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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周四一早, 沈婧语见到了陈总监那个表妹江菲菲。
小姑娘二十出头的样子，个子也小小的, 配上嘴角那两个小酒窝, 显得可爱又活泼。
想起那天电话说的，沈婧语还有些不敢相信，这样一个看起来就像个高中生似的小女生, 居然已经结婚了。
那天拿到电话后她便联系了江菲菲, 结果对方听了之后有些为难地说她前两天刚领完结婚证，可能不好给她当伴娘。
沈婧语一愣, 怎么这么快？难道真的被家里逼迫……
电话那头江菲菲的情绪听起来倒还不错, 说当伴娘不合适, 倒是可以帮忙跟妆。
别人的事沈婧语不好多问, 却也不怎么在意她已婚身份, 她自己不还二婚呢。
反倒因为她的坦诚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依然把这事定了下来。
虽然在她来之前，沈婧语说过到时候不用她帮忙化妆，不过江菲菲还是把自己的装备带了过来。
而且, 除了那些新娘妆的装备, 她还自带了一个……帮手。
沈靖岩打着呵欠从房间里出来时, 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他昨晚十点才飞回来, 到家时家里客厅满满当当堆的都是礼品箱子, 几乎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几天前他妈给他打国际长途说他姐要嫁人的时候他委实惊地不轻，没想到顾飞展这小子动作这么快, 让他一度怀疑他姐是不是肚子里有货了特地打电话给她姐去确认, 结果让他姐骂了一顿。
好吧, 就如那小子当初和他说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姐这次总算选对人了。
准姐夫早早给他订好了机票，还是头等舱。
沈靖岩安排好学校的事情后便从大洋彼岸飞回来了，结果昨天晚上迷迷瞪瞪回家，一不小心被客厅里的东西绊倒，直接摔了个大马趴，屁股到现在还疼着。
一觉醒来，屋里那些箱子盒子居然已经被人全部整整齐齐地规整到墙角去了。
该不是飞展特地叫人来整的吧？
沈靖岩摸了摸头，正要朝他房间走去，却差点被蹲在角落里的人影吓了一跳。
初夏的阳光透过窗台落入屋内，窗台下蹲着个高瘦的身影，光晕落在一张干净俊秀的脸上，两排比女生还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印下稀疏的阴影。
走得近了，沈靖岩才发现，那男孩手里把玩的，竟是她姐的那些礼品盒。
一个一个地叠放在一起，又一个一个地放下来，再叠再放再叠再放……单调重复的动作，他却做得津津有味。
沈靖岩并不记得自己家里有这号亲戚，见那男孩一个劲儿地鼓捣他姐那堆礼品盒，怕回头磕坏了，不由训道，“哪儿来的臭小子，捣什么乱呢？”
不知是不是没有听见他的话，男孩连头也没抬一下，依然专注玩着手上的东西。
沈靖岩恼了，“我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见男孩还是不理人，沈靖岩气得上前一步，想要抢走他手里的盒子，没想到一不小心撞到那堆叠起来的礼品盒，原本叠好的盒子噼里啪啦瞬间掉了下来。
这一下，犹如捅了马蜂窝，男孩倏地一把站了起来，骨头捏地脆响，一张俊秀的脸上写满了怒意。
“臭小子，把我姐东西还我。”
沈靖岩丝毫不退让，这人到他家里来弄她姐的东西气势还这么嚣张，眼见男孩站起身便伸手推了他一把。
结果手都还没碰到男孩的衣服，就被一股可怕的力气拉了过去。
一拉一扯，一阵天旋地转过后，沈靖岩高大的身体便如抛物线一般摔在了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沈靖岩昨晚屁股还疼着，这一摔，简直要开花了。
屋里的两人听见动静跑了出来，脸上还带着半面妆容的沈婧语看见躺在地上的弟弟吓了一大跳，一旁的江菲菲已经飞快冲了过去。
“林轩！”
沈婧语跟着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将摔倒在地的弟弟从地上扶了出来。沈靖岩疼得龇牙咧嘴，指着面前男孩气得嘴唇都在颤抖。
“姐，你哪儿弄来这么一个神经病啊？我让他把东西收起来不听，居然还摔我？该不会是小偷吧，我们赶紧打电话报警，一会儿别让他跑了。”
“别，别报警。”
听见这话，一旁的江菲菲慌忙转过身来，径直冲沈靖岩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和林轩说清楚。他平常不会主动攻击人，没想到今天会突然失控。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一会儿就让他回去……”
沈婧语也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发展成这样，视线扫过那掉了一地的礼品盒，她蹙了下眉，“你刚是不是动他东西了？不然他也不会无缘无故攻击人。”
“姐！”
沈靖岩憋屈地不行，自己被人打了自家姐姐居然不帮自己，反而帮着外人质问起自己来了。
“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啊，我怕他摔坏了想要抢回来，才碰了一下这小子就跟疯了似的，讲不讲理啊他？”
几人的目光同时落在那个叫林轩的男孩身上，只有主角似乎并不知情，他这会儿已经转身蹲了下去，小心翼翼地将那堆礼品盒重新整理在一起，仿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和他无关，也压根儿听不见别人说了什么。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现在就带他回去，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江菲菲不住道歉，一脸恳切地望向沈婧语，语带祈求，“能不能不要报警？需要多少医药费我一定会付的，林轩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小姑娘的眼睛又黑又亮，看得人几乎无法拒绝……
可是屁股还在疼，沈靖岩撇了撇嘴，“多大的人了，听不懂人话啊……”
“算了。”
沈婧语摆了摆手打断了弟弟的话，“菲菲是我请来的化妆师，那是她老公林轩……”
说到这里，她指了指角落里摆放地整整齐齐的东西，“早上咱们屋里这些东西都是他帮忙整理的，我看他无聊，就把那些礼品盒给他玩了，盒子里面没有东西，都是空的……”
说到这里她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轻叹了口气，“林轩他不大懂这些，你多担待点。”
“那也不能平白无故打人啊。”沈靖岩戳了戳自己的脑袋，“又不是这里有问题。”
“乱说什么呢。”
话音刚落就让自家姐姐赏了一拳，却见对面江菲菲习以为常地笑了笑，“没关系的婧语姐，很多人都这么说。”
说完转过身，在林轩身旁蹲了下来。
江菲菲抬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柔，“林轩，我继续给婧语姐化妆了，你在这边乖乖的，不要打人了知道吗？”
说完正要站起来，衣摆却让人一把扯住了。
男孩黑葡萄似的眼睛没有看她，清秀的脸却写满了期待。
很轻很轻地说了声“亲。”
江菲菲有些为难，沈婧语姐弟还在呢。
林轩却干脆转过脸来，声音如孩童般纯真。
“林轩干活，菲菲奖励。”
江菲菲望了沈家姐弟一眼，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飞快凑到他脸颊旁边亲了一下。
林轩的耳垂迅速红了起来，红润的嘴唇抿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他满足地松开了江菲菲的衣摆，继续摆弄那堆礼品盒了。
一旁沈靖岩看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愕然转头望向自家姐姐。
沈婧语摇了摇头，无声地动了动唇形。
“自闭症……”
沈靖岩恍然。
难怪。
这样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居然是个自闭症患者。
可惜了。
之后沈靖岩对林轩的态度便好了很多，只是林轩似乎对除了江菲菲之外的人说的话都没有任何反应，不管别人和他说话拿东西给他或者是向他示好……只要不触犯到他，他都不予理会。
沈婧语之前听顾飞展说过一些关于自闭症孩子的问题，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成年的自闭症患者。
晚上顾飞展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沈婧语和他聊起这件事，问他林轩这样的情况还能不能干预？
毕竟像他这样，似乎很难能在社会上立足。
“姐姐就是心软。”
顾飞展不是滋味地说，“一个陌生人也值得你操心。”
沈婧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顾飞展你能再幼稚点儿吗？他的心智和你学校那些孩子也差不多吧？你跟一个孩子吃什么飞醋？”
好吧，再逗下去他家姐姐要生气了。
顾飞展正了正色，“一般来说，七周岁之前干预的效果最好，一旦超过七周岁基本没什么用了，甚至有些RASD患者随着年龄的增长语言、社交和混合能力等方面功能还会倒退。”
“按照你的形容来看，他之前应该也是有接受过干预治疗的。”
顿了下，顾飞展的语气有些爱莫能助的无奈，“姐姐，我们能力有限，帮不了他。”
连他一个专业人士都没有办法，她又有什么法子呢？
眼前不由浮现出江菲菲那张带着甜甜酒窝的笑脸，沈婧语叹了口气，“到时候多包几个红包给菲菲吧，就是不知道她肯不肯接受？”
虽然才相处一天，却看得出来那女孩自尊自立，尽管自身境遇不好，言谈举止却毫不妄自菲薄，心态乐观地让她都有些羡慕。
想起她走的时候林轩紧跟在她身后的样子，那种护卫十足的架势，其实像极了动物世界里守护另一半的猫科猛兽，再联想林轩纯真干净的心境，沈婧语一开始对江菲菲的同情便淡了些。
这世上那么多智商正常的男人，却未必有几个人能做到像那男孩那样一心一意认定了一个人……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想得有点多，听见那头顾飞展叫她时，沈婧语才发现自己走神了。
不由嗯了一声，“怎么了？”
顾飞展的语气十分委屈，“再不见面，姐姐是不是连我都要忘记了？”
好吧，刚才还说人家江菲菲呢，她自己家不也有一个长不大的黏人小老公。
沈婧语莞尔一笑，“急什么，明天不就马上见面了？”
顾飞展抬头望了眼窗外的夜色，楼下熙熙攘攘的忙碌还没完，他这个准新郎却显得只能盼天亮。
“真想快点去接你。”
沈婧语笑了下，“睡一觉，就能见到了。”
她嫣然的笑声听得顾飞展胸口又酥又痒，忍不住咬了咬牙。
“明晚你可要弥补我……”
—
第二天凌晨沈婧语就让人从床上挖了起来。
给新娘化妆的，整理婚纱头面的，迎接新郎的，准备回礼的……小小的套房挤满了人，连她父母和弟弟都忙得见不到人影。
江菲菲蹲在床边帮她小心地整理着裙摆，一脸羡慕地说，“婧语姐，我跟过好多人的妆，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大的排场。”
沈婧语笑了笑，“对自己好才最要紧，排场都是给外人看的。”
“也是。”
想起林轩今早还因为不能跟她出门而闹脾气，江菲菲笑了笑，“对自己好最重要。”
天刚蒙蒙亮，男方接亲的就来了。
伴娘团很多都是顾家亲戚，又有厚厚的红包贿赂，新郎带着伴郎军团没费太大力气就攻进新娘的房间来。
看见一身白色定制婚纱一脸明媚妆容坐在床上的沈婧语，顾飞展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新娘子太漂亮，新郎官都认不出人来了。”
人群中不知道谁说了一声，一屋子的人顿时都笑了起来。
沈婧语也望向面前身穿黑色高定西装的男人，只觉得那一张清隽的脸比任何时候都要俊朗出彩。
两人的目光无声交接，很快胶着在了一块儿。
王晓思在后面起哄，“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旁边的人便都跟着一边拍掌数拍一边整齐地叫了起来，“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一向清冷的顾家小少爷面上带笑，漂亮的桃花眼仿佛氤氲着潋滟的光芒，惹得旁边好几个女孩跟着心跳漏了一拍。
可惜这么英俊的男人，马上就是别人家的了……
“没到洞房，急什么。”
顾飞展上前一步，一把将娇媚动人的新娘子打横抱了起来……
临出门前还要告别父母家人。
沈婧语望见一身礼服显得有些陌生的双亲和难得穿起了西装的弟弟，只觉得眼眶一热，连忙仰起头。
一旁沈靖岩拍了把昔日同窗厚实的臂膀，语气尤有不甘，“我把你当哥们，你却想当我姐夫。”
一句话，惹得大家再次笑了起来，将原本有些伤感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顾飞展看着面前双亲，“爸，妈，我们走了。”
吴碧君红了红眼，身旁的沈国平也有些动容。
“去吧，时间差不多了。”
接亲的婚车早就在小区楼下排起了队。
一排六部的婚车队伍，居然一溜儿的全是劳斯莱斯。
小区里的人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大阵仗，车队旁边几乎挤满了围观和拿手机拍照的人群。
身边一片喧闹，年轻的新郎终于将新娘子抱进了婚车。
六部世界级婚车在周边群众赞叹艳羡的目光中缓缓启动，沿着旧小区驶向大道。
直到这一刻，顾飞展惦记了几天的一颗心才终于落地。
伸手握住他的新娘子的手，他嘴角弯起了笑。
“姐姐，我终于把你娶回家了。”
他这话说得颇有几分孩子气，连前座的摄影师都听得笑了出声。
沈婧语面上一烫，嗔了他一眼没说话。
顾飞展心里却越发满足，手指穿过她指缝，十指紧紧交握在一处。
两人相视一笑。
窗外风景不断掠过……
终点，是他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