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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雷擦亮窗棂, 露出两张惨白的面孔。苏歆垂着头惊骇莫名。
白凤翎抖了一抖,本跪坐着, 却一下子跌坐一旁, 瞪大眼睛瞧了瞧苏歆,艰难张口,一番话在喉头呼之欲出, 可她生生压下,揉了揉眉心:“我去嘱托林昂如好生照顾你。”
说着起身便走,大雨劈头盖脸地砸在头顶, 她也忘记撑起保护罩来, 跌足两步,脑海被许多画面充满, 盘绕, 她几乎要回到走火入魔的时候, 十多年前, 她从天岚宗一路杀下来,双目赤红,脑海中萦绕的点点滴滴此刻都浮现出来。
白凤翎听见身后有人踩着雨声来, 不敢回头。生怕回身问一句:“你为何对我有那样的想法?”问出口了, 便容易被说服。
她扪心自问, 是否不够庄重?不够端出师父的架子?悚然而惊, 她亲近苏歆在先,自顾自地与人亲近,还怨人家误会?可真的是误会?不是心里有什么作祟?
脸上惨白一片, 推门两下,门纹丝未动,这才想起自己结印封上了,慢慢解印的时候,又放不下心来,手下的印才成形,一明一灭,犹如呼吸。她收回手去,回身瞥苏歆,蹲在院中,种她的长情果树。
跌足两步,白凤翎抬手给苏歆撑开一个保护罩,却觉得,她除了保护苏歆不被雨淋之外,全然没有尽到责任。
眼睛登时红了,却不能言语,一旦开口,哽咽便会不庄重地顺着脸颊的雨水淌下。
苏歆顿了顿,挖出长情果的种子来,已然被雨水泡烂了,手心里一团烂泥,她蹭了蹭,借雨水洗净了手,巴巴地过来,照旧是明亮的眸子:“师父不必为我担忧,我道行浅,容易被歪门邪道蛊惑。师父离开我大约多久?一个月?我想是足够了,林昂如虽然不靠谱,但我若对人宣扬自己的身份,他却不能奈何我,你只管去吧。”
白凤翎照旧不答话,抬起手来,按了她肩头将她推开。
苏歆上前两步,却又后退了,坐在檐下和她遥遥相隔。白凤翎解印,推门离开,反锁了门,靠在墙上喘了几口粗气,两鬓绷得太紧,只好揉一揉。
突然脚前扔来一柄伞,她抬眼,雨中站着个撑伞女子,一身令人厌恶的香,目光流转,饶有兴味地瞧着她。她并不搭理,看了看那柄伞,扶了起来立在墙边,才发觉那是把破伞,漏雨漏到天灵盖的那种。
对面的女子不是妖莲夫人还能是谁,下雨天不好好呆着,出门看她笑话。
“瞧你狼狈得像只没家的狗,叫两声听听?”妖莲夫人款款而来,见她没有撑开光罩,便自行撑了一个,和她隔了三尺远。
“怎么?哭了?哎呀,我以为你这样心肠的人是没有泪的呢。怎么,小莲灵不要你了?你也有让人不要的时候?”妖莲夫人一惊一乍,又仔细端详她,“你可别病死了,到时候要你就没用了。”
白凤翎抬眸,又低垂下去,像清早挑开帘子瞧见熹微的晨光,湿漉漉的蒙蒙的眼神,妖莲摆手,“行了行了,别对我做出这样我见犹怜的德性,见好就收啊,年级一大把了,不要过来恶心人。”
好像一句话说中了什么,白凤翎猛地抬眼,一道水刃便从雨中穿到妖莲夫人那头,对方一惊,抬手挡下,却被连绵的雨化作的细小的尖刃逼得倒退了几十步,生生到了墙那头,看不见了。
“说你老不服气是吧?”妖莲夫人双手结印,脚下的雨水泛出层层涟漪,涟漪越来越大,生出朵朵红莲,红莲越开越盛,阴沉沉的天气被这红夺了元气似的,愈发不起眼。
白凤翎阖眼,闪身到屋顶,笼起一把雨水,抬手扔出去便是一把银针。银针似乎长了眼,绕过红莲往妖莲夫人脸上去,才那一瞬,以妖莲夫人为中心,划了一圈水,结了冰,冒出死死寒气,白凤翎手腕一抖,冰如生了根,长得高了些,围困妖莲夫人。
红莲如火,一簇簇绽放,将冰针吞了去,或打飞,或自行淬毒往白凤翎那里飞去,却被那冰墙挡得严严实实。针无法穿透,便又弹回来,乱无章法,妖莲夫人脸色一变,右手一抬,一朵莲花自冰墙上盛开,炸裂了,迸出洁白的冰块,冰针齐刷刷往白凤翎那里去,白凤翎左手虚握,冰针化为雨水,沿着瓦缝淌下。
妖莲夫人抬眼:“你到什么境界了?我看得到出窍期了吧?好,果然没选错。”
白凤翎没说她到了分神期的事情。
眼睛向下看,妖莲夫人不怒也不笑,淡淡的,她心绪复杂,无心和妖莲夫人说话,沿着屋顶走了几十步,才轻飘飘地下来,避过妖莲夫人,没曾想她追了上来。
“你是迫不及待要跟我走了么?总得和你们林宗主告别呀,急什么?早点去也不会早点回,你还不如睡上一觉,洗个脸,看你花了脸,我还格外高兴。”妖莲夫人缀在她后头,像个麻雀似的唧唧喳喳不停,那股子香气如影随形,她便想起妖莲夫人的胁迫,停下脚步。
陆尧歌正在诧异时,颈间突然多出一双手——白凤翎双手用力,将她抵在青石的墙边,愈发收紧了,从脖子上传来极冰寒的力量,尖锐如正在结冰,血液呈雪花状冻结着,她张了张口,不明白白凤翎怎么突然不顾邪道也不顾鬼帷帐地起了杀心。
快昏过去时,她瞥见白凤翎眼神动了动,有什么碎掉了似的,突然便清亮了柔和了,难以置信地看看她,松开了手,任凭她捂着脖子咳嗽着。
白凤翎如雕塑一般立着,一动也不动。
陆尧歌要回报她一番,预备上前掐她一下,才缓过神,白凤翎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撑起了自己的保护罩,薄薄的附在身体上,一层洁净的光。她手腕的雄鹰有些淡了,连带着脸色也淡淡的,陆尧歌确信自己打不过白凤翎,退后两步。
“对不……住。”白凤翎低低道歉。
妖莲夫人怀疑自己听错了:“啊?行了啊行了啊,见好就收啊,我不就说你……不年轻么,你怎么发这么大火?”
“我跟你走。”白凤翎捋了捋被雨水浸透的发丝,“但不要让我杀人。”
“嘁,假正经。”妖莲夫人听见“不杀人”这要求便嗤之以鼻,本打算多说两句白凤翎杀了五百多人这事情臊她,可想起她刚刚险些就成了五百多的一个,便生生吞了回去,目送白凤翎跌跌撞撞地回去。
万一呢?万一是碧霄的错而不是白凤翎呢?
那一瞬间,妖莲夫人听见自己心里有声音细声细气地问道。
她立时骂了自己一顿:“呸,你可是个正经女人,也不比她长得差,看她那张皮囊下多包藏祸心吧,碧霄可是你好兄弟,你怎么就胳膊肘往外拐了呢!废物!没用!贴近人家还就看上了?你怎么见个好看的人就觉得人家有理!呸!不要脸!贱,货!”
将一些极为恶劣的诸如骂抢别人丈夫或者站街上招徕客人的女子的词汇都骂了自己一番,方觉得好受。
她又将笑容挂在脸上,一步三扭腰地跟着白凤翎走了,远远地缀着,目送她开门进去。
碧霄的仇,苏子枭不报,她还要报呢。
回自己屋去睡,却又不安,怕白凤翎说杀就杀,突然狂放起来,第二天不跟她走不说,还闹个鸡犬不宁。她怕得半夜没睡下,打坐吐息,第二天照常见到了白凤翎,白凤翎颇为疲惫,身后,那天见过的莲灵探出头来,见了她,别过眼。
莲灵手里拎着打包的行李,看起来沉甸甸的,难道要带着走?她可不想带着这么个大宝贝招摇过市,岂不是在脸上写着“我人傻快来抢我”?
只见白凤翎不言语,莲灵笑嘻嘻地将包裹塞进她怀里去,自行关上了门。
白凤翎揉揉包裹,没做声,走了两三步,又转身推门。她并未结印,里头却有人把门抵住了。
“苏歆,开门。”
“师父,走吧。”里头那声音脆脆的。
妖莲夫人要看这事情如何发展。她是能带走人,还是不能。心内电光火石之间想了两个法子,就看要用哪个。
白凤翎和苏歆扯着门,几乎要打起来。
苏歆没能推好门,被白凤翎拉了个趔趄,呆呆地望着她。
“走之前,我问你,你喜欢我,有没有个理由?我好改正一番。”白凤翎声音冷淡语气刻薄。
苏歆眨了眨眼,摇头:“我没有,我错了,我——”
白凤翎死死看着她,将行李推了回去。
苏歆立时慌了神,将行李推着,急道:“师父你别和我置气。”
“我们将事情说开,才有解决的可能。”白凤翎沉声道。
苏歆眼睛又红了红,可吸了吸鼻子,生生将哽咽压下了。
“你问我为什么喜欢你。好像鸟衔着种子,路过荒地,不经意地梳理羽毛,种子落入地缝里。没有肥沃的土壤,没有人耕种,山河的气息也不滋润它,但是它听见鸟鸣,嗅到春天,自己就伸展枝条长出来了。像长情果树的生长,连缘分两个字都形容不出来。我为什么喜欢你,因为我一见到你,无论如何都要抽条发芽,我心里连憧憬都容纳不下,一定要长到你眼前,就是这样不可捉摸。”
苏歆上前一步,将行李推到她怀里:“我晓得我错了,你不要生气。”
“这段时间我会改的。”苏歆立时往后躲了躲,“你不必改,都是我自己胡思乱想胡说八道胡作非为。你快去吧快去吧,单天天理会我还做不做事了?”
说着又要关门,白凤翎料定苏歆这段日子一定备受煎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苏歆说她会改,才是胡说八道。哪里能改呢?她犯了什么错?
“这不是你的错。”白凤翎自己关上了门,“照顾好自己。”
紧了紧手上的包裹,回过身。
妖莲夫人心内的两个计划碎成一团,目睹一切,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跟在白凤翎身后,心里惊涛骇浪了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