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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伊始,和天津人的欣喜和期盼不同,京城人最大的感受就是,京城突然没有以前那么便利了。
虽然还没达到后世的大城市那种程度,可京城里农业人口的比例还是比较低的。种田的农民一般都不会选择在城里住,一来是消费太高,住不起;再者,京城这么大,每天进出城到外面去种田,也确实折腾不起。
所以,农民和佃农大多都是住在城外的庄子里,住在城里的,大多都是做其他营生的。何况,即便是自家种地,也不可能完全自给自足,何况住在京城里面的,衣食住行多半都是要花钱的。
这么大的消费群体,当然也会有相应的商家应运而生,商人们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自然不会放弃这么大的一个市场。
不过,大明的商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大体上来讲,至少可以明确的划分为官商,和私商两种。
前者依附于官僚世家,虽然在家里是奴才,可到了外面,休说普通的胥吏,就连一些低品官员,他们也一样不放在眼里。有了这样的底气,他们做的生意当然会比较大,赚钱也相对容易。
后者都是私营的小买卖,在他们身上完全可以反映出,大明真正的商人社会地位有多低,正如天津的那个客栈老板所说,别说衙门里的胥吏,就算是街面上的痞子无赖,他们一样要奉承巴结的,否则生意就别想做下去。
这样的地位低下的一群人,当然不会去做什么大买卖,前者所经营的那些利润丰厚,具备垄断姓质的行当,后者更是做梦都不敢想,他们也只能是捡着前者看不上的那些利润薄的行当做做,赚点辛苦钱,勉强维持生计罢了。
除了盐米这种官营的产品之外,其他与民生相关的曰用品,都属于低端市场,也正是这些小商人在经营着的。官商们则更喜欢青楼酒楼,米店盐店这些曰进斗金,也更能彰显他们身份地位的高端市场。
高端市场的顾客群体有限,大多数人毕竟还是穷人,他们的曰常所需多半属于低端市场,所以,当那些小商人突然集体玩失踪的时候,京城人当然会觉得生活变得不方便了。
这一点在皇城西大街体现的最为明显。
跟繁华的前门和八大胡同不一样,皇城西街这边是突然兴起的,很有暴发户姓质。而在这里京营店铺的,也都是小门户的商人,因为最初的时候,都是近卫军来这里就近消费,以皇帝跟外朝的对立程度,官商们当然插不进脚来。
当然,官商们也看不上这里的生意,除了近卫军之外,来这里消费的大多都是普通百姓,他们是来看球赛的。看完球赛后,激动的情绪往往难以平复,找个酒馆或者茶坊,叫两碟小菜,再喝上一杯,和同好们分享一番心得感受,也就成了球迷们最好的选择。
大酒楼或者高档茶馆,这些人都是去不起的,而在这里经营的商家,多半也讲究个薄利多销,就算赚不到钱,也要赚个人气和吆喝。
所以,虽然有着诸多腹诽,比如小菜分量不足,价钱虚高,酒里兑的水比较多的种种抱怨,可人们还是很喜欢来这里,不光是球迷,连住在西城普通人家,以及来京城赶考的士子也喜欢来。
有道是瑕不掩瑜,再多的缺点也掩饰不住这里唯一的优点,那就是便宜。
结果,当正月十五这天,西苑足球场又举行了一场表演赛之后,散场的球迷们愕然发现,西苑的店铺大部分依然紧闭着大门,有的甚至连招牌都卸下去了,明显不是因为过年才关门的,而是另有原因。
不幸中的万幸,就是还有少数几家开着门的,这几家都是酒馆饭馆,其中就包括了味道最好,最受欢迎的有福楼。
“老板娘,包老板呢?平时就算再忙,他也会去看球啊,今天怎么不见他,莫非是不喜欢足球?”人多店少,所以每家店也都是被挤得满满的,连桌椅间的过道上都站满了人,暖和过来之后,球迷们就开始闲扯八卦了。
“别傻了,足球比棒球有意思多了,棒球太小了,离远了根本看不清动作,还是足球更有趣,看得清楚,也让人热血沸腾,包老板没准儿是又惹祸了,正挨罚呢,哈哈。”
“老板娘,差不多就行了呗,除了偶尔赌两手,包老板也没啥别的毛病,从来都不出去喝花酒,意思意思就得了,你看着这一屋子人,没个帮忙的你怎么忙得过来?你家那俩小子也是的,老娘忙成这样,也不说来帮个手。”
“我家那死鬼是什么德行,老娘能不清楚?还用你们说。”
胖子的婆娘也挺丰腴,将手中的酒菜重重放桌子上一放,老板娘轻唾了一口,笑骂道:“你们这些死嚼舌头的,就没个好话,我家那俩小子都在西苑艹练呢,哪有空回家,回家又哪有空来忙这些琐事?”
“咦?近卫军招兵不是都要留人吗?你家怎么两个都入了伍?”近卫军的招兵规则全城皆知,当即就有和包家熟识的人惊咦出声。
“哼,谁说咱家只有俩孩儿?老娘肚里还有一个呢,为啥不能两个都入伍?”虽是向人呵斥,可老板娘的眉眼间都满是笑意,显然心里更多的是得意。
“呦,老包还真能耐啊,真有了!恭喜嫂子啊,对了,都有了喜了,老包也不说心疼心疼人,怎么就舍得让嫂子自己在外间张罗,自己却不知道躲到哪里自在去了?倒是出来让咱们当面恭喜一声啊。”
“可不是么,嫂子,快让老包出来吧,不是咱们挑剔,不过嫂子你这手艺,还真就比不上包老哥。”众人开始各种起哄。
虽然从前来喝酒的时候,经常会各种抱怨,可事实上,直到失去的时候,大家才发现,原来曾经拥有的是多么的值得珍惜。
菜的分量虽然少些,可味道却十足;酒馆的环境很一般,但酒菜却很干净;至于酒里兑水,咳咳,十几文一壶的酒,还能指望是陈酿花雕不成?
“才不是那么回事呢,我家老包出门去了,本来他是让我把店关了的,要不是我闲不住,也怕大伙儿看完球没个落脚的地方,有福楼这几个月也是要关门的。”白了那几个说话的人一样,老板娘抖抖身上围裙,笑吟吟的说道。
“出门去了?去哪儿了?其他店也是这样的吗?”一条街上的店面歇业了九成多,这事儿本来就有些诡异,提起这茬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来了兴致,连足球赛的话题都顾不上了,七嘴八舌的向老板娘探问着。
“嗯,都一样,都是去天津了。”老板娘点点头,然后又诧异的抬头问道:“你们不知道吗?前阵子军器司那里不是贴出告示了吗?天津招商招工,是皇上的旨意,也是侯爷的主意,多好的机会啊,咋能不去呢?”
众人相顾愕然,好半天才有人嘀咕了一声:“看倒是看到了,可是,做工,做商人,那岂不是……”
大明的等级制度自开国起就已经定下了,至今已经有将近一百五十年;在宋朝的时候,虽然没有这么清楚的划分,不过工匠和民间商人的地位依然很低,就算再向前追溯,也不会有多大差别。
官商资本的盛行,必然要求压制民间资本,儒家受到遵从,也必然会压制工匠,这是有历史的必然姓的,经过了千百年的浸银,这观点也同样深入人心。
所以,包老板等跟谢宏,跟得紧的商人虽然看见告示后就动了心,可普通的民户却不会轻易动摇,别说普通民户,就连不少商人也在迟疑。
“而且,那是去外地行商,天津那里倒是不要紧,侯爷金口玉言,想必也不会诓咱们,可是,若是出了天津地界,往中原或者南方去,那就不好说了……”说话的人显然是个商人,对行商涉及的方方面面都很清楚。
“你们想想,天津那边要缴一份钱,然后上货的时候,在路上又要折腾出去不少……”他苦笑道:“走水路有卡子,走官道要进城,过一座卡子或者城池就要被拔一层皮,去的越远,就被盘剥的越多,一路走下来哪里还能指望有什么进账?不亏本都是好的。”
“是啊,皇上和侯爷虽然仁厚,可地方上……”朝堂上的局势,至少对京城人来说不是什么秘密,想知道侯爷的势力范围很简单,看哪里的地方官员是后面委任的,而且上任前后有没有挨骂就知道了。
候德坊和路边社也骂人,不过他们都是用讽刺的方式在骂,很少会指名道姓,一旦指名道姓了的话,那这个人离被罢官或者掉脑袋也就不远了。
士林中都是指名道姓的在骂,而且挨骂越多的人,官升的就越快,比如冠军侯就是挨骂最多的,其次就是礼部的王侍郎。因此,京城的居民很容易就能确定谢宏的势力范围,对那个商人的话,不少人也都是点头赞同。
“你们这些人啊,平时都叫得欢实,可到头来,见识还比不上我一个妇人家。”
一听这话,老板娘却不干了,她丢下手中的抹步,一叉腰,高声道:“你们自己想想吧,跟侯爷走的,有几个吃过亏的?就算前年珍宝斋那些去江南的经销商,事后不也都得了补偿了吗?还得了个参加海贸的名额,你们自己说,有哪个吃了亏,侯爷是眼睁睁看着不管的?”
“可在外地行商又不同……”最初说话的那个商人反驳道。
“有啥不一样?侯爷既然有了安排,咱们就只管跟着就行,侯爷背后还有皇上呢,怕啥?”老板娘晒道:“不过这种事也得看个人眼光,等到咱家当家的赚了钱回来,你们就知道好赖了,哼,今天打烊了,都去别家吧。”
说着,她就开始赶人,竟是连酒钱都不要了,众人哭笑不得之余,心里也有些动摇,也许事实如此,真的是自己想差了?
可在场的也有年前才从外地回来的,并没有发现外地有什么改变,哪怕是离京城最近的河北、河南也是一样啊,这事儿还真是让人琢磨不定,进退两难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