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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凤翎修炼, 没有什么时间的概念。闭关最多一两年,但那也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后来管宗中事情太多, 闭关最多半月。此次一个月没露面, 众人也有些猜疑,但话都到不了白凤翎耳朵里,宗中一片寂静。
再过半个月就是宣布人选的日子。人们暗道是不是因着此事, 正在商议时,白凤翎出门去吃了饭,要了一碗白粥一碟酱菜, 吃完了之后去后山转了两圈, 去宗主那里和宗主说了会儿话,到前山给新进的弟子们授课三个时辰, 到了下午去藏经阁坐了半个下午, 和青龙前辈说了会儿话, 就回屋去。
人们不说话了。
白凤翎一个月来日日打坐修行, 备好了各类丹药预备突破。她到了金丹期顶峰,眼看就要到元婴期。但许多人终其一生也停在这里,没人能结成元婴, 她自然没能例外。心魔澎湃着每日折磨她, 没能修行好, 却被梦魇折磨了一个月, 日日劳心,出来的时候瘦了半圈,没能战胜心魔。
绕着弯儿问询了两位前辈, 可能因为平日里实在是太过乖巧没有这样求问的时候,问话时候婉转得太过隐晦,没能得到答案,又回来,扪心自问,她是否多管闲事?是否是错误的?
在藏经阁翻了自己从前读过的修行法门,每一字每一句都告诉她,男女交合才是正经,苏子枭和碧霄的事情就是天理不容。她若真是为他俩着想,就应该向各位长辈告发,及时引他们回归正途才是。如果告发了,首席的位置自然是她的,没人能在丑闻下坐稳首席大弟子的位置。
她被这一闪而过的龌龊念头惊呆了。她何时成为了一个如此肮脏的女子?如此,又闭关七天,每天反复求问自己求问因果,没能得出答案,只强压下心头疑惑和满心的懊丧,预备不见事实,假装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藏起事情来,过了这阵日子,等尘埃落定,想必就好多了。
白凤翎如此一想,就决心闭关不出,碰巧玲珑来找她,她借玲珑的口宣扬出去自己要闭关一年,一年不见人,如此又闭关修行,每日听惊鸿唠叨,自己研读经书,又修行内视,看灵台变化,灵力早已沸腾得压抑不住,她一旦放开,就更是巨浪滔天压抑不住。
经脉一片狼藉,她愈发念着自己居然嫉妒了居然产生了那样邪恶的想法而不肯放过自己,明明已经容得下碧霄二人,却唯独容不下自己,接受不了这样坏的自己,一时间心魔成形,几乎填满胸口,堵得喘不过气,和谁求问也拉不下脸去,写信求问师父,说得明白,却没能得到回信,于是每天堵在房内,和剑灵生气。
她得到惊鸿不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大家都以为惊鸿不过是把神剑,她捏了惊鸿,晚上剑灵现身,之后她发觉,似乎全宗只有她知道惊鸿有剑灵的存在。剑灵名为惊鸿,通体红色,无固定形体,虽然温柔恭顺,却因着是她的前辈而常常指点她一二。
这些日子,剑灵总说她道心散去,她就不再允许惊鸿出来了,免得看着生气,如此堵了半个月,心魔未见好转,却更是填满意念,她竟然常常想着若是没有碧霄,一切就不会是现在这幅样子,恍惚觉得不对,更是压下不准提,剑灵就不再多说,她也装作自己没有这念头,依照平日的样子活着,直到那日,宗主强开了她的门,把她拽了出去。
“今儿定首席大弟子,你给我出来——”
宗主把她拖到前山去,撕开人群,把她搁在中间。
一群人瞧着她,她还没有洗脸,正和惊鸿大吵了一架神色倦怠。她想自己来自取其辱什么,却听得首席大弟子后面缀着她的名字,接着身边簇拥着的人欢呼起来,纷纷过来贺喜。
像是做梦一般,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看看宗主的笑容,认定是他护短偏袒了。虽然得到了这位置,心中却郁郁不快,她是光明正大的么?怎么突然就是她了?是苏子枭的事情败露了么?
心中压着许多事情,感到像是自己得逞了一般,一点儿没有胜利的喜悦。不过闭关一个半月就得了这名头,她罔顾自己从前在宗中操劳,单认定了是自己用了什么不好的手段,一时间面色沉沉。
可众人都纷纷贺喜,她也勉强一一答谢,人群中未见苏子枭和碧霄的人影,像是一群人背着另一群人自己开了婚宴,筵席上成亲二位却不在似的。名不正言不顺,她无比压抑,还勉强应付了众人,又听得晚上她要对众位年轻弟子教诲一二,之后要来长老会,能真正加入天岚宗的管事团体了。
虽然她以前就去过长老会,但名正言顺地去,才是第一次。她头脑沉沉,几乎被心中的不快吞噬殆尽,脸上透着喜悦透着高兴,透着不齿的胜利背后那不要脸的骄傲,等一切结束,晚上回屋,惊鸿现身,并不言语。
她打坐修炼,想压下自己这纷繁复杂的心绪,过了两三时辰,还是睁开眼,去找苏子枭,才出门去,又觉得自己去找算怎么回事,又生生收回脚步,关上门,在门后站了半夜,第二天极为疲倦,心中划了千千万万刀,情绪内耗着,心魔膨胀满怀,没有天敌便肆意生长,吞没了残存的冷静。
苏子枭既然不来向她贺喜,她自己去找了,反而像是小家子气的孩子。
那两人早先就站在她对立面了吧?她定了结论,冷笑着回去,自顾自地修炼,也没注意她这修炼摧毁经脉,一点儿温柔也没有,和宗主教她的不是一套路数。
任凭心意而行,灵力摧枯拉朽肆意横行,只要她修行得够厉害,一切就都名正言顺,她不必讨好那两个逆了人伦的人,也不必在意什么仙界——
到后来渐入走火入魔,她也没意识到,面上照常平静自若,她素来寡言少语,众人也没看出什么异样来。
后来听玲珑说漏了,得知碧霄和苏子枭去朱雀之地的狐火城游玩,去狐火城去了好久,兴许要把整个朱雀之地都逛一遍呢。
她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虚无感,她巴不得碧霄过来和她对峙一番,她就能心中好受一些。
可后来碧霄也没来,三月有余。
她把这人刻在心里仔细地衡量着,一边想自己每天小人一般揣度人家实在恶心,守不住道心实在配不得现在的位置,一边又无法抑制地想着苏子枭和碧霄二人也太过胆大妄为,怎么能够厮混在一起不怕一道雷劈死?她又怀揣这么大个秘密,心中纠结着不知如何是好。
三个月后,她在长老会与众位长老议事,正说到天下群英会天岚宗的接待事宜,正道汇聚一处,各自较量,结亲,其中人际纠葛十分复杂,一边想着住宿安排,一边又安排上场次序,每个都有讲究,便商议了许久。
突然,碧霄进门来:“宗主,趁我不在便立了首席的人选,是不是不太厚道?”
苏子枭在后头跟着,见了他师父还在,被一个眼神钉死,恭顺地退下了,剩下无人敢管的碧霄一边说话一边斜觑白凤翎,白凤翎心里的火蹭一下烧起,没有人扑灭,这些日子压抑辛苦,见了碧霄就生长出巨大的恶来。
“现在在商议正道门派大会的琐事,仙君有何高见?”白凤翎先开了口。
按理说,她不该说话,这时候该宗主出面,就是他仙君再有面子,也要给宗主三分面子。
可她就是压抑不住地恨了起来,不知恨谁,现在全将这四面八方的恨一股脑地洒向碧霄,脸上带着清淡的笑,直起身子,等碧霄的回答。
“我问宗主呢,你这首席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我不服。虽然我名叫仙君,却是个半吊子的神仙,可也是仙界来的——宗主不顾我的意思,避开我立了下一任,是觉得,天岚宗没有仙界也——”
“放肆。”宗主沉声道,“仙君虽然降临,却为人身,是天岚宗的人。”
“弟子冒昧。”碧霄颔首。
白凤翎打量碧霄,愈发心中堵得厉害,却生生压下。
碧霄转头笑道:“白凤翎,你这些日子睡得可好?”
“什么意思?”
“你睡了一个月,就因为你师父是宗主,就能避开规矩,避开传统,坐上你想要的位置。”碧霄笑了笑,“你是宗主的弟子,一切都能得到,得不到的,就用想不到的法子,你打伤苏子枭,他也不敢言语,谁对你好,都是天经地义,你只管在那里受着——”
“胡闹。”宗主一声怒喝,“你意思是,我偏袒?”
“弟子不敢,不过想问首席大弟子,她坐得可舒服?可名正言顺?她是否有这才能,有这资格?是不是做宗主的弟子,就能随随便便地不讲道理?是不是她想要首席的位置,我这名正言顺的仙君就得被人拉着去别的地方避避风头,等尘埃落定,就只能吃下这闷亏?”
众人都大吃一惊,沉默地看他。宗主豁然起身:“苏子枭去狐火城采购丹药是我的意思,没让你去,你跟着去了,难道也是我故意支开你?”
他气得浑身发抖,白凤翎心里豁然明白是苏子枭带着碧霄躲开了这段日子——苏子枭是什么意思,是觉得她输不起?还是碧霄在这里她就肯定会输?碧霄又是什么意思?她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已然刀光剑影一片,灵气遍布四肢百骸,冲撞经脉,浑身都是酥麻的疼痛。
“仙君这话说得不厚道。”她走到碧霄眼前,直视着他,“我将你的话还给你。是不是因为你是仙君,我赢过你,就是输不起,要强,勉强留自己的面子?是不是因为我不是仙界来的,就该巴巴地将一切拱手让给你,连句话也不敢说?是不是因为你想离开这儿避嫌,我就得跟着离开免得惹嫌?是不是苏子枭和你好,你就以为我能为了个男人针对你?是不是因为我生为凡人,就低你一头?是不是因为我平日都做事稳妥识大体能容人,就连你的罪我也得容下?”
“你自己胡说八道什么?我有什么罪?你鼻孔看人惯了,哪里还看得见别人为你做的事情?”碧霄指的是苏子枭拖他离开存心想让,还看她伤了苏子枭便更是语气不善。
两人都有自己的道理,一时间针锋相对。
“你有什么罪你自己清楚!”
罗先生笑道:“翎儿,你这话不对,若是仙君有罪,你只管说出来,你红口白牙的光说有罪是不作数的。”
他的立场其实暧昧不明,白凤翎没有搭理,直勾勾地望着碧霄,碧霄一双润润的温柔的眼此刻也锋芒毕露,和她对峙起来。
“我没有罪。”
碧霄先红了眼,瞪着她:“我是仙君,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白凤翎,你是头一个。”
仙君?仙君!
她冷笑起来。
她恨的是嫉妒的自己,心念成魔,一时间也分辨不出爱恨,只把矛头冲向碧霄,笑道:“你没有罪?那我给你说出来?”
碧霄脸色一白。
“你和苏子枭两个男人,罔顾人伦,不知羞耻,彼此欢好——”
碧霄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你疯了!”
她眼睛也红了,一口咬上他的手,咬了个鲜血淋漓:“仙君又如何,我白凤翎从来不怕什么神仙,天下都有其运行的规则,是我的,便是我的,对的就是对的,错的也变不成对的。我没错过,也绝不会走错——你胡搅蛮缠,真当我是猫儿好欺负么!”
碧霄缩回手去,环顾四周,长老们脸色都是一变。
宗主突然喝道:“白凤翎!跪下!碧霄!跪下!”
两人都跪下,交错开,面对面,肩膀相抵,白凤翎回身看碧霄,碧霄绷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