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命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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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宅之中,公孟絷站在堂上,耳听厮杀声越来越近,痛心疾地顿足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想不到事机败露,被他们抢先下手,竟至如此结果。尔等皆是有家有室的人,不必陪同老夫赴死,各自散去,或可逃得一命。

    堂前阶下立着数百名手持剑戟的忠心家将,为者是见事机不逮,赶来卫护的敖世奇和朱泼。敖世奇慷慨激昂地道:主公对我等恩重如山,如今正是我等报效主公之时。卑下与主公同生共死,誓死追随

    阶下数百名家将刷地一下举起剑戟,齐声高呼道:同生共死,誓死相随

    好,好好公孟絷方才一番话本是激起众人同仇敌忾之心,一见人心可用,心中大喜,连忙拱手道:危难关头,方显英雄本色,众壮士不负孟絷,孟絷亦不敢负众壮士。但脱此难,荣华富贵,孟絷当与众壮士共享之

    朱泼抱拳道:主公勿要惊慌,卑下得知那水牢中人已然脱逃,齐豹北宫喜等人定是得到他的消息,这才垂死反抗,突然难。谅他们匆忙杀至只为死中求活,并无多少准备,主公手握卫国兵马大权,何惜一座府邸呢卑下等可拼死护持主公逃至宫城与国君汇合。宫城里粮草充足,城墙坚固,齐豹等叛贼势难破城。然后主公可派勇士调城卫兵马驱散叛贼,等黄河渡五千兵马赶到,再围而歼之。

    朱泼此言有理,我等护持主公杀出去吧敖世奇话音刚落,只听一阵更加猛烈的呐喊声传来,兵器交击声铿锵在耳。齐豹的人马已经攻陷了第八进院落。

    朱泼脸色一变,提起一支青铜长戈来大声吼道:敌军来势汹猛,敖世奇护主公退往宫城,我去阻杀敌人说罢举起长戈,率领一哨人马一阵风似的向前冲了出去。

    主公快走敖世奇把手一挥。几员健卒抬过一架步辇,把公孟絷架上辇去,拔腿便往后庭院走。

    杀杀杀齐豹北宫喜的人已经杀红了眼,咆哮着冲进第八进院落,与院中严阵以待的府中家将们杀在了一起。双方能杀到此处守在此处地人,都是武艺出众悍不畏死的勇士,双方交锋。正是棋逢对手。两股洪流交织到一起,喷溅着鲜血的浪花。

    就在这时,朱泼一阵风般卷来,身后跟着一群红了眼的猛士,这一进院落极为宽大,双方人马占据了整个院落,到处都是殊死拚搏的对手,朱泼这一队人来,就象一股溪流注入了惊涛拍岸地礁石群中。没有激起什么更大的风浪。然而这支生力军的杀入,毕竟给自已人注入了一些信心,府中家将们奋起余勇。竟将刚刚冲进院子里来的齐豹人马压了回去。

    弓箭手侍候

    就在这时刚刚汇合的齐豹北宫喜与庆忌三人带着大队人马杀到,一见如此情形立即大喝一声,弓箭手们举弓射箭,在这么近的距离,对方的人又站得密集,顿时被射倒一片。

    杀,得公孟絷人头者,赏千金。赐田百亩

    齐豹地人马卷土重来。又向门口涌去,朱泼一见。把长戈一挑,大喝道:随我来,封住门户

    然后奋勇当先,领着一群勇士扑过来,死死守住门口。双方夺门血战,原本尚显宽阔地院落门口立时变得拥挤不堪,有人倒下,立即便有人补充上去。人命在剑戟下变得一文不值,不断有人倒下,成为别人脚下一堆毫无知觉的死肉。

    然而毕竟齐豹一方人多,能够源源不断地补充兵员,朱泼杀得浑身浴血,眼见敌人层出不穷,已方人马越来越少,朱泼大吼道:关门关门

    这道门并非城门,纵然关上对方若取来重物砸门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况且院墙虽高,也非爬不过去,朱泼只想尽量为主公争取一些时间而已。

    身后有人听到命令,急急赶去推门,阶上有些死尸,这时也不分敌我,使脚便踹开了去。朱泼的长戈已然折断,此时手中捡了两柄砍缺了口的长剑,有若疯魔一般守在门

    呃,大腿被一矛刺穿,朱泼闷哼一声,挥起一剑将那使矛的汉子半边脑袋都劈了下去,舞着双剑踉跄几步,一支长矛趁机搠进了他的腰眼。那人大喜,双膀较力,正欲拧动矛杆,搅烂他的内腑,朱泼炸雷般怒吼一声,右手利剑脱手掷出,正中那人面门。那人惨叫一声,仰面便倒。

    朱泼哈哈大笑三声,站住不住向后倒退两步,被一具尸体一绊,连忙单剑支地半跪下来。他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狞厉地瞪着前方,为他气势所迫,几名近前的齐豹家将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面露惶然之色。

    铿半扇门已然关上,庆忌心中灵光一闪,突地喝道:他在拖延时间,公孟絷必要逃走。

    齐豹一听忙道:杀进去,莫让他们关了门

    受他一喝,齐豹手下家将们再度一拥而上,朱泼身边所剩已经没有几人,他们且战且退,避进门内。朱泼腰间一矛深刺,他自忖必死,身边武士再三呼喊,他却一步不退,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扶剑拄地,一手捡起支长矛,半挟于胁下,厮杀之间,竟又被他刺死两人。眼见朱泼如此英勇,彼此虽是生死大敌,庆忌也不禁生起惺惺相惜之感。如此血性男儿,可惜他保地却是比齐豹北宫喜等人更加阴险毒辣的老牌政客公孟絷。替他不值,亦或不屑公孟絷呢

    政客以权谋智慧谋富贵,勇士以血气之勇谋富贵,行径不同,目的相同。只是各依所能各展其长地混在杀人与被杀地名利圈子里而已,为何政客令人鄙视,勇士却令人可敬实在是他们以血肉之躯所呈露的无畏对别人地心理冲击太大。

    齐豹看得又惊又怒,举起血肉模糊的大槌道:一群废物,统统滚开。老夫来杀此竖子

    北宫喜一把拦住,冷笑道:齐大夫何必自降身分说罢从侍卫手中夺过弓来,张弓搭箭一箭射去,朱泼惨叫一声,右眼已被利箭射中。

    关门朱泼仰天长啸一声,另半扇门在他的嘶喊声中砰然一声关上。

    哈哈朱泼大笑两声,伸手一拔。箭矢带着眼珠被他硬生生拔了出来。朱泼弃箭,一脸是血,狰狞如同厉鬼地举起长剑向阶下猛扑过来,鲜血喷洒满面以致不能视物,齐豹身前武士一拥而上,剑刺戟砍,将他剁杀于地。

    一架步辇贴着河边小道跑得飞快,步辇前后百余名武士紧紧相随,公孟絷坐在步辇上咬牙切齿地催赶:快些。再快些,只要冲到宫城,老夫便可脱困。到那时齐豹北宫喜等一众犯上作乱者尽皆处死。家产妻女尽皆赏予尔等享用

    公孟絷正在封官许愿,前边林中一声呐喊,数十人自林木后跳了出来,这是庆忌等人袭击公孟絷府邸时临时遣出的一路伏兵。因为人手有限,又无法确定攻下公孟絷府的难度,齐豹不敢多拨人手,削弱了主攻力量,这队人马地作用只为万一之用时阻缓敌人。不过这些人尽皆齐豹手下死士。人数虽少,却绝无惧色。

    此处正到小径狭窄处。一侧是陡峭堤坝,一侧林木滋生,中间只需两人并列,便可阻住道路。

    杀敖世奇更不犹豫,挺剑便冲了上去。敖世奇身形奇快,但他身后一箭更快,他刚刚蹿出三步,一支利箭便自他肩后掠过去,一箭洞穿一名阻路勇士地咽喉。那勇士一声没吭,仰面便倒,敖世奇再趋两步,刚刚举剑刺出,又一枝箭从他肩头飒然而过,将第二人射杀于地。敖世奇似早知何人箭,丝毫不慌,立即挺剑刺向刚刚倒下地两名敌人身后的武士。

    那些武士本想阻在这狭窄处对方难以挥人多优势,谁料对方阵中竟有一个能连珠箭地神箭手,双方混战之时犹敢箭相助,敖世奇一剑挑开敌人利剑,身后箭矢立即寻隙射入对方要害,敖世奇想也不想,立即再寻一敌。

    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片刻间打开那道缺口,后边家将一拥而上,那利箭才停止。齐豹这些伏兵人数虽少,但是悍不畏死的勇气却不输于任何人,他们挥舞利剑,明知必死而决不退却,直至最后一人战死,手中仍是紧紧攥住兵刃挡在道上。

    快抬主公过去敖世奇浑身浴血,刚刚喊罢,身后又传来呐喊声,公孟替在步辇上扭头一看,远远已有一群人挥舞着兵器追了上来,不禁大骇叫道:怎么这么快,朱泼无无生有死而已

    他本想大骂朱泼无用,紧急关头想起正是用人之际,后边地话硬生生憋了回去,换成这样一句话,为掩饰话中弊病,当即放声大哭,做伤心难禁之状。

    旁边众人却未听出他话意,敖世奇一咬牙,抽剑在手,说道:长生,主公交给你了,务必护送主公安抵宫城

    柳长生是紧随在公孟絷另一侧地一名武士,一身白袍,手提一张大弓,肩后一壶羽箭,生得眉目清秀,象是一位游学士子。他就是方才配合敖世奇箭的人,这人本是一个没落世族传人,投效于公孟絷门下,与敖世奇朱泼并称为孟絷三杰。彼此之间情同兄弟,三人之中,朱泼悍勇力大,敖世奇剑术精绝,而柳长生则以箭术见长。

    二哥。柳长生与敖世奇相交甚深,彼此目光一碰,已经了然他的心意,柳长生重重一点头:二哥放心,柳长生但有一口气在,决不让主公涉险临危

    哈哈。好敖世奇大喝道:快护主公先走,我来留下阻敌

    那队武士脚下不停,一阵风似的卷了过去,公孟絷在辇上假惺惺叫道:世奇,万勿孤身涉险。且与老夫同行。

    敖世奇提剑在手,也不回答,向他遥遥一揖,然后慢慢转过身去。

    庆忌,齐豹北宫喜撞破公孟絷家最后一道门户的大门,杀进去一通搜掠,果然不见公孟絷身影。搜至后院。见墙上一道门户反锁,使利斧劈开,正是河边那条小径。他们立即便追了上来。

    沿着堤边柳树追出一阵,已见前方公孟絷一行人马,他们加快脚步追到近前,却见遍地死尸,前方道上敖世奇一人独立于狭隘小道上,仗剑胸前,厉声喝道:敖世奇在此。何人敢与敖某一战

    齐豹止步,目中凶光一凝。此时追杀公孟絷才是最最要紧的事,谁有闲心与这武士一战。然而春秋时无论何种战斗。尚存君子之风。比如说,一国正倾全国之力与另一国作战,彼国国君突然病逝,大多数情况下,这正攻打的一方也会停下来,给对方三天时间料理丧事,通常还会为对方国君戴孝。

    然而就是这只军队,如果真地攻下对方的国都。掠掳烧杀抢夺。可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种矛盾地行为看起来有些可笑,甚至显得虚伪。然而却是时人遵守的礼节。敖世奇单人独剑向他们挑战,若是一拥而上来个乱刃分尸,那是非常有失风度的一件事。卫人因循守旧,一向坚持周礼传统,众目睽瞪之下,怎么做得出那种事来况且他所站之处一边堤坝,一边茂密树丛,想要摞下脸面围攻也不可能。

    主公,翼宣请战齐豹门下剑客翼宣拔剑在手,向齐豹说道。

    齐豹不想耽搁时间,立即摆手道:去,解决了他

    翼宣应一声是,举步向前走去,敖世奇剑锋斜指,双方只一接近,立即身形疾进。翼宣腾身而起,宛如一只苍鹰向敖世奇疾扑而去,敖世奇双脚却只在地上移动,随着他腾空扑来地身影萎缩下去,犹如苍鹰利爪下一只受惊的兔子。

    要糟庆忌见状暗叫一声,翼宣过于托大了,真正的技击之术少有腾身而起跃于空中的,除非双方实力相差过于悬殊,否则身形跃于空中,便无法辗转腾挪,若对方实力相当,站在地面上的人便占了极大便宜。这敖世奇看似被他气势所摄,但脚下进退颇有章法,一双眼睛冷静有神,显然并未被他吓住。

    铿双方剑刃只一交接,彼此错身而过,敖世奇缓缓直起腰来,他背后的翼宣与他背面而站,身形晃了一下,便仆倒在地,方才一剑接实,敖世奇迅变换身形,使剑一拖,这一剑已剖开翼宣胸腹。

    齐豹一方的人见了顿时大哗,两人交战如兔起鹘落,快若闪电,只是顷刻之间,翼宣已命丧敖世奇之手。齐豹一方群情激愤,立时又有一名北宫喜麾下剑手道:主公,葛英求战

    到此关头,齐豹等人骑虎难下,更不能落败便一拥而上惹人耻笑,北宫喜立即点头道:小心些,莫要大意。

    方才见了敖世奇剑法,他和齐豹也是心中凛凛,他和齐豹用地都是重兵刃,战场厮杀威力无穷,可是这样狭窄地带地一对一地较技,大开大阖不够轻灵的重兵器反而吃亏,他们两人也没有把握胜得了敖世奇那口剑,以他们身份,自然不会轻易涉险。这葛英练地也是快剑,倒正好对付敖世奇的剑技。

    葛英躬身道:诺他挟着剑,一步步向敖世奇逼近,眼见两人相隔只有一丈距离,葛英突然大喝一声,拔剑出鞘向前猛冲过去,敖世奇这一次也不闪避,几乎葛英出剑前冲的同时,他也挥剑冲上。

    两人剑光闪烁,虚虚实实,似真似幻,动作都是又快又狠。二人以快打快,交手十数合,在狭窄区域内闪身旋转蹿起伏敌。剑光缭绕,却只响起三两下叮叮轻鸣,看着凶险无比,两人掌中一口剑真正接触的次数却并不多,一击不中。立即转招,两人反应都是极快。

    当当当忽地三声大响,葛英脚下连退,忽地全力一纵,倒退出一丈多远,倒跌回人群,被两名手疾的武士一把扶住。一道剑伤自他左颊向下直划到肩头。鲜血喷溅,剑伤虽不致命,可是看着着实骇人。

    这一切说来复杂,前后不过片刻功夫,庆忌凝目望去,公孟絷已跑出两箭之地,他不知公子朝是否已经控制了宫城,怎肯再为了这种愚蠢的比剑浪费时间。那两名武士刚刚接过葛英,按住他身上伤口正欲包扎。庆忌一振手中长矛,说道:我来

    齐豹和北宫喜门下大多不知道他地真正身份,可他方才冲杀在前时的本领大家却是看在眼里。对他身手无不心悦诚服。现在本阵已经输了两局,人人脸上无光,一见他出阵接战,人群中立刻传出一片欢呼之声。

    前方二十余名武士左右一分,闪开一条道路,庆忌提矛在手,在两排雄赳赳地披甲武士中间大步腾腾穿行而过。

    噗噗噗庆忌脚下使力,越走越快。他手中地矛随着他越来越快的步伐也由提而挟。由挟而扬,作出了向前刺出的姿势。整个姿势十分连贯,当手中矛做出最完美的刺杀姿势时,他脚步迈动并不大地步伐也越来越快,喝地一声吼,他的矛在度和姿势达到最协调的时刻猛然刺了出去。

    一矛刺向敖世奇胸腹之间的位置,力道十足,快逾闪电,完全没有任何花哨,他所倚仗地,只是天赋异禀地神力和后天练就的对技巧运用地至高境界。

    这一矛刺出,敖世奇为之大骇,立知遇到了最可怕地对手。最可怕的进攻不是一味花哨的招式,也不是一味雄浑霸道的力气,而是这种力与势达臻完美的运用。这一矛之快令他退无可退,敖世奇只得拧腰一闪,双手握剑,预估庆忌这一矛刺至的角度路线和时间,狠狠一剑劈向他的柔尖处。

    噗敖世奇的剑劈在了庆忌那杆矛距矛尖两尺远的地方,矛杆是八棱形地硬拓木再束八片竹篾,浸透桐油,外缠斜纹葛布的矛杆又硬又韧,在庆忌可怕的度和力道下,更加难以劈断。

    尤其是敖世奇本来按照预估地角度和度是要劈向他的矛尖,错开这石破天惊的一击。但是庆忌本是单臂持矛,原本挟矛于肋下时尚留二尺长度在肘弯之后,全力刺出时矛杆突然前滑,此时手已攥在尾部,而且是双手持矛,敖世奇被这一矛破开胸腹时,剑刃中部才劈在矛杆上,铿然一声嗡鸣,剑已断。

    庆忌松开长矛,退后三步,抱拳说道:阁下确是令人尊敬的勇士,战场厮杀,非彼即我,实是遗憾。

    敖世奇脸色苍白,他嘴唇嚅动了一下,却无力询问庆忌姓名,敖世奇张手松开断剑,双手抓住矛杆似欲拔出,但是只抽出半尺,血涌透衣,一口气儿泄尽,仰面便倒在地上,人已亡。

    追公孟絷庆忌大喝一声,拔足便走,原本看得目瞪口呆的齐豹等人连欢呼都来不及,被庆忌一语提醒,连忙喝令家将急追,家将们立刻向前狂奔,从敖世奇左右冲了过去。只因敬他英勇,这些人倒无一个去践踏他的尸身。

    庆忌等人自后急追公孟絷,公孟絷虽是坐在步辇上,但度也不亚于全力奔跑,担辇的武士累了,立即便有别人替下,柳长生一手提弓,一手扶辇,只是急催赶路。沿御河前行,前方已见宫城西门,柳长生不禁大喜。

    众武士脚下力,狂奔到城墙下时,庆忌等人已追至一箭地外。柳长生立即高声喊道:快快放下吊桥,快快放下吊桥,齐豹北宫喜作乱,公孟絷大人要入宫面见国君。

    谁料隔着御河,对面肃立宫门口的四个士卒持矛肃立,竟是目不斜视,一言不。公孟絷见状大怒,自步辇上坐直喝道:混帐东西,没有看到本大夫在此吗他高高举起怀中抱着地大将军印绶:我乃国君胞兄公孟絷,尔等还不放下吊桥

    哈哈哈哈城墙上突然传出一阵大笑。公孟絷抬头望去,只见城头一人手扶雉墙垛口,笑吟吟春风满面向下望着,正是公子朝。公孟絷心中顿时涌起一阵不详地感觉,但是宫城乃国君之所在。公子朝若能篡夺宫卫的指挥大权,除非先控制了卫侯姬元,公孟絷不信他有如此胆略,犹抱万一希望质问道:子朝何敢登上宫墙快快放下吊桥,老夫要进宫见驾。

    见驾就不必了,大夫既然来了,留下一样东西再走。

    什么东西公孟絷情知不妙。下意识地把手中印绶一收。

    自然是你这老贼项上人头。话音未落。公子朝身形向后退了一下,垛口忽地露出一枝箭来,向坐在步辇上地公孟絷一箭射来。

    主公小心柳长生不及救援,情急之下抬手尽力一掀,将公孟絷从步辇上掀了下来,那枝箭笃地一声射在步辇底座上,箭尾摇晃,嗡嗡颤鸣。公孟絷狼狈爬起,脸色铁青。他一腿残疾,最恨被人看到他狼狈之象,如此一瘸一拐地样子不但尽落人眼。而且还这样滚落步辇,真是脸面尽丧。他恨极说道:给我杀了子朝小贼

    事已至此,无论是他,还是麾下那些家将,已是尽知必死。然而临死之前,公孟絷犹想射杀公子朝,一雪此辱。

    到此关头,柳长生的心神也宁静下来。凭他力量。已经无法护得主公安全。他现在唯有实践诺言,陪主公一同赴死而已。闻听主公吩咐。柳长生平心静气,举弓搭箭,动作迅捷无比,抬手便是一箭。公子朝见他举箭便向后疾退,但是柳长生箭甚快,这一箭飒然刺穿他头顶束冠,将头冠射去,一头长顿时披散下来,把公子朝吓得脸色白。

    公子朝大忿举弓,再搭一枝箭,不想城下柳长生一枝箭又已搭在弦上,度竟比他还要快上三分。公子朝一见立即大骂:好生无耻,不许还箭么

    柳长生一听,扣箭不,冷笑道:只管箭

    公子朝大笑,吩咐道:箭

    城头垛口突地冒出密密匝匝百余名箭手,箭雨纷向地面倾泻。

    好无耻柳长生怒喝一声,倾身扑到公孟絷身上替他遮箭,一蓬箭雨射过,城下众人已死伤大半。齐豹庆忌等人赶到,只见地上死尸一片,倾倒的步辇旁,柳长生身上插着五六枝羽箭已然毙命。

    公孟絷惊魂未定,睁开双眼一见自己毫无伤,立即毫不怜惜地推开身上柳长生尸体,一瘸一拐沿御河逃命。值此时刻,他还能逃到哪里去,可是这公孟絷虽然久握兵权,威气日重,倒底是个自幼生在富贵人间的公子,一生只有他杀人,何曾试过被人杀,今日一番血战,激起的是他部下赴死无畏地勇气,而他却是将半生积下的霸道之气吓个精光,情急之下,出于本能只想逃命,既顾不得手下死活,也顾不得他最恨的残废狼狈之状被人看到了。

    一丛箭雨射下,又见齐豹等追兵已到,公子朝立即返身下城,吩咐人开城相迎。自已提弓背箭先迎了出来。公孟絷跌跌撞撞逃出十余步,猛见面前出现一双靴子,猛抬头,却见面前一双复杂的眼神,带着些怜悯带着些痛恨,还有些鄙视和不屑,正在冷冷地盯着他。一见这人正是被他动刑拷问,曾囚于水牢中的那个神秘人,公孟絷不禁骇然退了两步,颤声道:老夫老夫乃国君胞兄,你们不能杀我

    国君胞兄死不得,别人便死得庆忌冷冷问道:公孟絷大夫,早死晚死,人生难免一死,死得尊严些吧,莫让为你慷慨赴死的这许多壮士不能瞑目。

    你你们要什么尽管拿去,不能杀我,不要杀我公孟絷骇然退了几步,忽地转身又向宫城门口奔去,在他想来,自己身份尊荣,不比那些卑贱的家将门人,众目睽睽之下,谅来他们下手也有顾虑。只要他们不是连国君都反了,要留下一条性命还大有机会。

    庆忌望着他一瘸一拐地背影冷冷摇头,放下吊桥,迎出城来地公子朝已将一枝利箭搭在弦上,向公孟絷大声道:孟絷大夫,你权柄,欲对他人铲族诛命时,可曾想过自己也有今日。

    公孟絷正低头狂奔,一闻人喊,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双目所见,公子朝傲立于前,一手垂于身侧,一手持弓如抱,弓弦犹在轻轻颤动。

    呃,公孟絷二目凸起,颤抖着伸手摸向自己咽喉,一枝利箭已自他咽下射入,射穿了他的脖颈。公孟絷摸到手指粗的箭杆,心中最后一线生存意识立时崩溃,他象被抽去了骨头一般,双膝一软,跪坐于地,头颅微微一垂,已然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