,恶从胆边生了。
帅朗皱皱眉头,想起了那趟机场路捅人窝点,不知道有没有后患之虞,得亏是不知道,看来这行黑着呢,想了想,话题这样开始了:“程拐,咱打小光着屁股长大的,咱俩都不怎么地道,不过不管怎么不地道,都不至于谁把谁往死路上赶,你说对不?”
“对呀。”
“那我问你,你们几个是不是私下进那家的货,引狼入室了。”
“………”
程拐一摸脑袋,脸上肌肉一拉,遮住小眼珠了,看着帅朗面无表情的质问,恐怕是有真凭实据了,恐怕瞒不下去了,半天有点糗地点点头,附带着解释了句:“我也不知道罗少刚和谁联系的,就留了点,咂,这事闹得……不过……”
“不过我给的价格高是不是?”帅朗抢着话头反问。
程拐没吭声,默认了,确实高,石雕高好几块钱,私下里兄弟们都不满意。
“你猪脑袋呀?”帅朗骂了句,拍着桌子摆活着:“咱们为什么能挣了钱,只有控制货量货源才能维持价格,维持价格才有利润,我给的价格是高,可你们不想想,为什么这些三无产品在景区市场销售根本没人管,那工商是吃干饭的?为什么有人宰客派出所还护着咱们,你以为派出所咱家开的?那都是钱买的,一个月除了送,请吃都得好几千……别人不懂事,你怎么也跟上瞎掺合。”
“哎哟……你不早说。”程洋痛悔不迭。
“咱哥几个都是喝两口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主,我能说吗?”帅朗反问着。
“那现在怎么办?”程洋问。
“认栽呗,我的门店都被罗少刚盘走了,给了十五万,我没办法,我认栽了,他们去争去抢吧。”帅朗来了句丧气话。
果如所料,个个都眼里不揉沙的主,一听这话程洋火了,腾地站起来指着帅朗道:“真你妈窝囊,怕个鸟,大不了明儿咱们砸了他的店……罗少刚也算个王八蛋了啊,那能这么坑自家兄弟,一起打下来的市场,他一个人收钱?”
“呵呵……未必吧?现在罗少刚和老黄一拔、新开的吴奇刚一拔,还有村里一拔,还有背后收钱的那一拔,利益格局打破了,谁想独吞,都得被撑死……这个生意已经黄了,咱们周围这些人都是宁愿扔给狗,都不愿大伙分的主。说说你的书,你觉得是谁捅的?”帅朗问,是在明知故问。
问到这事,程洋小眼目露凶光,很自然地上了帅朗的思路,狐疑地问:“是那家?”
当然说得是那一家,不过帅朗没有肯定,只是笑着引导着:“呵呵……这用排除法,很简单,你觉得是不是我?”
“不可能。你比我还背。
“对,那你觉得是不是罗少刚或者黄国强,要不老皮。”
“不可能,他几个货也私下卖,捅了我他们也受损失。”
“对,他们还不至于……那你觉得是村里人么?”
“不会,村里人根本分不清盗版正版。”
“对……还有,我店里那俩伙计,也是自己人,你觉得是他们吗?”
“也应该不是,他应该知道咱们的关系,捅了我不等于捅了你?”
“对……那就不难了,还剩下谁了?”
帅朗一个排除法,把真正的举报人排除走了,目标是谁很明确了,肯定是试图染指工艺品生意的人了。不过让程洋稍有怀疑,问着帅朗道:“可他们怎么会知道我运盗版杂志呢?”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啊,他们私下里花了不少功夫找到了我定货的厂家,为了保证咱们的市场稳定,为了省点税款,我连商标都不敢用,还是被他挖到了,他们既然已经进了景区,你天天在景区出货,能逃得过他们的眼睛……还有,最关键的是,我听白所长说,开黄河工艺品商店那位,是个很有背景的人,他是跨过景区工商和派出所,直接买通了区工商局和文化局,来了个有偿执法……白所长说呀,这个人目地在于把景区工艺品市场垄断,他劝我见好就收,所以呀,他不会罢手,咱们俩只是先栽的,抓住盗版整倒你,查抄那个窝点整倒我……接下来恐怕罗少刚他们都好过不了……白所长还说呀,今天出事,对方就在出事地不远看着,还是他打电话告诉派出所说查盗版的同志和村里快打起来了……当时谁知道,那里窝藏的是盗版呀?除了他,还有谁……那,就是这个人………”
帅朗极尽忽悠之能,缓缓地掏着一张纸,铺到程拐面前,让程拐看仔细喽,又加了句砝码:“看好喽,这可是白所长从警务信息里提出的,都这格式……老白可一直关照着咱们,咱们栽了他也没好处了,我想这事不会有假。”
程拐的小眼越瞪越大,脸上的肌肉跳动着,牙咬得咯咯直响,半晌才咬牙切齿迸出三字来:“吴…奇…刚!”
得,由浅入深,白所长都搬出来了,估计程拐已经没有丝毫怀疑了,帅朗不动声色地看着,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事,但知道自己此行不孤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