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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小白!”小家伙一听着小白的声音,连忙从床沿上挪了下来,飞快地穿上鞋之后高兴地朝屋门方向跑去。
朱砂尚未瞧见小白,只见小家伙打开门之后立刻朝前一扑,开心不已道:“小白小白!小白好久好久没来看阿离了!”
“谁说的哪?仲秋那天晚上小白不是找小阿离玩儿了么?”小白并未进屋来,朱砂只听到他的声音,“喂,里边的小猪,吃晚饭了,赶紧地起来到旁边堂屋来吃饭。”
“小白小白,娘亲身子痛痛,阿离进屋帮娘亲穿衣裳哦,然后才和娘亲一块儿到堂屋吃晚饭!”
“你娘亲还用得着你这小不点儿帮穿衣裳?别瞎折腾,你说是吧,里边的小猪?”
朱砂:“……”
“可是,小白,娘亲……”
“来来,我的小宝贝儿小阿离,小白抱抱你啊,小白抱你到堂屋等着你娘亲啊,你娘亲可不需要你帮忙的哟。”
“娘亲娘亲!小白把阿离抱走了,小白不能给娘亲帮忙穿衣裳了,阿离到堂屋等着娘亲哦!”愈说到最后,小家伙的声音就愈小,显然是被小白抱走了。
朱砂抓起手上的浅灰色棉布,再看一眼上边的兔子和海棠花果,而后将其平摊开在床榻上,神色认真地将它叠回原本的模样,接着将其收回了枕芯套子上那一夹层里,系好带子,再将枕芯塞回枕套里,将这小枕头放到与床榻上原本的大枕头并排的地方后,这才站起身,拿过放在床头旁小几上衣裳来穿上。
衣裳是崭新的,依旧是她偏爱的天青色,整齐地叠放在小几上,衣裳旁还有两样小物事。
一只巴掌大的镂空铜香炉,兔子模样,细绣还能闻到香粉已然燃尽的铜香炉里的味道。
是她总要从缕斋拿的安神香的味道。
可她的安神香……在仲秋的前一夜已用完。
那这安神香……
除了这巴掌大的铜香炉,小几上还有另一样物事。
一盏灯笼,一盏糊成海棠花模样的灯笼,除去了可以提握的灯杆,灯笼本身就如一盏屋里常用的灯台般摆在小几上。
这是仲秋那夜丞相大人猜灯谜给她猜来的海棠花灯笼,她忘在了这儿。
她以为他会将这花灯扔掉的,却不想它还在这儿。
朱砂心上的疼痛不减反增,加上身上手上的伤,使得朱砂动作不仅缓慢,且还疼得她不得已停下动作紧抓着自己的心口,将五指指甲隔着衣裳深深嵌入自己心口的皮肉里,借此来减少那针扎刀捅却又如何都按不住挠不到的痛感。
可她又不能在这屋里处得太久,以免阿离小子担心,是以朱砂紧拧眉心,咬住自己的下唇,强忍着心上及身上的疼痛,快速地将衣裳穿好。
当朱砂系好腰带时,她的额上已沁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面色苍白如纸,呼吸也变得急促,她却只是深深地吸吐一口气,抬起手习惯性似的用手背拭掉自己额上的冷汗,却忘了她手背上的伤最是严重,只轻轻一碰便如火烧着般疼,更何况是这般搓掉额上的汗。
朱砂看一眼自己缠满棉布条的双手,眼神有些暗沉,出了卧房,走向了旁处堂屋。
堂屋里,小白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正抱着小家伙在咯吱他玩,整个堂屋满是小家伙咯咯咯的笑声。
“小白不挠阿离嘛,阿离痒痒,咯咯咯,小白小白,不挠嘛!”小家伙在小白怀里左缩右躲的,笑得开心极了,显然已经没事了。
就在小家伙笑得快要岔气时,小白瞧见了正走进堂屋来的朱砂,便停了手上动作,挑眉看着朱砂,揪揪小家伙的耳朵,笑道:“小阿离,你娘亲过来了,去坐下吃饭吧啊。”
小家伙立刻转头看向朱砂,然后从小白腿上滑溜下来,跑上前去牵朱砂的手,却又怕碰着她疼,终是抓着她的衣袖而已,昂着小脸盯着她看,不安道:“娘亲脸白白,娘亲是不是觉得身子好难过好疼好疼?”
“没有,娘亲只是觉得饿了而已。”朱砂轻轻抚了抚小家伙的头顶,尽管她的手很疼,很疼。
“真的吗?”小家伙不放心。
“嗯。”朱砂点了点头。
小家伙这才相信,拉着朱砂的衣袖与她一齐走向摆上了饭菜的圆桌,一边道:“那娘亲快过来吃饭哦,今天的饭菜不是阿离烧的,是小华烧的,有好多菜的哦!”
小白用手撑着下巴,直盯着朱砂看,盯着她的脸看,盯着她的动作看,眼神沉沉,然在朱砂抬眸来看他时他又只是一脸笑意。
朱砂坐下了,小家伙正要跑到小白身边来拉着他一块儿坐下时,朱砂听到了院子里有轻却平稳的脚步声传来。
她转头,见着两人手上各提着两只食盒正朝这堂屋走来。
是君松和君华。
朱砂定定看着他二人,眉心微拧,君松和君华……
下一瞬,朱砂又转回头来看向翘着腿坐在太师椅上的小白,眉心拧得更紧一分。
君松在这儿,小白也在这儿,那丞相大人……在何处?
君松是丞相大人的随侍,为何没有随在大人左右?
朱砂蓦然觉得不安,遂问小白道:“白公子,丞相大人何在?”
谁知小白却是未理会她,而是看向正提着食盒走进堂屋来的君松与君华,笑眯眯道:“哎呀呀,四盒甜糕,小华华对我真是太好了,来来来,拿过来拿过来。”
君松与君华随即将手上的食盒拿到小白面前来,小白则是伸出手,从君华手里提过来一盒,抱在怀里后立即就将盒盖打开,拈起一块花型模样的甜糕就一口往嘴里扔,边嚼着边一脸满足地口齿不清道:“好吃好吃,不给你们吃我的,到桌旁和小阿离和小猪一块儿吃饭去。”
“我们又不是白公子,只对甜糕有兴趣。”君松小声道。
“嗯?小松松你说什么哪?”小白立刻挑眉道。
君松立刻改口道:“属下说白公子和小公子请慢用,属下稍后再用,属下和君华先行退下了。”
君松说完,立刻朝君华挤眉弄眼,示意他赶紧和他一块儿退下,不然和白公子呆一块儿会吐血的。
“小松和小华不和阿离还有娘亲一块儿吃饭吗?”小家伙扯住了正要退下的君华的衣袖。
君华温柔道:“不了,小公子和朱砂姑娘吃就好,属下稍后再吃。”
“哦,那阿离和娘亲先吃了哦。”
“属下先行退下。”
这一顿饭,朱砂吃得食不知味,她心中有事,且还是让她觉得不安的事情,她想问小白,可小白一直在专心地吃甜糕,根本就不给她问的机会,况且在小家伙面前也不便问,以免小家伙担心害怕。
朱砂觉得这一顿饭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可偏偏,她急不了,只能等,慢慢地等,等小家伙吃完饭,等小白将那四盒甜糕完全下肚。
“小白,不要一次吃那么多甜糕哦。”吃饱了的小家伙站在小白身旁,伸出小手摸着他的肚子,一脸的认真道,“小白的肚子吃得胀鼓鼓的,要是被小白吃的多多甜糕撑破了怎么办?”
“小阿离怕小白肚皮破了呀?”小白伸手扯着小家伙的脸,笑问道。
“嗯嗯!”小家伙用力点点头。
“小白的肚皮可不会吃破的哟,所以呢,小阿离不用怕啊。”小白说着,将双手掌心都贴到了小家伙脸颊上,对着他的小脸又揉又搓的,一边道,“呐,小白现在想喝甜汤,想喝小阿离煮的甜汤,小阿离去帮小白煮一碗好不好呀?”
“那小白的肚子真的不会破吗?”小家伙被小白揉着脸,说出的话口齿不清。
“真的真的。”
“可是阿离不会煮甜汤呀。”
“喏,小华华就在屋外,去找小华华教你去,小白在这儿等着小阿离的甜汤哟。”小白说着,将小家伙朝外推了推。
“嗯嗯,阿离找小华教阿离!”小家伙拍拍小手,高兴地问朱砂道,“娘亲娘亲!娘亲要不要喝阿离煮的甜汤呀?”
小家伙问这话时,朱砂瞧见小白正笑吟吟地盯着她看,下一瞬只听得朱砂道:“嗯,娘亲也等着阿离的甜汤。”
“那,那娘亲和小白等等阿离哦!阿离这就去找小华教阿离煮甜汤哦!”小家伙很是雀跃,说完话后就朝屋外跑去了,边跑边大声道,“小华小华!教阿离煮甜汤好不好呀!”
小家伙离开了,堂屋瞬间变得安静。
小白将左手改为右手来撑着自己的下巴,盯着朱砂看,用一副懒洋洋的口吻道:“喏,我为你将小阿离支开了,想问什么便问咯。”
“哦,不对,前边你已经问过了,问那个瞎子在何处。”小白忽然笑得两眼眯了起来,“怎么,那瞎子才从你眼前离开没多久,你就开始想他啦?”
“……”朱砂眼角跳了跳,道,“朱砂只是想知道丞相大人可在府中。”
“哦?你是不是看见我在这儿,小松松也在这儿,所以想知道那瞎子若是在外边的话没人在身旁保护的话怎么办,怎么样,我猜得对是不对?”
“……”
“从昨夜开始,这相府的里与外可再没有什么差别,不管是在府里还是府外,都不会安全,所以,你根本就无需在意那瞎子在府里还是在府外。”小白慢悠悠道。
朱砂不解:“何意?”
“连你都没察觉,看来小倾倾的障眼法用得很成功啊。”小白捏着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地点点头,而后才又抬眸看向朱砂,接着道,“这么跟你说吧,这相府呢,其实就只有我、瞎子和阿离,小华华和小松松,看门的兼顾扫院中落叶的一个哑巴,就我们六个人而已,现今加上你,就是七个人而已,哦,还有就是一堆的鸟啊兔子啊什么的,那些什么所谓的影卫重重,不过是那瞎子制造出的假象而已,借以保阿离的安全,不过既然是假的,就总有会被识破的一天,喏,昨夜你和阿离受袭,始终都没有一个影卫出现,这不就是被识破了?”
“既然本就没有影卫守着这院子,有些身手的人可都能随意入得这相府来。”小白耸耸肩,“这不就等于这府内府外没区别么?”
“没有影卫……”朱砂震惊,“丞相大人他……”
“怎么,觉得不可置信?”小白笑笑,“没什么不可置信的,一个受天下所指的极恶之人,还有什么人心相向可言,这世上除了府上的我等几人,大约没人不想取他的性命。”
朱砂忽地站起身,动作突然得竟是撞翻了身后的圆凳,站起身后转身就要朝外走,却又因身上的伤痛使得她本当迅疾的动作变得迟缓。
“怎么,你这突然站起身来要往外冲是要去做什么,是去找小阿离,还是去找小阿离的瞎子爹?”小白看着朱砂的一举一动,嘲讽道,“若是去找小阿离,我想没有必要,小松松和小华华的身手保护得了他,纵是他们死,也会护得小阿离安然无恙,再说了,我在这儿,还没人敢闯进棠园来。”
“而若你是要去找那瞎子的话,就更不必了,就你现在这模样,你能做什么?莫说强劲的对手,我看便是小华华的十招你都接不了,什么都做不了人,急着去给人砍死么?”
堪堪走到门边的朱砂浑身一颤,僵在了门边,正要跨出门槛的脚如何都再抬不起来。
她没有再听到小白继续说什么,而是过了片刻后,她才动作僵硬缓慢地转回身来,看向面上没有笑意的小白,将自己的下唇咬出了血来,问:“既是如此,为何君松不在丞相大人左右?”
“因为小倾倾让他留下,留在棠园,留在小阿离身边,当然,也包括我。”小白本想说“也留在你身边”,可他终是没有将这一句话加上,而是沉声道,“昨夜的来人,不知道等了多少日子才等得我不在这相府里的那短短时辰。”
朱砂微怔,随即问道:“这般说来,这些日子来,白公子一直都在相府,未曾离开过?”
“我有说过我不在府里么?”小白习惯性地挑挑眉,“不在府里的是小倾倾和小松松,可不是我哟,不过是没有出现在小阿离面前也没有让你察觉到我的存在而已。”
“嗯,看来小倾倾说的不错,你的身手还比不得我,不然怎会察觉不到我的存在,你说是吧小猪?”说到最后,小白又笑了,一副万事不关己的模样。
“哎哟,我说小猪,你别总这么一副不讨人喜欢的模样行不行?看着都让人生厌,反正你现在这情况就如同废人一个了,与其有心思挂心小倾倾的安危,不如想想你自己的,看看你,身上没多少处地方是不疼的吧?”
“……”
“行了,回来坐下,不用你瞎操心,那瞎子今夜不会死的,最多就是负伤回来而已,死不了。”甜糕吃得多了,喉咙干,是以小白边说话边给自己倒上一杯水,边喝边道,“倒是你,跟我说说昨夜的情况,说说你的发现,哦不,不用说你的发现,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即可。”
就算朱砂再如何不想回来坐下,可小白说的是实话,她此刻这模样,莫说保护丞相大人,若是有危险生,她怕是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所以她回到圆桌旁来坐下,道:“白公子问吧。”
“昨夜来人几多?”
“十六人,分两拨,两拨受雇不同的人,前为十二人,后为四人,铁蒺藜为为后四人所发,前十二人均已毙命,后四人剩了一个活口,那一活口朱砂只来得及削其左臂,尚未来得及取其性命。”根本就不待小白多问,朱砂已先将自己所知道的告诉他,神色与语气皆是冷冷,说话方式好似在禀报什么似的,令小白盯着她看的目光沉了一分。
“那依你猜想,这两拨人是受谁雇命,又是为取谁性命而来?是取小阿离的性命,还是……取你的性命?”小白微眯起眼,像要从朱砂面上探究出什么似的。
朱砂默了默,才沉声道:“两拨人均是为取阿离与朱砂性命而来,只是第二拨人……”
“只是第二拨人首先要取的,是你的性命。”小白接了朱砂的话,“我说的可对?”
朱砂沉默,少顷才点点头。
只听小白接着道:“第一拨来人,似乎并不知道你有身手,并且是不凡的身手,而第二拨人,显然是知晓你的情况,甚至——知晓你善用双刀,所以你双手上的伤要比你身上其他地方的伤要重,并且重得多。”
朱砂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上边缠满的棉布条,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我在小棠园的院墙顶上看见了那只被你砍下的左臂,看得出是一只女人的手臂,你既能将其左臂齐根砍下,那证明当时你与她离得极近,可看清她的模样了?”小白又道。
“当时朱砂与对方离得确实是近,但是夜色沉黑,且对方面上蒙着面巾头上裹着头巾,朱砂并未瞧得清对方面容,并且当时另一黑衣人欲对阿离不利,朱砂担心阿离便即刻折身到阿离身边是以朱砂只来得及将其左臂砍下而还未能取其性命。”朱砂沉声道。
“是么?那你看看这个东西,看看你可认识此物。”小白说着,从腰带里摸出一样物事,递到了朱砂面前。
那是一枚指环,木雕的指环,指环上没有任何雕饰,仅是一枚表面光整的指环而已。
只是这指环——
朱砂将这指环从小白指尖拿过,细细看着。
小白又重新捏上了自己的下巴,认真道:“除了我与小倾倾,曾见过你使双刀的人都已死在了你的刀下,这便是说,如今除了我与小倾倾以及君华之外,这世上不会有人知道你有身手,更不知你善用双刀,而这散下铁蒺藜的几人,却是知道你的情况的,死去的人不会说话,那他们如何会知道?”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些人,或许认识从前的你。”小白一瞬不瞬地看着朱砂,看着她的眼睛,看到她的瞳眸猛地睁大,很显然,她将他的话听得很清楚,“而你若是能从这指环里看出什么一二来,或许能找回你从前的记忆也说不定。”
“怎么样,看出什么来了?”
“我……”朱砂拿着指环的手不受控制地隐隐颤抖,“我见过这指环。”
“哦?”小白轻轻笑了,“那你——”
就在这时,小白的话被打断。
被小家伙着着急急的声音打断。
“小白小白!阿离耳朵好疼好疼!大家,大家今晚上好奇怪好奇怪!”小家伙急急跑过来,却又在跑到屋前廊下前猛地停下,站在院子里昂头看着夜空,睁大了眼,震惊道,“小白!天上,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