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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相也是一通百通,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护法就再仔细为这孩子看看,求个稳妥。因多有不便之处,我只好先行告辞了!”
广慈也不好说什么,到底是多日的辛苦有了结果,她那口憋着的恶气也就散了,还客气道:“有劳无相住持了!贫尼不甚感激!”
无相便推门离开。
清瑜想了想,回头嘱咐纱碧道:“你回咱们院子,取些上好的阿胶、大枣与红糖过来,给这位小姑娘备用。再将师太和这位姑娘所需的干净衣裳、毛巾等准备几套,也送过来。”
纱碧见清瑜与那尼姑相处颇好,便点头放心去了。
清瑜既然是明白了病因,便动手为小姑娘扎针。她取出药箱里的几枚小银针,将小姑娘的丹田淤血散了,又将那孩子翻过身,在背后连扎了十三针,开了脊窍。不一会儿,小姑娘脸色便红润起来,呼吸更加平稳,脸上的痛苦之色也消弭了。
清瑜擦了擦头上的汗,微笑着道:“好了,果然如我们所料,她补药吃得太多,生血过速,一时淤积,反倒累得堵塞了血脉,看着仿佛贫血一般。我打通她的血脉之后,果然立竿见影。这样说来,断症是没错的了。”
广慈不料当年那个小郡主已经有了这般医术,忙连声称谢。清瑜推辞不过,只得越发用心,又给那小姑娘复诊。
广慈幽幽的看着床上依旧昏迷的小姑娘,这才抬头道:“一别数年,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郡主!也是祥草这孩子命大,绝境处遇到郡主这样的贵人。”
清瑜微笑了笑道:“师太言重了。快别称呼我做郡主,前些年因为一些事,我的封号被褫夺了。师太是长辈,叫我一声清瑜足可。况且祥草姑娘这算是自救。我都没有怎么动手,只不过说了两句,动动嘴皮子而已,当不得谢。”
广慈摇头道:“这可不对,要不是来了感应寺,无相住持出手顺了这孩子的脉络,又停了我的药,这孩子怕是要被我犯傻给灌药灌出个好歹来!就这样,无相住持也看不出究竟。还是郡主慧光如炬,出手如神,才能解了这孩子的危难。”
清瑜忙道:“我年轻识浅,师太能这么相信我,我还有什么话说,怎能不全力以赴?况且师太当年对我,对我杨大哥杨大嫂,还有我们姿生堂都照顾有加,我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对了,师太怎么不在襄阳玉泉庵待着?这叫做祥草的孩子,又是什么人?”
广慈微微叹了一口气,这才道:“这几年发生了不少事故。不过说起来,都是早有定数的。祥草,是我的女儿。”
清瑜闻言一愣,看了看广慈,又低头看了看祥草,这才发现,两人确有几分相似。不过广慈长相有些凶恶愁苦,祥草到底是个孩子,如今躺在那里纯真天然,不仔细比较还真想不到这是一对母女。
清瑜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还奇怪,当年师太见到我的时候,怎么眼神中有些与其他人不同,原来是看到我想起了祥草。当日师太抱着我的时候,便让清瑜觉得好似是一个慈祥的母亲,而不像是个出家人。如今总算是弄明白了。”
广慈点头道:“郡主早慧,年纪小小便观察入微。我本就是个半道出家的。师傅她老人家怜我一生坎坷,不仅收留我,还教会我很多道理。只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又怎么能放下自己的孩子?我早年不幸,所嫁非良。祥草一出生便跟着我受尽苦楚。我也是被逼得无路可走,才将她送了人。如今能有机会为她做点什么,就是舍了我这条命我也在所不惜了。”
清瑜听到又是一场人伦悲剧,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清瑜一边给祥草伤口上药,一边问:“那祥草怎么又中毒又受伤了呢?”
广慈迟疑了片刻,才道:“不瞒清瑜小姐,收养我们祥草的人家姓赵,就住在汴京大相国寺隔邻不远。我因为身份不便,不大好去走动,平素有什么事都是赵大叔托人送信来襄阳给我,我隔几个月就去汴京一回。有一日,赵氏夫妻赶着车带着孩子匆匆来到襄阳找我,孩子已经就是这幅模样了。赵氏夫妻后头告诉我,我才知道是大相国寺进了贼,又被贼人放了火,这孩子夜里听到声响,不知怎么跑出去,就被贼人伤了。还是她命大,不然那般狠戾的贼人,要是成心要祥草的命,哪里还容她活得到如今?”
清瑜听了陡然一震,忙追问道:“大相国寺是梁帝亲封的护国圣禅宝刹。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火烧大相国寺?”
广慈摇头道:“这我也不清楚。大相国寺自从慧有大师圆寂之后,又有几位德高望重的高僧相继西去,如今虽然声名显赫,论起根底来,却比当年慧有大师在的时候差了不止一筹。况且我听师傅说过,接替慧有大师做方丈的智信,算不得什么大造之材。行事方法也过于世俗。大相国寺日薄西山,也就这几年的事儿了。”
清瑜心底一直感念慧有舍身成全的功德,如今听到大相国寺这个情况,心里也有些替慧有难过。不过转念一想,清瑜又忍不住担心起来,这些杀人放火的贼人,莫不是冲着达摩三宝之一的龙象钵盂去的吧?眼下不好发问,回头倒是要找这位师太仔细问问襄阳与汴京的情形。
广慈见到清瑜怔怔出神,便继续道:“这孩子伤成这样,我也没法子继续潜修下去。偏偏几位师姐看出了我与这孩子的关系,有些与我为难。我一气之下,便带着祥草离开了玉泉庵。没想到一直没法治好祥草,这才流落到了这里。”
清瑜知道广慈气性不小,她在一班师姐妹中后来居上,平日肯定也没少受人妒忌,如今突然出了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在玉泉庵待不下去了。清瑜便道:“那师太往后有什么打算?还将祥草寄养给人家吗?”
广慈伸手摸了摸祥草的头,摇头道:“不了,我已经做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以前我是个弱质妇人,没有办法。这些年我在玉泉庵里修行,学了不少东西,用来防身糊口已经足够。我们母女俩大不了吃些苦,只要能在一处,又怕什么?只是辜负了师傅对我的一片期望……”
清瑜安慰了广慈几句,纱碧已经去而复返,她将清瑜吩咐的东西都准备出来,除了广慈因为身形高大,所需的衣服一时之间还做不出来之外,其他的都已经齐备了。广慈听从清瑜的调派,将所需要的东西与食材都拿了,再三谢过。
清瑜笑道:“连日来师太也疲劳得很,虽然身子底子好,到底还是需要好好休息。今晚师太就在这里好好歇一歇。”
广慈点了点头,低声对清瑜道:“我因不想感应寺僧人发觉,所以都没有说实话,只说这孩子是我路上救的。还请清瑜小姐为我保密。实则我俗家姓项,无人时,清瑜小姐便唤我一声项大娘便是了。”
清瑜安抚广慈道:“项大娘放心,又不是什么大是大非的,我必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吃过晚饭我再来看看祥草姑娘。”
广慈又谢了一遍,这才将清瑜送出了沉香院。
回菩提院的路上,清瑜想起广慈适才透露的信息,心里实在是犹豫。她转道去了无相那里,将汴京大相国寺突发的事故跟无相说了,言下之意十分担心这又是蒙古国师撒难觊觎达摩三宝做下的坏事。无相听了半晌无语,沉思良久,才对清瑜道:“你担心的很有道理,大相国寺即便日薄西山,总也是数百年流传的禅宗大庙,岂会这么容易被人欺负到头上?如今事情已经发生,我们担心龙象钵盂的下落也于事无补。此事反倒提醒我们,要打起精神来防备。撒难绝不会轻易放弃牟尼珠的。”
清瑜点头道:“师叔还是提前跟窦将军打个招呼,让护陵军参与进来。光靠我们寺里人手,只怕难是撒难的对手。”
无相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也不多话,忙匆匆起身与寺中宿老商量去了。
清瑜回到菩提院,心神颇为不宁,想起当日父亲离开感应寺的时候,曾说要使人盯着两处收藏佛宝的寺庙,不知道眼下可曾得了消息?虽然父亲也有将那佛宝占为己有的心思,到底比被撒难得了去生灵涂炭的好!清瑜便匆匆写了一封密信,预备找机会使人送到黄陵镇米铺晏掌柜那,好传到陇南父王手里。
想起悟空上午送来的家书还没来得及看,清瑜忙翻出来撕开。信里依然是平淡说些家长里短,两个弟弟也茁壮成长,没有什么新闻。这样的家书清瑜两年里已经收到了无数次,几乎除了寒暑问讯有些不同,日期不同,其他的翻来覆去都是千篇一律的内容。清瑜也不知道母亲是怕有人查阅她们的家书还是怎的,总之是觉得有些情不真意不切。
等晚上清瑜再去沉香院看望祥草的时候,这孩子脸色已经红润多了。虽然依旧没有醒,不过广慈已经可以灌她一碗米粥,吞咽也比从前顺畅多了。清瑜又为祥草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这才放下心来。她让纱碧将下午帘红赶制出来的一套妇人衣裳给广慈换上,广慈取了僧帽,用黑布做了头巾盖住了光头,看上去倒是真像一个普通妇女。重新做了项大娘的广慈感激清瑜照顾周到,又是一番感谢。
清瑜推辞道:“举手之劳,项大娘不必这般多礼!”
广慈点起油灯,这才对清瑜说道:“下午的时候,无相住持过来了一趟。说是等这孩子过两天好了,便要送我们离开。”
清瑜知道这是无相担心感应寺被撒难盯上,不得已为之。便道:“项大娘莫怪,师叔也有他的为难之处。只是时间这么紧,祥草身子也不便赶路,项大娘可想好了日后的打算?”
项大娘点头道:“从延州往东,不过一两日的路程,便到了与苗疆接壤的边境。那里有座鹅毛山,平素没什么人迹。我们母女从苗疆过来的时候,在那附近找了个小谷歇息了半日。那地方气候也好,我打算就在那里隐居下来。往后小姐若是有机会路过,不妨去我们那里小坐。只是我们母女都是卑微之人,这辈子想要报答小姐的恩德,只怕是有心无力了。”
清瑜听项大娘有了计划,倒也放下心来,闻言忙道:“项大娘不用如此。相遇就是有缘。何况我们还是老相识,这些见外的话就不必说了。我知道大娘是个经历坎坷的女子,遭遇了这么多事情依然如此坚强。我心里好生佩服。我这里准备了一些散碎银子,大娘若是不嫌弃,只管收下。祥草妹妹还需要吃些好东西补身子,大娘不要拂了我一片好意。”
纱碧便将清瑜吩咐准备的一包八十两的银子交给了项大娘。项大娘接到手里,只觉得沉甸甸的,她知道清瑜为她们母女着想,银子都是选的细碎的,拿出来不会让人怀疑。心中感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清瑜让纱碧先出去,这才低声又问起白日里未完的话题:“项大娘,我在感应寺许久,也一直没有外界的消息。听说梁齐开战了。你从襄阳来,不知襄阳如今的情形如何?我杨大哥杨大嫂他们还好吧?姿生堂经营得如何?
项大娘道:“杨施主夫妻安好,他们的女儿长得精灵可爱,如今杨夫人又有了喜,大夫都道这一胎是个儿子,喜得两夫妻跟什么似的。姿生堂也红红火火,开了几家分店了。在玉泉庵前街上的总店也扩充了,我往日倒是与他们常常朝面的。至于襄阳局势……梁齐开战也有两年多了,如今齐国已经大势已去,只苟延残喘罢了。宋国本是骑墙,如今也跟着痛打落水狗,想要拣个便宜。我们襄阳离得远,倒是没什么波及。如今还是向大人与胡知府协理政事,襄王殿下自从两年前回了汴京,便没有回来。”
清瑜一愣,脱口问道:“襄王殿下回京城汴京了?这是为何?”
项大娘没想到清瑜连这个也不知道,忙解释道:“两年前襄王生母穆贵妃重病,皇上召了襄王殿下回朝,后来听说想为襄王殿下定一门亲事冲喜,人选都定了,是当朝次相的孙女莫小姐。清瑜小姐这都没有听说?”
原来他已经定了亲……清瑜一时有些恍惚。只得掩饰笑道:“两年前我这里也发生了一些变故,被送到感应寺来修行,与外界断了联系。就是我们王府的家书都不太好往来,何况其他?这事我不知道。”
项大娘想起那个少年英雄的襄王,叹了一口气道:“可能是襄王殿下命格太重,寻常女子般配不得,后来穆贵妃痊愈,那莫小姐却离奇得急病死了。向大人到玉泉庵跟我师傅明镜大师说起此事,我才得知。后头师傅背地里跟我说,襄王命数至贵,若是福缘不厚的,谁家女儿与他定亲都犯凶险。再后来穆贵妃说项,连定了两家,竟然都是一样的结局……”
清瑜这才错愕,这不是迷信的事儿吗?难道确有其事?不知为何,清瑜心中竟然有些窃喜。不过想到那几个夭折的姑娘,清瑜又觉得自己有些混蛋,忙止住了遐思。
连着克死三个姑娘,那周景渊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吧……
项大娘道:“后头听说还是皇上阻拦,穆贵妃才息了这个心思。只是穆贵妃越发怜惜襄王殿下,强留着殿下在汴京不肯让他回襄阳。皇上也说要让襄王殿下在汴京多学些东西,就答应了。”
清瑜想到那个眉藏万绪,目若朗星的少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项大娘却想到当日清瑜离开襄阳前师傅对这位贵女的一番品评,忙道:“当日清瑜小姐回国的时候,我送何妈妈到驿馆,曾经跟小姐说了我师傅对小姐的面相品评,小姐还记得吗?”
清瑜回想了下,貌似当日还是广慈的项大娘确实是说了几句拍马屁的话,清瑜便笑道:“自然记得。只是清瑜福薄,不仅没有贵不可言,反而沦落到了这里。”
项大娘摇头道:“当日我只说了半句,后半句却不敢跟小姐直言。今日难得重逢,我一定要告诉清瑜小姐。”
清瑜见她这么郑重,便点头道:“洗耳恭听!”
项大娘道:“我师傅当日曾批语道‘来处为归宿,去处如朝露’,我虽驽钝不能解,也觉得不是什么太好的话,便没有跟小姐直说。我瞅着这里头的意思,小姐是不是将来还会回到梁国去?”
清瑜没想到明镜大师还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她反复掂量,也不明白。不过想着自己身藏牟尼珠,应该是没有什么机会离开陈国的,便笑道:“明镜大师佛法精深,我们自然是弄不明白的。不过我会用心记下,若有机缘,一定请教明镜大师。”
项大娘见清瑜也不在意,便不再多说,只将自己知道的外间大事,拣些紧要的说给清瑜听,让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清瑜也猛补了一课。对于外间的世事变迁,总算了解了个大概。(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