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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3:此情可待:我记得他的笑颜
很快,身份查清。
阿雅讶异陈向学那边在香港遍布的侦查力。
那个胳膊纹身的圆脸男人,九年前正是毒枭一条线金彪身边的小马仔,号叫东仔。
东仔并不面熟,九年后出现在席城周边,警署和别的盯着席城这边的帮派,并不会在意,只当是新混上来的跟班。
关小凌说,他们上头百分百确信,金彪被席城不知道用什么偷梁换柱的法子,给弄出来了。
也就是说,那天阿雅在他的车上,中途他去老城寨见的人,确实是金彪。
但是,关押金彪的监狱,包括香港这边的地区警署,都毫无察觉。
甚至陈向学说,派人专门去监狱查过,监狱长报上的服刑人名单中,仍有金彪。
这件事,诡异就诡异在,席城做的这样掩人耳目。
出租屋里,关小凌朝阿雅挑挑眉,“你不是和他同榻共枕?可你一点也不了解他啊。”
阿雅释然,她不是关小凌和陈向学这边的人,知道的只会少不会多。
“你想啊,金彪从前是席城的左臂右膀,陈向学说上世纪九几年,每次去金三角和南美那边谈事,席城都派这个金彪去,而且无往不利,九几年正是香港回归乱的时候,毒/品的生意特别好做,据说,席城的发家史上,金彪负责这条线最为暴戾,短短几年就让席城一帮飙到最高位置。”
“毒/品利润足,但是最危险,一是警方盯得死紧,黑吃黑,别的帮派能让你好买好卖么,从中作梗自不必说,分不到一杯羹也能杀你势力,不怕搞不死你!”
阿雅仿佛明白了:“所以这个金彪……”
“对!金彪的过人之处,在于凡是经他手的货物,不管多少,一定安全完成任务,深得席城倚重的!”
阿雅反应也算快,“陈老师去年就提过,说金三角那边换老大……”
“是啊!席城再厉害也买不下整个毒窝,那块三角可是全世界的黑绑都在盯着的地方,最大的进货渠道之一,这次换老大,风云定起,谁不想趁那边乱很捞一笔,那可不是千百万的暴戾,就看你吃不吃得下,吃下了能不能保证不被吐出来。”
“席城一定会参一脚,很可能是最大的一脚。这是香港缉毒科那帮蠢蛋也知道的事,能让他顺利吗?这几年势头第二的那个竹联帮还有那个义安会,小小一个港岛,七七八八的社团不用说,你一捅我一盯的,席城这批巨货不好拿。之前打探到的是他手下一个老堂主带队去金三角谈事,现在嘛,显然是个掩人耳目的大幌子!”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席城这种脑力,把警方和其他社团耍的也是够够的了。”
“小凌,你是说,”
“对,真正去金三角起到作用并且能把货拿回来的,是金彪。可这谁想得到,明明一个还在监狱服刑的人?缉毒科怕是把老堂主抓了牢底坐穿,也还在鼓里,到时候,货回来了,金三角那边新老大也搞定了,席城在香港粉面的市场地位和控制力,十来年再不会动摇。”
显然,现在这个惊人的秘密,被陈向学这边掌握了。
由阿雅不经意间发现的蛛丝马迹,串珠连线,东窗揭起。
时值五月,斜斜雨丝渐渐不断。
风夹着水雾,吹得人的心情也朦朦胧胧,淅沥沥的声音,凭栏而榻,人是懒洋洋。
阿雅盼着来几场大雨,她惦记五月的雨洗出的第一批杨梅,最是酸甜可口。
可惜港岛少有,从小爱吃这个,每年五月,爹地会想办法托内地好友从江浙一带速运一小筐子过来,阿雅藏在冰箱里,非常珍惜,一天一个,梅子核仁能在嘴里津半天。
今年的雨水不凶,不知道内地如何,冲不冲得出来又大又酸甜的杨梅。
她只是,想念爹地了。
席城有大半个月没来了,走的那天早上说是出差。
阿雅从来不等他,这个五月,却留意大娘嘴里偶尔报他的行踪,是在拉斯维加斯还是在乌克兰。
世界上这么多地方,他去的地方有固定几个,日本,拉斯维加斯,美国西部,南美,还有就是东欧乌克兰。
这些国度,或者这些地方,阿雅并不了解也听闻过其中玄妙。
联系不上他,所以想去看看爹地的想法,一再拖延,四月十号爹地的忌日,他在,阿雅没有提。
五月的最后一天,阿雅终于不能再等。
阿雅跟大娘提了,那天是左龙开车。
照样下不大不小的雨,阿雅捧着白菊,墓前席地而坐,伞歪了遮不住雨丝,从她的发间涟涟落下,到最后也辨不清哪些是雨哪些又是泪。
走的时候,她站起,手指触摸着墓碑的棱角,眼神温柔而哀伤:“爹地,马上六月了,今年的六月会不会是去年六月的交代呢……”
雨停后的天空,格外清澈,她的瞳仁也是那样,空穹冰冷。
……**……
在六月的第三天,席城归来。
那天下午没课,阿雅窝在二楼露台的榻里,天气有点闷,她睡不安稳,大娘便点了沉香,拿熏香炉捂着,淡淡的味道渐渐晕开。
阿雅睡得很好,鼻子里嗅觉细胞却从熏香中分辨出了一股特别的清新味道,仿佛是雨露,树木,最后才是被遮掩的酸甜味道。
她嘴里生津,一醒来就看到旁边的茶柜上一个棕色编织小篮子,带着露水,上面片片杨梅树叶。
杨梅?!
阿雅几乎弹起。
才看见了立在一边的挺拔身躯,男人风尘仆仆,长指在解西装外套的纽扣,纯黑的西装布料,雨水打在上面,并不融合,侧对着光,一颗一颗晶莹的珠子垂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席先生!”
扫了眼睁得大大的一双眼,里面还迷着雾,大概是杨梅夺她欢心,这一声席先生,喊得挺高兴。
他不讲话,鬓发也淋湿,短又硬,尖扎地竖起,出去整整一个月,似乎瘦了,显得轮廓更加深立而沉敛。
他一出现,就有男人的气息,特别厚重,连沉香也盖不住。
他低头,修长手指拨开草叶,拎出一颗饱満泽艳,阿雅几乎吞口水,怔怔望着,却是见他扔进了自己口中。
“……”
阿雅无语,不过很快心满意足,他许是不能碰酸,鲜润的汁氤红了他两片性/感薄唇,却抿得很直,脸色阴沉。
阿雅嘴边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他俯身,压上她的小嘴,口腔交换,阿雅被迫吃过来,红汁在两唇间辗转,她脸颊热透。
他喘了下,离开了,拇指上沾的汁送到她嘴边,褐色的长睫毛盖得眼底一片墨黑,让她都吃干净,包括他指腹上的。
阿雅这颗杨梅,吃的耳根通红……
“席先生怎么知道我要吃杨梅?”
他光着膀子,进浴室前回了下头,眼神是,问的什么白痴问题。
阿雅提着小篮子下楼,脚步轻快,在厨房撞见大娘。
“先生细心起来真迷人,我就提了一次,听章先生说他本来直飞香港的,就为了这杨梅,又直飞江浙,再从那边转机回来,六月的该是乌梅了,瞧瞧这一颗一颗乌润润的,阿雅小姐,你慢慢吃啦。”
她不说话,拿来保鲜膜,摘了一片轻轻覆盖住篮子,打开冰箱门放进去的时候,发了会儿呆。
六月一号关小凌那边来的消息,说金三角那边新的老大已经坐稳位置,金彪去了也有半个月,该是返程时。
他忙碌一个月回来,也休息不了几日。
四号,五号,他干脆给她请两天假,阿雅几乎没怎么下过楼,每回他出差回来都是这个情况,小别胜新婚,席先生又是那体格,大娘在楼底下脸红的只为阿雅小姐的身子担心。
他索求多狠,阿雅都受着,兴许这样乖顺,惹他更不知怜爱。
他不知是末日穷途前的甜蜜啊,阿雅想,快乐的,她也会永远记住,刻在心里。
六号中午,他接了个电话,匆匆走了,走的时候脸色微微阴沉着。
当晚关小凌来的消息,去金三角明面上的老堂主在半路被围截。
老堂主手里没有货,这时候堵截的,多半是要搞席城的别的帮派。
还是小打小闹,他为了做足戏,掩护金彪暗中真正拿着货的那一线,也要对外装出一副棘手的样子。
所以他仍旧来小洋楼,一到这里,他人就露出一副懒散样,要阿雅伺候。
六月十号,关小凌说,陈向学的消息,金彪在夜半入港。
当天的傍晚,他来了,与她吃过晚饭还带着她进山里菜了野菜,说明天中要给他做了吃。
痴缠过后,同塌而眠。
黑暗中阿雅睡不着,电子钟的秒针一下一下发出声音,她数着那些声音,一直数到凌晨两点多,轰隆作响的手机铃声。
那天他有些累,在她身边总是睡得沉,还是阿雅推醒他的。
那个电话与六号中午的电话,给他截然不同的反应,他很快挂断,背着阿雅站在屋子中间,西裤穿了一半,皮带长长地垂着,抽完了那根烟,他转了下身,突然一脚踹在斗柜上,那么重的柜子,叫他踹翻倒地。
阿雅惊地一动不动,他伸手,也没看她,“衬衣给我。”
阿雅立刻递过去。
凌晨三点,送他下楼,阿雅凭着栏杆,望他冷峻的背影,几次忍不住想叫他,不干什么,就是喊一声他的名字。
这样的机会,还有几次呢。
这夜他离开,阿雅知道,短时间内,他不会再露面了。
第二天出来的新闻,实在快很准,记录凌晨的一次特别行动,香港缉毒科特警行动小组于六月十号凌晨两点半在西南码头成功截住一大批入境毒/品,入港之人正是在监狱服刑的金彪,此事匪夷所思,惊动警署大厅,据悉,截住的还是一小部分,不知还有多少飘在海港无数船帆上,金彪开火,伤警数名,事情一夕之间闹大,层层上报,已到最高行政指挥厅那里。
关小凌说,新闻方面的润色,是老肖找早就找好的一家电视台,该台长早年和席城有私人恩怨,这事情办得特别给力。
一瞬间,香港的天似乎要变。
走在街上,老一辈的人闲谈,说九龙起家的城哥,这次跟头栽不小,毕竟抓个现场,任他势头再大,新闻闹出来了,民众的眼睛都在看,那批巨货周/旋再久恐怕也难保,不过,这背后的发现之人究竟是哪一方?
缉毒科可没有那个能力,别的社团吗?
阿雅低头,匆匆走路,她脚下的路湿泞而坑洼,跌跌撞撞,她的视线渐渐地也不清晰,可她眼中,无悲无喜。
过了几日,报纸上甚至有他现身的照片,一张是在席氏大楼,他被警察问话,一张是在缉毒科门口,他下车的一个侧面,西装笔挺,面无表情地挑眉在打量缉毒大楼的门,天生反骨,眼底带着嘲。
阿雅没看出来他急。
陈向学却笑,“你知道那批货值几个千亿吗,不过我是挺佩服的,他这种人,骨头被剔五脏六腑全碎也不会有什么表情的。”
一连多日,阿威和左龙也没出现。
整个席家估计都在忙这件棘手的事。
陈向学意味深长地看向阿雅,“他们忙最好了,谁也没工夫去看你提防你。”
那天是六月二十一,阿雅记得很清楚,陈向学说,爹地留下的资料里,八个人头全部查清,席城通过投资影视,六星级酒店,古董名画,等等甚至孤儿院这些洗钱的渠道陈向学那边都摸清了,现在只差一本账目,还有一个所有洗干净的钱入账的瑞士银行账户端。
光毒/品和洗钱这两方面,够法律拿下席城了,最难的是控制这个男人,控制住了,何警官被他所杀一事,条条证据面前,自然水落石出。
“我之前说过,重要的东西他会随身放的,阿雅。”
那天是中午,阿雅在通话里听着陈向学的声音,她站在树荫下,可天空在下雨,无数的串线雨滴,好像无数颗眼泪。
阿雅抬头望着天空,混沉压抑,灰蒙而密布乌云。
这几天气象预报总说,台风要来了。
阿雅有时也想,台风真的来了才好,巨大的风暴,如瀑的雨注,不如将她刮走,不如将一切前尘恩怨的痛,至死方休的苦,全部洗净。
那样,再也没有恨,也再也没有……爱。
下午请好了假。
校门口,车窗迎着她面无表情的脸。
对面关小凌走过来,拿着一本书,对她说,“习题我看到了第二十六页,”又转身冲吴师傅笑笑地打招呼。
阿雅捏紧书边,低头上车,一路默然。
或者说从某一时刻开始,她的脑袋便混沉不辨事,好像很长很长的跑道,她一直跑一直跑,喘不过气了,心脏泵动的声音折磨着嗓子眼,在频频快要断气的痛苦尽头,快点结束吧。
——我记得他的笑颜,眉宇残存的温润,偶尔像个男孩,窝在我的脖颈里,褐色的睫毛又长又密,轻轻地眨动,每一分都是温柔。
可是世间道义,父仇如血,阿雅,爹地生养而育,你若苟且偷生与他欢长,天地泣血难容!记清了吗,记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