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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嘉舒等了又等,可是爹地好久都不开车。
男人懒散地靠坐在座位上,修长的一只手搭着方向盘,夕阳瑰丽逶迤,他精致得有些妖冶的侧脸也是瑰丽逶迤。
眯着眼睛,不晓得爹地在看哪里?
可是席嘉舒决定不跟这个坏脾气的男人说话,刚刚居然在校门口打他。
他虽然小,但也觉得面子掉光光了溲。
低声的抽抽哒哒渐渐停下。
席城扔过来纸盒子,视线幽缓,从车前玻璃上落下,林肯倒了个方向,流线型驶出去。
小家伙抽了纸巾,小手慢哒哒地给自己擦好了眼泪,鼻子都红了,两只大大的眼睛骨碌碌地,外围也是一圈红恧。
席城冷冷扫了眼,活脱一只刚出笼的小兔子。
父子俩的交流是比较少的。
席城不屑也懒得跟一只包子说话,费那劲儿。
不过还是问了句:“你那同学把你哪儿打疼了?”
席嘉舒转着小脸看过去,乌突突的大眼睛,微微扁着嘴,仿佛在质问,你怎么不问问你把我屁股打疼没有?
“……”
男人转了下方向盘,直接无视,脸部线条冷了几分。
看吧,自己做的恶事就不允许别人说。
唉。他怎么会摊上这么一个爹地呢,真是忧伤,多亏他像了妈咪,天性温和包容,不然谁受得了爹地这种人呀。
这话他自己当然不会概括,是老太爷说的。
后来他见了妈咪,虽然只有去年的两次,可是妈咪真的好温柔好温柔,小小的年纪,认真的眼睛,看见的那一眼他就确定,这是他的妈妈,没错的。
她说话的声音像微风一样,他好喜欢盯着妈咪的嘴,说话时轻轻地动,也可好看了呢。
……**……
林肯在浅水湾的一处坡地上停下,青树遮住了夕阳,风中夹着大海的味道。
这里是香港最高尚的住宅区,他十年前买下的宅子,专门给老太爷住的,席家亲近的宗系也住在这里,与老太爷的宅子形成环绕之势。
反而是他这些年带着小家伙住的那栋半山腰的小洋楼,早已年久。
他只是,不想搬。
席城下车,男人蹙眉套上西装外套,敞开走路,衣摆如风。
今天开的这辆林肯是SUV车型,他给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小家伙磨磨蹭蹭,玩着身子在座位底下鼓捣什么。
他没什么耐心,瞥了眼,就训斥:“席嘉舒,来老太爷这里吃饭,你那些破铜烂铁搬过来干什么?”
冷脸,居然是早晨就藏在他座位底下了。
席嘉舒小手扶着爸爸的铁腕,不敢看爸爸的脸色,可还是义正言辞地说了,“马小军他没有玩具嘛,我给他一些。”
马小军是老太爷佣人叔叔的儿子,但是听老太爷说智力不太好。
席嘉舒不懂智力是什么东西,他倒觉得马小军很善良的,虽然是个大人了,可是能和他玩得很好。
爹地都不关心他的儿童期的,他很孤单的好吗,爹地也不准放学后带小朋友回家玩,所以他的朋友基本只有马小军了。
席城斜了眼,那个袋子比这小呆瓜人还高,随他自己拖地去了,冷着脸,双手插袋转身就走。
席嘉舒慢吞吞的拖着袋子往马路边上走,橘红漆的马路,但是是上坡。
他想了想,偷偷拽出脖子上挂着的小录音笔,看着眼前那道走远得挺拔冷漠的背影,对着录音笔说了句什么。
……**……
宅子很大,佣人不少,全围着九十岁高领的老太爷转。
晚餐过后,席嘉舒获得准许,开开心心找马小军去了。
席城目送儿子蹦蹦跳的背影,掸了下烟灰,回过头,青叔给老太爷擦嘴,老太爷灰黄的眼睛,有些锐利地看着他。
男人眯了下眼,懒散的很,慢慢吸了口烟才捻灭了烟蒂,站起身时双手插着裤袋。
青叔皱眉,“阿城,我爸有话跟你说。”
他淡淡地挑了下眉,知道,这不起身了么。
说这位老太爷,其实不姓席,和席家也没血缘关系。
可是席家上下都清清楚楚,席城把他当亲爷爷对待。
这位老人,带着儿子张铁青,当年拼尽全力护住了席城和席子琳这对兄妹,一路辅佐,直到席城独挡众面所向披靡,斩断了他爹席汉文以及其他正房的席家少爷们,坐稳当主这个位置。
97后,席家再也没有席汉文以及席汉文的其他血脉。
席城有多狠,张铁青和他爹太明白了。
就是看的明白,张铁青他爹当年才选了小小年纪受尽磨难的席城为少主。
席城和席子琳连庶出都不算,当年的席家家主席汉文生性多情,在西班牙留学就惹下风情债,与当地美丽质朴的姑娘生下了儿子。
几年后,席汉文在国内娶了正房姨太无数,那位西班牙姑娘万里找来。
席汉文没说认子,也没说不认,那外国姑娘有事相求,忍气吞声,被席汉文养在外面,几年后又生下一女。
姑娘所求之事,席汉文到底没上心,姑娘生下女儿后郁郁而终。
当时席城已经有八岁,没有姓氏,流放在外的小狗一样,生死得不来席汉文的一记目光。
屋村百家都知道住在巷子里那个西班牙的漂亮女人是大佬的青妇,只是不知道是第多少号。
从落地到八岁,和从八岁到十六岁,对席城来说,日子是一样的。
黑暗,无边无际,想要离光近一点,就要更狠一寸。
世界分为掠夺,与被掠夺。
所以,这个男人的骨子里,就不阳光,不正直,放/荡不羁说的都是轻的,他邪,他觉得邪也没什么错。
什么是坏,怎样才算坏?目的达到就好。
“张爷,你说。”——席城屈膝在轮椅旁。
张成峰行动不利索了,九十岁也只能吹吹胡子瞪瞪眼睛,说话慢,“阿城啊,嘉舒都四岁了,时间过得真快,我快闭眼了。”
“什么时候闭?”他眼眸半阖,看着老爷子,那么点不像笑却又在笑的样子。
张成峰气的咳一声,就是这么一副你认真他永远不认真的样,“跟你讲真的,老小子,假设你六十岁死这也还有二十来年,四年前张韵玲死时你发过什么誓不用我提醒,何况梓铭十七岁了,一双眼睛盯着你呢。别小瞧少年,你也是从少年过来的。何家那位小姐,你为了保她做了太多荒唐事,差点动了席家的根基!你要不想又引起一次家族战争你就别再念想,人到中年拎得清楚点,说到底女人对于我们这种人而言,算什么?真的,关了灯有什么不一样,我要说什么你明白没有?”
他表情还是那样,要笑不笑漫不经心,“张爷这是想让我找个女人?”
老太爷点头,目光沉严。
他嗤笑,低头点了根烟,“这情况还是头一回,往常不都是嫌我女人太多么,还真不牢张爷挂心,现在秘书手里每个月送玫瑰送礼物的,不晓得有多少呢,都替我养着,我每天点一个,一个月抡不完。”
“阿城你别打迷糊。”张铁青道,“我爸说的家主婆这个位置,这就像皇后的位置,空久了诸多的不安定因素。”
他才终于冷下脸来。
一根烟的时间没有说话,张铁青和张成峰也没说话。
烟头戳到烟灰缸里,瞬间覆灭,他敛着眼皮看了会儿,再开腔时嗓音染了些尼古丁的味道,还是漫不经心,笑着说的——
“十几年前我娶张韵玲,张爷当时劝的话我还记得,你说眼下没办法,一个女人一个位置而已,娶了你可以不回家,外头可以放喜欢的,随便玩。可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忒他妈不像个男人。四十四了如今,我是不是得像个男人样,妻子的位置,我想给谁就给谁?”
老太爷唉声叹气,“不爱听我也讲,何阿雅是个祸水!张韵玲死了这事儿多大,过不去的。张家的那些势力,现在把梓铭接了回去,你以为壮大需要几年?阿城,我早就讲过,你这一辈子,活得万人之上实在是好,可你没有自由,畅快,和选择。你要逆天,先等我闭气!”
他不过笑笑,目光飘得很远,眼底那些凛冽见骨的寒,随着敛目的动作一晃不见。
“很晚了,张爷早休息。”
目送那道背影走出厅外,庭前的灯笼一个一个,照他笔直,他身上不过最普通的西装西裤,那风华却颠倒了众生。
张铁青拍拍父亲的背,张成峰指着叹道:“要是像他爹多好,一辈子女人无数,谁也不爱。”
“搞不懂阿城,说他不坏吧,女人不少,说他坏么,蹉跎的这些年他越来越孤独,爸,其实也没见他去找那丫头,我都盯着呢。”
张成峰瞥儿子,“你以为阿城那自控力像你?”
这小子,属对自己最能狠了。
……**……
席嘉舒回去的一路上坐得笔直,特别乖不讲话,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零。
不傻的,爹地周围一股子阴沉沉,那么明显,心情好像很差,不对,是特别特别的差。
下车后就背着自己的苹果树国际幼儿园大书包,走进客厅,直蹦楼梯。
阿嫂在下头问,“小少爷吃饭啦?”
“哦!”
“阿嫂煮了酒酿小圆子呢,小少爷。”
“我不吃啦。”
小棉拖噔噔地踩得响,突然后面阴沉的声音,“没教过你怎么礼貌是不是?”
席嘉舒肩膀一竖,回头,“阿嫂,谢谢您,可是我很饱了。”
然后抬步。
小衬衫的后领子被冰凉的手指拎了,直接拎回客厅地板上。
席嘉舒抬头,他爹喝了杯水,水杯放下,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男人到沙发坐下,两条长腿搁到茶几上,招了招手。
席嘉舒小心脏颤,走了过去,“有什么事爹地?”
席城看了眼被儿子抱得紧紧的书包,突然来了兴致似的,“书包拿来,我检查作业。”
“哦。”
把书包放下时突然想起来,机器人模型还在里面,要遮掩已经来不及,爹地的手指修长劲儿又大,夺过去了。
然后,客厅里陷入沉默。
席嘉舒站得木头一样,不敢抬头的。
阿嫂刚把酒酿圆子端出来,就看见小呆瓜被他爹拎着上楼去了。
“席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