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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莲夫人蛮横无理, 提了请求,像是在她身后点了把火。这毒鹰宗呆不得了, 心头笼上一层烟, 将这全境都列在眼底,挑不出一处可以躲藏起来的,她修为虽高, 但孤身一人势单力薄,无力维护苏歆。像是揣了个不穿衣裳的美人走入色狼窝,黑暗中飘着垂涎的眼神。
若是司典大弟子在此, 她想问问, 从前的典籍中,之前的莲灵是如何生存的呢?她不管不顾地将莲灵收为徒弟, 给自己保护人一个极好的借口, 没有眉心这点红, 她也不会不管苏歆的死活。
好不容易挣脱了妖莲妇人的纠缠, 回屋去,路上天气阴沉,阴云密布。
心思杂乱, 想开口, 不知是要先开口让苏歆收拾东西, 还是先与她解释, 但解释又得先解释妖莲夫人为何对她纠缠不休,如此一来她就要回忆从前的事情,不愿提及, 但苏歆要问,她想必也会说。但一说了,就代表她鼓励了苏歆那股子没来由的邪念——心里连着一长串心绪,拖出一千带出一万,进门,白小苏扑面而来,翅膀扇得很是滑稽,扑进她怀里,她揉了揉,颇感不安地用眼神捉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在内室坐定,也不过来,抱着软布包看她,她打量那布包,仿佛要用眼神解开。苏歆摊开,是两件衣裳一点干粮,原来是已经准备了行李。
“师父,我们真的明日就走么?”苏歆问道。
白凤翎颇为惆怅,她心底仍在挣扎。她是该听信妖莲夫人和林昂如,自己跟着去鬼帷帐而把苏歆独自留下呢,还是应当谁也不信,冒着苏歆的生命危险带着她逃呢?妖莲夫人也不是和她有商有量地说,全然是命令了,想想出门右手边第三个门里坐着的那女人脸上狡黠的不怀好意的笑容,她便忧愁地想着要和妖莲彼此煎熬,相看不顺眼却又贴得近,巴巴地互相折磨,还提心吊胆着另一个人。
苏歆也是成年的姑娘了,和她商议这念头浮出水面,白凤翎拉了凳子坐定,按了按她的行李,无意识地摩挲着:“我与你商量一件事情。”
“什么?”
“眼下,鬼帷帐掌门不知心存何意,向林昂如讨我过去使唤,若是不去,她就把你莲灵的身份公布与众。”白凤翎手指一紧,攥住了软软的布料,扯了一团在手心,“我若是不去,今夜就要带你逃开,但之后便处处危险,我只是一人,怕是不能护你周全。”
苏歆显然愣了一愣,没想到这个选项。一双眼瞪得溜圆,过了会儿才回过劲儿来:“昨日那个人为什么要要你?”
白凤翎慢慢摇着头。好像摇头慢了些,就能把那跳跃的转瞬即逝的念头留住似的。
“师父,你若是不跟着她走,她会把你怎么样呢?”
“她能把我怎么样呢?”白凤翎撑脸,将苏歆收拾的那点可怜的行李全揉在怀中,顺势一枕,歪过脸瞧苏歆。
“她若是不能害你,那你看,我在这里,也是提心吊胆,你留我一个人,我也护不了自己周全。若是你在,我就是死也——”苏歆立时捂上了嘴,脸上通红。
她这句式,白凤翎极为熟悉,不过是“死也甘心”罢了,苏歆这人生来没什么追求,总是甘心,总是奉献,没有所求,但求一点,也被她打成邪念劝散了,心底空了半截,起身揉揉她的头,听苏歆欲盖弥彰地补道,“死也,死得体面好看一点,不会被活活炼成丹什么的。”
失笑,手底用了用力:“那走吧。”
“你没有要收拾的东西么?”
“那边床底,有些银钱,灵石一点,抓一把就够用。”白凤翎指了指,“以前随手扔的,没想过会用上,拿上,日后有用。”
苏歆照做的时候,白凤翎打量她忙碌的样子,这些天稍微吃起来些,弥补了抽条似的长个造成的瘦弱,动作很轻盈,看着令人心情愉快。
抓了一把银钱一把灵石,扔进行李中,看看白凤翎,又去拿了几件换洗衣裳。包裹就变厚了一层,苏歆又打量白凤翎,突然一拍额头,从柜子中捧出个玉盒来,是前些时候和林昂如讨要的,想着或许有用,就存着。
玉盒放在行李上,苏歆便四处摸刀,想起惊鸿丢了,就又有些心虚,翻箱倒柜着,白凤翎掀开玉盒:“这是做什么?”
“我怕若是我叫人捉了去,你又毒发,没有力气来救我。所以提前预备着一盒子血,以备不时之需。”钻入一个柜子中,丁零当啷几声,摸出一把锈了的小刀来,打量一下,还是觉得咬破最好,把刀拍在桌上,白凤翎一抬手,攥了她的手腕。
“不必。”
“你好了?”苏歆惊奇道。
白凤翎将刀扔开,按了按苏歆:“那东西,无所谓。”
“我多吃一顿就好了,这些日子我吃得好,不怕这些的。”苏歆笑,从她手里挣脱,咬破手腕,艰难滴了半盒血。因为她愈合极快,重复咬了三次才攒够,后来白凤翎说什么也不许她再流血了,合上盖子,苏歆打包行李,扛在肩头,喜滋滋地凑过来。
白凤翎暗道这一路来,若是遇敌众多,自己就多耗灵力,就容易毒发,就又会伤害苏歆,思来想去,先去找些丹药补给才是正事,偏偏她这里也没有预备,什么丹药在她嘴里都毫无灵气。
“你等会儿,我出去找点东西。”
苏歆点头。
白凤翎出了院子,想了想,惊动了林昂如就不好了,先去了炼丹的那片屋子,取了些益气补血的,又取了些巩固经脉的,想了想,又取了些麻药来,苏歆每次咬破,倒也不是留伤口,只是看着就疼。如此分门别类,装了三个小匣子,出门来,巡视的毒鹰宗弟子往这边来,问她好,她装作无事发生,却又觉得这里离林昂如住得近,一把掐晕了他,回去找林昂如。
在林昂如窗前站定,叮嘱他守好秘密照顾好苏歆如何如何。又打探,妖莲夫人为何要她去,要借她多久,究竟做什么。再质问林昂如什么意思,连拒绝也不会就任由她被带走?
林昂如也是一问三不知,她便离开了。
做足了样子,她立时回去,远远的,瞧见门口有个黑衣女子裹了层紫黑的大氅。瑟瑟凉风起,身后也感到一阵凉意。
白凤翎走近:“妖莲夫人晚上不睡,到这里做什么?”
“串门子。”
“明天就走了,何必来串?”白凤翎淡淡的。
妖莲夫人解开大氅扔给她,一股子馥郁的香,比平日里还要浓郁十倍,那迷香无比熏人,她甚至有些头晕了,滚了滚,搭在臂弯,眸子一抬,想说什么,妖莲夫人却突然扬起手来,在她身前停下了,换成了轻柔的抚弄,按在她肩头,低低道:“我借你一个月,我得了些消息,到时候要你帮我验一下真假。”
“什么?”白凤翎不计较她打算打人,眼神明灭不定。
“没什么,一个月后就容你回来。我劝你不要逃跑,记得我喂你的酒么,你得天天嗅着我身上这股味道才能心智正常,我无法杀你,但我有的是法子。你若是三日不在我身边,我下的药就会发作。那可是顶级的春,药,我到时候就找些觊觎你很久的粗野男人,再找些发情的狼狗……”
“你——”
“我不在乎你的莲灵,我修炼也不是靠她。这一个月若是莲灵有什么闪失,林昂如这盟主也不用做了,你该放心的。”妖莲夫人摩挲着她的后背,“我不会要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要你有个交代。”
白凤翎呼吸一窒,心头原本勉强整理好的思绪一刹那又被打断,她冷冷地瞥了一眼妖莲夫人,敛眸思索一下,将大氅扔回去:“我知道了。”
“明日天亮后我在这儿等你。”
白凤翎扇了扇鼻尖妖莲夫人留下的那股子迷香,开门进去,却一下子靠在门上,不敢进屋。
她该如何交代?该如何解释?该如何选择?
她相信妖莲夫人干得出找大狼狗这事。
也怕没了自己,苏歆又孤苦一人。但是——没有她白凤翎,苏歆每次都还活得挺好的,她白凤翎是祸端的起源,没有她就没有许多愁苦。
心神不定地思索着,白小苏却嗅到了它,蹬着四条小腿跑过来,攀着她的腿一路爬到她肩头,呼噜呼噜地呼吸,拿面颊蹭她。她抬手兜了它,捂在手心揉着,思绪仍旧是乱的。
直到苏歆开了门,和她遥遥对望,她才张张口,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自己辜负身为人师的责任,缄口不言,自己身上沾了那股子香气,愈发觉得自己面目可憎,在身上扇了扇,苏歆走过来,呆呆地问道:“发生什么了?”
“这是补血的丹药,女孩儿家丢了那么多血不好。”白凤翎将白小苏搁在肩头,从袖中掏出三个小匣子来,依次介绍了,苏歆点着头却不收起来,只拿目光盘桓在白凤翎脸前,隐约猜出什么。
“我说,师父,是不是你得跟那个女人走啊?”
白凤翎垂眸不语,张了张口,却只呼吸到那股子香气,便闭嘴,眼神动了又动,一字一言都被咬碎了却说不出口去,苏歆眼神与她交汇,渐渐的,苏歆眼底就又盈盈一片,湿漉漉的,汪着湖水似的,却忍着没哭出来。
“那也不急着今天走。进来吧。”苏歆拉着她,背过身子去吸了吸鼻子,又转过脸将白小苏扯下来,拍着它屁股,“你看你不懂事,天天黏着,师父很累了你再惹她烦我就骂你!”
她凶巴巴地责骂了白小苏一通,语气却轻轻的,白小苏没听出是在骂它,舒服地蹭了蹭她,她便拿它捂上眼,匆匆进屋,将玉盒捧起来,推到桌子对面——对面是缓缓走过来的白凤翎,正巧推到她面前。
“带上这个,我不在的时候你可省着点用啊。”
白凤翎掀开盖子,瞧见不知什么时候,血已经满了。苏歆偷偷又放了血进去。她一想,心底忧愁起来,又似乎是被迷香晕了脑子,绕过桌子,将白小苏扯下来,直面苏歆一双红红的眼,心底叹着气,手却不再听她使唤了——不,其实是更听她使唤了,只是听了心底那摸不着的声音,顺着苏歆的脸轻按了按,理了理揉乱的头发。
“我给你梳头吧。”白凤翎突然说。
苏歆摇着头,扯了她的脸搁在自己脸上,紧紧贴着,又蹭了蹭,像不知餍足的小猫,渐渐伸展了身子,凑过来抱她。她叹着气回抱了一下,顺着柔软的长长的发丝抚摸着,渐渐有些迷失,她也生出邪念了?不应该的,她嗅了嗅苏歆,身上一股子好闻的清香,和众人都不同,淡淡的,却也不是自己身上的香气——
苏歆突然松开手,攥了她一只手贴在脸上,冰凉的脸和冰凉的指尖对照,渐渐的,指尖顺着脸颊就揉到了唇瓣上,白凤翎有些呆滞了,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任由苏歆扯过她的手,放在唇上,划过了,又松开——
白凤翎惊醒,苏歆的邪念!她立时撤回手去,却因苏歆在她怀里坐着,全无防备,两人齐齐摔到了地上去,她给苏歆做肉垫不是一次两次,只是这次苏歆紧紧贴在她身上,没有要起来的意思,甚至抬腿踢走了摔倒的凳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肉身与元神彻底分割,她似乎正在旁观自己。且看且笑地看麻木的自己微微抖了抖,静静地合上了眼。她不能控制自己了,甚至看见苏歆放肆着烧起来的邪念,摩挲了她的眉眼,大逆不道地——吻她的眉心。
她突然清醒过来,双手一撑,将苏歆推开,自己踉踉跄跄起来:“苏歆!”
“师父,我控制不了自己的邪念。”苏歆坐在地上,并不瞧她,“你放心走吧,我天天看着你,就容易乱想。兴许过一个月我就好了,你说,这是错的。我知道,这是错的。”
白凤翎张张口,想对她说说苏子枭的事情,说说苏子枭是如何觉得这不是错的。但是眉心的纹样却活了起来,遍布四肢百骸地热,提醒着她,刚刚苏歆做了什么。
不能放纵这样的邪念,这样的欲望是可耻的。嘴唇翕动着,却没半点儿声响,直到白凤翎跪坐在苏歆身侧,按了按她的肩头,才说出两声:“苏歆,这不是你的错。”
“师父,要不,我们不做师徒了,我死也不会牵连到你——”
苏歆灵光一闪,她为自己莲灵引人注目的体质感到困扰很久了,转过脸,却被白凤翎打了一巴掌,又轻又柔的一巴掌,却疼极了,火辣辣的。
“不准胡说八道。你那么想死吗?”
苏歆想反驳两句,可眼前的白凤翎气得浑身发抖,连眼圈也红了,她不忍找寻歪理,可胸中郁结,只闷闷地问道:“那么,为什么是错的呢?”
“因为我是你师父。”白凤翎极为艰难地蹦出一句话来。
“若我们不是师徒,是不是,就是对的了?”
“我们都是女子。”白凤翎垂下手臂,“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你就是错的。”
“天是哪里?云上面吗?地义是谁定的?仙人吗?”苏歆真心实意地不解,可她不敢再继续说下去,白凤翎红着眼,垂了眸,因着和她折腾了一会儿,头发也有些乱了,柔柔的,细细的,虽然坐得端庄,可身子却弯了下来,好似被什么事情压着,身后有看不见的千钧之力。
苏歆不敢再提,只觉得,若真是错的,想必是有错误的理由。她不该对自己的师父……不,她产生邪念的时候,白凤翎还不是她师父,她不该对另一个女子产生这奇妙的想法,也不该顺着本能去轻慢人家。
于是她恭恭敬敬地退了几步,给白凤翎磕了三个头,虽然极为不忍,却还是闷闷道:“师父,徒儿知错,以后永不再犯。若是再犯,就叫天雷劈死我。”
外头轰然一声惊雷,大雨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