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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北侯府里本没有玉湖。
玉湖是沈葭七岁那年说了一句话,自那时起,安北侯府便有了一个足有原本的整个侯府大的玉湖。
沈葭说,要是府里有个湖让她可以在春日或是秋日的时候游湖,那该多好。
所以沈天命人来凿湖引水,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才有了这一个景美如画的玉湖。
玉湖,这个名字是沈葭所起,沈天让她起的。
如今,十来年过去了,玉湖边的绿柳早已成荫,假山怪石,亭台水榭,与玉湖交映成画,到了春秋之日,那些高门府第的妇人小姐总喜到这儿来游玩。
玉湖水深四丈有余,愈往湖心去,水深愈深,便是连湖边的地方水深都两丈过半,只有少许湖岸边的地方是不足小半丈深,譬如那夜三姨娘想要哄骗素心往湖心走去的地方。
不过这玉湖水深是人人都知晓的事情,不会有谁故意靠近湖边而让自己栽倒下去,除非有心之人。
玉湖的西面有一段曲桥,蜿蜒曲折的木桥做成竹筏的模样,为着颇有意趣,是以这竹筏模样的曲桥栏杆修得低低矮矮,只这桥身修得稍宽些而已,以便人行其上若不小心便落下湖水里去。
此时朱砂就站在这朝湖心处蜿蜒的曲桥上,看着那些本围在君倾周身的大小鸟儿来来回回地掠过湖面,看着那两只大狗朝着鸟儿飞点过的湖面吠叫,双手渐渐握紧。
君倾站在她身侧,不知“看”向何处,朱砂不说话,他便也沉默着,只是静静陪她站着而已。
还不见府中有人过来,就算有人过来,也不见得君倾会介意。
湖边的风有些大,吹得他们的长发飞扬不已。
相对沉默了许久,才听得朱砂声音沉得不能再沉道:“丞相大人,可否将这些小家伙们说的话告诉民女?”
“朱砂姑娘既已跟着这些小家伙到了这儿来,想必心中已有了答案。”君倾语气冷淡,却还是回了朱砂的问题,“他们说,姑娘要找的人就在这湖水里,还有——”
“还有什么?”朱砂追问。
“还有一个听话的孩子,也在这湖水里。”君倾如实相告,“是一只四岁大的黄狗。”
朱砂将双拳捏紧得极为用力。
朱砂盯着那湖面看了良久,才缓缓转过身,看也不看君倾一眼便对他深深躬下身,极为有诚意道:“多谢丞相大人的帮忙,丞相大人的这份恩德,民女铭记在心,日后必然偿还,民女还有要事在身,便不留丞相大人到梨苑喝盏茶再走,民女先送丞相大人出府去。”
君倾站着不动。
朱砂站直身,抬头看他,再一次恭敬道:“民女送丞相大人出府。”
那只不知何时跑开不见了的总为君倾带路的小黑猫在这时跑回了君倾身边来,两只前爪搭在他的脚背上,抬着头对他喵喵直叫。
“我知道了。”只听君倾道了这么一声,那只小黑猫便跳到了一旁,安安静静地蹲坐在一旁等着他。
朱砂看着君倾,君倾在这时也缓缓转过头,面对着她,虽是面无表情,但道出来的话却让朱砂的心突地一紧。
“我不走,我帮你。”这是君倾对朱砂说的话。
朱砂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那忽然间紧缩的心有种言不明的感觉。
她想移开自己的视线,可她的视线就像焦在了那双墨黑的眼睛里一般,如何都移不开。
“丞相大人……知道民女想做什么?”
明明是一双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朱砂却觉她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了深情的凝视,而这双眼睛的主人说出的话也足以让人认为是深情。
只听他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帮你。”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帮你。
朱砂此时不仅是震惊,便是心跳,都在加速。
“汪汪汪!”就在朱砂定定看着君倾的眼睛时,那两只大狗忽然吠了几声,朱砂猛地回过神,连忙趁这个机会扭了头别了眼,匆忙道,“民女不敢耽搁丞相大人,丞相大人愿意屈尊来帮民女的忙,民女已然感激不尽,大人若是再对民女有恩德,民女恐偿还不起。”
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想与丞相府扯上太多的干系,尽管现在这干系已经扯上。
“我不需要你还。”可偏偏,君倾的话带了坚如磐石般的坚定,根本就不由人动摇,更不会听谁人之说。
“……”她现下该说什么?若是再拒绝,岂非是不知好歹与大不敬?
就在朱砂心中思量该如何来回君倾这句似道错了对象的话时,只听他又道:“朱砂姑娘稍后见到的人,若我不在,姑娘一人怕是应对不来。”
朱砂拧眉,这话是何意?
“丞相大人怎知民女要去找侯爷?”
“怕是不止安北侯一人而已。”君倾淡淡道,随即转了身,“看”向安北侯府前厅的方向,道,“就算我不同朱砂姑娘去,安北侯也会派人来寻我的。”
朱砂循着君倾面对的方向看去,只见沈高带着七八名家丁正匆匆往这儿而来。
君倾又道:“若非他来,怕是安北侯要亲自来寻我了。”
“丞相大人说的是何人?”朱砂将眉心拧得更紧。
“不管是何人,都不会有人能拿朱砂姑娘如何。”君倾道了一句颇为不相干的话。
“……”即便不知君倾是何意,朱砂还是道,“那民女便又再欠着丞相大人的一个恩德。”
君倾却是不再与她说话,而是伸手抚了抚方才为他寻了人带了路的两只大狗,温和地对它们以及围着他扑扇翅膀的鸟儿道:“今日多谢你们了,随时欢迎你们到我那儿去做客,好了,都先散了吧。”
“汪汪!”
“啾啾——”
顷刻间,这些围着君倾打转的大小家伙们便四散了去,在沈高带了家丁走到这曲桥上之前,唯还剩了那一直跟着他的小黑猫还蹲在一旁。
朱砂瞧见了沈高及那几名家丁在见到这些小家伙围着君倾打转却又在顷刻间离开的一幕时那震惊且又有些恐惧的脸色。
这一幕于任何人来说都可谓是诡异,如何不让人心生惶恐?
朱砂想到了在丞相府里时君倾说的话。
他问她可觉得他与阿离小子是异类。
是否是这些见到他而惶恐不安的眼神见得多了,是以才觉得自己与常人不一样,觉得自己是异类?
若是这般的话……证明他从前并不是个瞎子?
从何时开始看不见的?
又因何而看不见?
“安北侯府沈高,见过丞相大人!”沈高已来到曲桥上,眼神阴阴沉沉地看了一眼朱砂后连忙对君倾躬身行礼。
而这时,本只是站在岸边候着的君松已经站到了君倾身侧来,冷冷盯着眼前的沈高。
“安北侯命你等过来请本相的吧。”面对来人,君倾不觉丝毫惊诧,淡然得就好像是在自己府里一般。
沈高心中虽有不满,却绝不敢表现在面上,只敢恭敬道:“回丞相大人,正是侯爷命小的过来请丞相大人到府中前厅一坐。”
“怎的不见安北侯亲自过来?莫非本相这身份不够格安北侯亲自来请?”君倾冷冷道,与他面对朱砂时的语气口吻及态度都可谓是天壤之别。
他面对朱砂时虽也冷冰冰,却不是这般高高在上如一把冰刃般的冷。
朱砂觉得自己根本看不懂这个杀人如麻残暴不仁的丞相,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那便是她非常喜欢听到他这般对沈高说话的态度,不知见到了沈天,他又会如何?
沈高听到君倾这般嘲讽沈天,敢怒不敢言,还是恭敬道:“回丞相大人,实是有贵客到访侯府,侯爷不便前来,是以才请了小的来为大人带路。”
“既是有贵客,那本相便理解了,带路吧。”君倾始终都未“看”沈高等人一眼,在离开曲桥时对朱砂道,“朱砂姑娘若是有要事要找安北侯,便与本相一道前去吧。”
朱砂还未说话,便先听得沈高急急道:“丞相大人!这恐是不妥,朱砂姑娘的身份……不宜出现在贵客面前。”
朱砂心下冷笑,她的身份?呵!接了她与素心回来,却又觉得她们身份低下见不得人,这便是沈天所谓的赎罪?
“君松。”君倾没有理会沈高,而是唤了君松一声。
“属下在。”
“杀了这几个人吧,杀了便当做本相什么都没有听到,本相这便不知道什么叫做适宜,什么叫做不适宜。”君倾说得随意,却是吓煞了沈高及跟着他前来的几名家丁。
“是!大人!”君松随即拔剑出鞘。
那些个家丁被吓得双腿松软,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连连朝君倾磕头求饶道:“丞相大人饶命!丞相大人饶命啊!”
“丞相大人——”沈高惊骇,欲说什么,君松却是将出鞘的长剑驾到了他的脖子上,那剑刃的寒气让他不敢再说一个字。
君倾从他面前走过,不紧不慢道:“那换个方法吧,都自己跳下湖去,会凫水的,游到对岸便上岸去,不会凫水的,就当命不好吧,至于这位名唤沈高的——”
“君松,割了他的舌头。”君倾说出这句话时,那些个跪倒在地的家丁已经不约而同地跳到了玉湖里去了,砸出一声声扑通扑通的声响,也溅起了无数水花,溅到了君倾的鞋面上。
而沈高,已经震惊得瞪大了眼,却也在这时被逼急了,喊道:“这可是安北侯府!你——”
然,他的话还未能说完便戛然而止了,因为君松抬起了手中的剑。
当君松的剑垂下时,跟随他的剑一并垂下的,还有——
不,这跟随着君松的剑一并垂下的东西不叫垂下,而应该掉下。
因为那是一个下巴!
连着下半张嘴以及一整根舌头的下巴!
而那还是一副震惊模样的沈高,已经缺了一整个下巴!
他的下半张脸,血淋淋的,配着他那双瞪大得近乎暴突的双眼,显得诡异极了,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他根本就来不及痛呼一声,便这么活活被人削掉了一整个下巴!
只因他根本就想不到君松真的敢削掉他的下巴!
他发出的最后一个声音,便是他往后砸到湖水里砸出的“噗通”一声。
湖水即刻被血染红。
曲桥上,那带着舌头的血淋淋的下巴孤零零地躺在那儿,再也发不出声。
那些已经跳到湖水里的家丁们见到这一幕,先是愣住,而后像见了鬼般一边大叫着一边拼命往湖对岸游去。
他们要远离这个可怕的丞相!越远越好,越远越好!
朱砂看着那个血淋淋的下巴,怔住了。
她恍惚有种她方才所见到的君倾其实不是真正的他的感觉。
她甚至觉得,其实他并不残暴。
可明明那个血淋淋的下巴就在眼前,她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方才的一幕。
君倾却是毫不在意在自己身后发生的事情,就像那事情与他无关似的。
他已经走了湖岸上。
他背对着玉湖站在湖岸上,问朱砂道:“朱砂姑娘可还与我一同去见安北侯?”
他的声音不大,也不冷,足够朱砂听得清楚。
他以为她会走,谁知朱砂却是走到了他身边,问他道:“丞相大人可还需要民女带路?”
君倾的睫毛又蓦地颤了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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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字数有点少,太晚了,已经凌晨两点了,困得不行,码不出来了,见谅。
这章的小倾倾够不够讨喜啊~哦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