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破敌锐气

月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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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孙雄率领一哨人马,钳马衔枚,秘密行进在山林间。上一次铩羽而归,做为吴王阖闾的爱将,深知吴王心思的众将为他苦苦求恳,终于得到赦免,这一次奇袭那处城,王孙雄主动请缨,以求立下大功洗雪前耻。

    他的探马已查探到庆忌的准确消息,庆忌主力已离开那处城,赶赴罗江救援楚军。吴军攻击罗江楚军,已料定庆忌必救,权邑和鱼阪两路大军在明,郢都大军在暗,已在罗江布下天罗地网,如果庆忌赴罗江救援,必陷入重重包围。如果他趁机攻取鱼阪或权邑,则王孙雄取其大本营,早有防备的鱼阪或权邑守军顶住他的进攻,罗江三路吴军吞掉楚军,便会挥戈相向,已失去根基的庆忌若不想被吃掉,唯有落荒而逃,他苦心经营的那处城不但落入敌手,而且最后一条交道要道也落入吴军手中,他将更难与吴军抗衡,楚军的层层包围步步缩近的战略也将彻底破产。

    森林中一片黑暗,前方引路的士兵用黑色的布帛罩了灯笼,只在下方映出一点亮,照着脚下不大的一块地方,林中除了沙沙的摩擦着草木的声音,再无半点声。但是王孙雄知道,在山谷的另一面山林中,同样有一支部队正在与他同步行进。山谷两侧的山峰上原本驻扎着庆忌的两支军队,现在主力随庆忌出征,山头守军大部也被抽调走了。但是王孙雄知道那里仍有兵丁驻扎,为了避免被那处城留守人马过早现他的进攻,他兵分两路。自左右连绵不绝地山岭上跋涉而行,避过了谷口守

    前边一道小山岗,翻过这道山岗,那处城就在谷口外的平原上了。一路平安无事,翻山越岭累得一身臭汗的王孙雄暗暗松了口气。

    快,天色已将大亮,必须抓紧时间。温成,带几个人与东面联系一下。命他们迅向这里集结;何理将军,你负责遮断,带你本阵人马自此处往西北去,毁掉柃秀桥,驻扎在那里,保护我守城军队侧翼,阻止驻守百津渡地庆忌人马赶来救援;工师,马上就地砍伐树木,制造简易攻城工具,务必在天亮前完成。

    众人一一领命而去。王孙雄双手拄剑。站在山前闭目不语。他的脑海中,正浮现着上一次与庆忌交战的情景。庆忌突然率军出现,主动出击,在混战中又使伏兵切断他的车阵和步卒间的配合,驱走步卒,困其精锐,打法奇诡,与他惯用的手法大不相同。

    一年多来颠沛流离的经历,遇刺几乎身亡的危险,看来给庆忌地改变很大呀。他已不是当初那个庆忌了。可是任他狡诈如狐,这一次都再没有机会了。大王攻陷楚都,声望一时无俩,又将楚国财富尽数运回我吴国,吴国国力必然因此而大为提升,只要我王挫败联军,成功回返吴国。便可藉威收拢吴国上下所有人心。庆忌就算不死,对我吴国今后也再不能有丝毫作为了。

    王孙雄闭着眼。嘴角出一丝笑意。

    王孙将军,末将所部集结完毕,前来候命。

    王孙雄睁开眼,只见自山谷另一侧翻山而来的伊秋将军匆匆赶到面前,后面不远处人马如龙,正蜿蜒而来。

    嗯,你那边没有被现吧

    没有,兄弟们都非常小心,伊秋喘息着擦擦颊上汗水:只是刚刚翻山过来,大家都有些疲惫。

    王孙雄抬头看看如墨的天色,说道:传令,全军就地休息,吃点干粮清水,再过两柱香的时间,攻城

    时辰到了。尽管没有燃香,但是拥有多年战阵经验的王孙雄,还是能准确地掌握时间。他再度抬头,天边隐隐地已出一线白。

    工师,造出多少攻城器具了

    工师急急上前禀道:回禀将军,因时间紧迫,兼之天色黑暗,不能燃灯,仓促之间仅造出两辆,撞木十余具,简易木梯二十余架。王孙雄淡淡一笑:那处城城不高壕不深,门不厚,城内守军又少,这些足够了,我们只要攻破一点,就能取得全城。庆忌此去,一旦现中计,很可能抛下楚军不理,立即突围返回,时间紧迫,立即攻城

    王孙雄此来急迫,又是夜间偷袭,像可以悬吊箭屋,自空中向城箭的临车集装大木以撞城门的冲车,还有抛石机都来不及制造,不过那处城距郢都甚近,原本虽有驻军,因在楚国深处,不虞有外敌围城,因此城池建造极其简陋,本不需要重型攻城工具,这些东西已经足够了。

    王孙雄冲到城下,城上守军已经现他们动向,立即鸣金报警,城上守军立即行动起来,借着晨曦的光明,王孙雄见城上居然略略做了改造,城墙还是不高,但是现在加筑了隐蔽守军行动的女墙,城角建了角楼,只是城门依然破旧,没有安装纯军事用途的城池特有地吊桥。

    那处城城池矮小,城中准备地防御物资也明显不全,两厢一战起来,王孙雄察看城头守军数量,和他们使用的防守器械,便知今日必能破城,王孙雄不禁大喜,立即将预备队也投入了进去。他担心庆忌一旦现中伏,立即舍了楚军挥师返回老巢,如果在他返回前不能拿下那处城,那就要陷入腹背受敌的危险,是以不计牺牲,命令强攻。

    攻城的木梯太少了,已被城头力士使铁链相连的大铁椎砸坏了多具,但是两辆车却运到了城门两侧。王孙雄并未使用车挖掘地道或破坏城墙,那处城的城墙虽然简陋,想挖掘开也非顷刻间办得到地事。他的人在两辆下并未安排多少士卒。倒是堆放了大量的青草,上边浇了火油,到了城下便连车点燃起来,浓烟滚滚升空,呛得城楼上地守军泪流满面,目不能视物。

    随即便有士兵抱着粗大地硬门强行攻门,城上守军红肿着双眼,把些滚木擂石狠狠砸将下来。又不断射弩箭,虽射到了不少攻城士兵,但是撞城的吴军在王孙雄指挥下舍生忘死,一待有人倒下,立即有人补上,一连几下撞击,那单薄的城门已遥遥欲坠。

    城内守军大声惊叫,立即有人扑上来死死抵住城门,奈何那只加固了一层木板的城门还是禁不起撞击,接连撞了几下。

    王孙雄大喜,立即喝道:击鼓,夺城

    战鼓声隆隆响起,吴军士兵弃了两侧城墙,自正门蜂拥而入,王孙雄一马当先,持矛急进,一路挑翻了十余名士兵。率领着五百多名先锋之士冲进城去。城中拥来许多士卒,双方混战在一起。

    喊声震天中,只听后方吴军惊叫不已,王孙雄从一名士兵胸口拔出长矛,扭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庆忌对那处城的城墙所做地修补加固有限。但是却在城门洞里做了机关。难怪城门上方加盖了城楼,原来里边暗设了悬门。此时刚刚冲进城中不足两千人,自门洞中央竟落下一扇厚重地大门,砰然一声落地,将吴军内外隔断。

    随即四下里一片呐喊声起,不知跃起多少伏兵,站在瓮城高墙上,人人手持楚人的劲弩,居高临下,对准了地面上地吴军。原本与吴军交战的士兵迅后退,与他们拉开了距离,手持长戈大戟阻住了他们前行的道路,王孙雄手下一名偏将见此情景大吼一声挺矛就待冲上去,刚刚扑出两步,便听嗖嗖嗖一阵箭矢破空之声,那名偏将被攒射得像是刺猥一般,连叫都不曾叫出一声,便一头仆倒在地。

    王孙雄身边还有人要扑上去,被他一把拉住,这时就听城门楼上梆子声响,王孙雄扭头看去,只见一人头戴公子冠,身披白梅鹤氅,笑吟吟地出现在城头,扶墙向他喊道:王孙雄,此番可肯归降么

    王孙雄一见此人正是本该驻守在百津渡的公子掩余,不禁一声长叹,已然知道中了庆忌地毒计了。

    当悬门落下,内外隔绝的刹那,城外鼓声隆隆响起,远起尘土飞扬,映着朝阳向这里疾扑而来,就像凭地刮起了一阵沙尘暴。

    城外吴军目瞪口呆,纷纷驻足瞠目望去,就见一百五六十辆兵车,排成三角锥形,向城前狂扑而来。那处城原有五十多辆兵车,加上上次缴获的一百余辆兵车,这些战车在当时的战场上就相当于后世地重型坦克。

    那处城处于谷口之间,但谷口外却是一马平川,正适宜战车行动,此番庆忌地大军却不似上次那般只是将吴军驱散了事,一百五六十辆战车像推土机似的从城门前的广阔平原上犁了过去,战车辗过,一地血泥。

    吴军是翻山偷袭,未曾携带重型武器,滚雷般的巨响声中,一百多辆战车将吴军攻城部队冲击得七零八落,一个吴军旅帅仓惶避过一辆战车,拔剑在手,正欲喝令长矛手组成阵法阻击战车,又一辆战车从弥漫的尘土中钻了出来,马蹄齐扬,把他整个身躯都踢飞起来。这个旅帅只觉自己像是腾云驾雾一般,噗嗵一声落地后,一个骨碌翻身起来,感觉身上竟似毫无伤。

    这个旅帅怔了怔,觉手中利剑已被踢飞,便抢身上前便欲从地上死尸手中夺过一杆兵刃,他刚刚扑上两步,便觉天旋地转,喉头一甜,一股鲜血狂喷出去,眼前一黑便软绵绵地仆倒在地,地面震颤,又一辆战车扑来,车轮毫不留情地辗过他的身体,他的意识仍在,两眼睁得大大的。使劲瞪着前方,却什么都看不见,沉重地车轮辗压过他的腰肢。几乎将腰拦腰辗断,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痛楚,黑色地血液,糊住了他地眼耳口鼻

    大批的步卒,随着战车呐喊着冲来,百余辆战车从吴军阵营中呼啸而过,然后向两翼绕回,似欲要起第二拨冲锋。在战车辗过的土地上。跟着大批步卒追兵,乱作一团的吴军步卒一路丢盔弃甲,飞快地向山谷中逃去,旗帜锣鼓都被他们丢掉了,侥幸活命的几员将领声嘶力竭地命令着军队,结果却是被士兵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前逃去。

    两侧山头上果然还有吴军驻守,但是人数太少,零星的箭矢杀伤力不大,战车带着追兵自后追赶,但山谷中道路难行。

    出谷口,是一道小山冈,那是一座缓缓起伏地草坡,越过草坡,就是通往郢都鱼阪权邑地三岔路口,在那山坡上。如同一堵墙壁,静静地肃立着一支人马,旗幡招展向两侧延伸,一眼不见边际,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人马。

    中间一名武将,跨马持矛,身后左面一杆牙旗。右面一杆帅旗。上书庆忌二字,庆忌竟已领军回来了。

    两名铁塔般地武将策马上前几步。朗声喝道:殿下有令,降者免死,尔等作决断

    逃到谷口地吴军惊魂未定,听闻此言不禁面面相觑,渐渐的,士卒们把目光集中在几名职位较高的将领头上。那几名将领也正犹豫不决,他们自伐楚以来屡战屡胜的威风和傲气已被庆忌两战打个精光,昔日吴国第一勇士的威名重新浮上他们的心头。此时主将王孙雄被困城中生死不知,他们已经完全丧失了同庆忌为敌的勇气,但是

    降自己在吴国的家眷怎么办阖闾或许不会丧心病到屠杀所有士卒家人,但是自己这些为将者,他会放过吗

    前边招降的两名武官是阿仇和再仇。眼见众人迟疑,阿仇大笑道:再仇,我看这些人不死心,还想挑战一下殿下地长矛呢。只是不知,在吴国第一勇士手下他们谁是三合之敌,反正我是不行,哈哈

    再仇嗤地一声冷笑,手握双戟道:我看未必,他们只怕是担心一旦投降,吴国家眷会被那残暴地姬光尽数屠戳,所以才既不甘全军覆没于此,又不肯就此投降。

    阿仇哈哈笑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姬光即便想要大逞淫威,也要等他回了吴国之后,可他还回得去吗现如今,楚卫宋曹鲁等与吴国相近的诸侯,皆与殿下结盟,齐晋两国虽然强大,远水却难救近火.姬光被困郢都城,殿下不日即将伐吴复国,成为吴国之主。今日归附殿下者,来日皆是有功之臣,封妻荫子的可能就有了,那时姬光想不死都难,还如何屠人满门

    被困在谷口的吴人士兵听了,顿时一阵骚动。他们一心畏惧阖闾的酷刑军法,但是阿仇再仇这一番对答,却在他们心里种下了异心。人处困境,莫不贪生,既有两全的可能,人的心理会自然而然的往好的一面去想,如果庆忌成了吴国之主,那么还用惧怕姬光地军法酷刑吗

    庆忌坐在马上端然不动,瞧见吴军士兵已经心动,庆忌适时在他们心里摇摆不定的选择天平上又加了一颗砝码,他把手中长矛向上一举,矛锋笔直刺向天空。得了主帅号令,军中立即响起一片战鼓声。

    嗵嗵嗵嗵嗵嗵一串鼓声以同心脏跳动节奏相仿的度敲击起来,庆忌用的是吴军的鼓号,这些吴军士兵都听得懂,知道这是即将动冲锋的战鼓声,鼓声越来越急促,他们的心跳也随着越来越快,一时紧张得口干舌燥,汗水不知不觉地挂满了额头。

    降是不降降是不降戈手以戈顿地,剑盾手以剑敲击盾面,向被围困在谷口地吴军厉声大喝。谷口吴军更形慌乱,内中几名将领焦灼地互相交流着目光。

    庆忌地矛在空中停留了一瞬,缓缓向前指去,帅旗随之举起,牙旗随之挥动,各军五色旗帜一齐挥动,这叫应旗,意思是各军均已接到主帅将领,接下来只要庆忌的牙旗向前一指,各军就要如虎狼般向前,展开一面倒地屠戳大战了。

    眼望着庆忌的牙旗,吴军士兵的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庆忌的牙旗被力士举起了,就在牙旗即将前指的时候,突然一声大喝,吴军队伍中的一名将领抢步出来,独自向前,双手高高举起,向两侧张开。

    庆忌手中的长矛微微一顿,注目凝视着他,此人容貌有些熟悉,微微思索一番,庆忌已经记起此人,认得此人乃是吴国中大夫赤忠,按其品级,此番在军中该是师帅,地位应该仅次于王孙雄,便提气扬声,森然喝问:赤忠,你有何话说

    吴军师帅赤忠大张双手,制止了庆忌下令掩杀,然后慢慢转身看向自己身后散乱,他的身后吴军散乱地拥挤在谷口,谷中已被庆忌的人马堵塞,全军已没有阵形,每个士兵的目光中都带着慌乱和对生的渴望,眼巴巴地看着他。他的目光过处,几名属下的旅帅惭然低头,好像羞于让他窥透自己的想法。

    赤忠喟然一叹,又重新转身,面向庆忌,然后呛地一声拔剑出鞘。他的剑刃在阳光下耀出一溜寒光,迸出刹那光华。庆忌坐在马上,冷眼看着他,不言不动。

    赤胆举步向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庆忌,离着庆忌还有十来步远,一排长矛手霍地踏前三步,雪亮的矛尖攒成一排,挡在他的身前。

    赤忠止步,抬头看了看庆忌,猛一俯身,嚓地一声将利剑深深泥土,手握剑柄,单膝跪地,沉声道:赤忠愿率所部,效忠公子麾下

    庆忌淡淡地道:你是吴人,当称我为殿下

    赤忠垂道:是,赤忠所部,愿效忠于庆忌殿下

    既然有人带头,整支吴军的将领们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原本彷徨无助的吴军士兵一下子找到了应该做出的选择似的,纷纷随着赤忠向庆忌跪倒在地,宣誓效忠,庆忌不禁仰天大笑。

    这支军队一旦向他宣誓效忠,从今往后,为了自己的性命,为了家人的性命,为了他们的前程,就唯有誓死为他效命了。更重要的是,有了这支军队的加入,就会严重动摇姬光的军心,人的从众心理是很严重的,一个原本人人认为不可逾越的禁地,一旦有人走了第一步,后继者就会络绎不绝。同姬光军队的交锋,他打了漂亮的一仗,不止是在这一战的得失上,而是两战皆胜,尽锉吴军士气,争取了人心,打开了吴人的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