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冶金星知道自己要克服这道冒险的关口,他冒的是生命之险。他这种越狱方式,匪夷所思。
他利用早晨人最困乏的时机,从床上悄无声息地忍着剧疼溜出了急诊室。他按照早就想好的路线逃跑,那是条通往太平间的垃圾道,既脏乱又瘆人,没有人走,但是打开那道小铁门,外面就是宽阔无边的田野。
他作为外地人,他是仔细从那个同监室的抢劫犯嘴里一点点了解到的。他相信到了野外,他就会如鱼得水了。
其实,凌晨是人最深度睡眠的时候,人刚起床犯迷乎,就是身体醒了头脑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冶金星离开病房时,把枕头和被堆放了个人形,针管也吊在那儿滴着。
那两名民警迷乎着,不过很快发现不对头了。他们没敢声张,立即飞快地分头在医院里那些他们估计可能藏身的地寻找。寻找了一阵子没发现人影,这才无奈地打电话报告了上级领导。
从看守所的领导到局里的领导一时间全部到惊动起来,这大早晨的。姜山也被告知了,他和专案组的人全部出动,参加到搜寻冶金星的队伍里,他们认识冶金星。看守所认识冶金星的民警带着武警,从医院周围展开搜查。车站、进出城的大小路口,全部上了警力。
一张大网铺开,刚做过手术的冶金星就是条泥鳅也难逃出。他有太明显的标志,走路受限,肯定不敢跑,也跑不起来。
冶金星在这些警察安排的时间段里,咬紧牙关,用衣服扎紧腹部。给自己打气,这是逃命,逃不出去,只有死路一条,逃出去就可能多活多少年。甚至藏好了,平安过辈子也是可能的。
他村里就有这样的例子,在东北的深山老林里和云南贵州的深入山大川里没有人过问这些事。
他顺着田间的庄稼地的间距向前快走,他知道每片地的地头都有沟渠,找到沟渠。幸运的话,如果有水,顺着就会找到河流。那样找到河流,就有他逃走的可能,他需要的就是顺水而下,他没别的路可走。
大道不能走,小路走不了,靠体力是不行的。他需要自然的力量,让谁也发现不了。他甚至想好了,宁愿冒着下水被感染的危险也要逃走。
冶金星就这样找到了河流,也许他的信念支撑着他。在常人难以置信的情形下,他利用在岸边找到的一个枯树头,又在上面铺了些干草,人斜躺了上去,又在身上盖了些干草,任由河流把他带到下游去。
这儿的水向北流,离海有二百公里路程,到了海边就是盐碱地,人烟少。那儿冶金星曾经去活动过,地方还比较熟。
冶金星在警察四处奔波了一天无果的时候,顺河流动了一百公里里程,再有一个晚上的时间他就可能到海边了。
晚上,各个搜捕小组照例开会凑情况。作为集体行动,不开会没法把情况凑的准确仔细。姜山带着专案组到冶金星作案时曾经落过脚下的那些地方,进行了安排,把带着冶金星照片的通缉令发下去,要求一有发现就立即打电话。
在凑情况时,负责医院现场勘查的那个组没有找到冶金星逃脱的路径,只分析从医院里搭车出去了,那段时间人少,门卫看见步履蹒跚的人会注意的。
局长大为恼火,把气朝着看守所的负责人发了一通,下了死命令,必须把冶金星在最短的时间缉拿归案。如果从谁负责的环节上逃走了,就拿谁是问。当班的那两名监管民警由纪委提出处理意见,马上由党委研究作出决定。
姜山看着局长那气得哆嗦的样子,知道他承受着太大的压力。案件破获的非常漂亮,报功的材料都呈上去了,县里准备召开的庆功表彰大会也筹备的差不多了。
如果不尽快把冶金星缉获,这一切都成了泡影。如果处理不当,还要被追究责任。局里几年就不用想立功受奖的事了。这样他这个局长当得也就非常艰难了,不提拔不说,还可能被调离。
脸色难看、猛抽着烟平静情绪的局长开完会,把万修义和姜山他们几个有功人员留下,又单独叮嘱了一番,道理很简单,这些人才是最着急的,也是最能依靠的。他让万修义放心,在缉拿冶金星这事要不计成本,想尽千方百计,就是头拱地也要把他最快的速度抓回来。一句话,就是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万修义会后就带着姜山来到冶金星逃跑的医院里,重新在现场寻找冶金星逃跑的路径。
姜山在冶金星住过的病房里端详了半天,甚至躺在那个位置向外看,想象着他往外走的各种情形。最终意识到冶金星这类人匪夷所思的思维习惯,越是常人不会去想的,他们就会想到。
姜山找到了太平间,发现了停尸房的侧门被打开过。因为很少有人到这儿来,小侧门一般用于向外运尸体,用门关从里面关着。这几天医院里没用这个太平间,但是侧门是从外面关上的,门关没插上。门外是田野,
姜山用强光手电筒照了照,在田野里发现了些干硬的踏蹭痕迹。因为是夜间,没法再顺着找了。姜山就转到外面,沿地边看了看大环境,发现了远处的小河。
他决定明天一早就来进一步勘查,然后顺线追踪。回到大队上,姜山见伙计们都是满脸的灰蒙蒙,不太开心,就打趣说“练练摊去”。
他有些饿了,他这样一说,伙计们的肚子也就开始不争气地叫唤了。
都是些无奈的事,这么晚了,谁还愿意再吃东西,明明知道对健康不利。但是饥肠辘辘的,躺下也睡不着觉。再说,大家伙在一起吃点东西,胡扯八道一会,情绪也就好些。
这样随意的情形下,有时会碰出火花来,有新的好办法想出来。互相没有拘束的傻聊,到是发散性思维最活跃的时候,那些平常里不敢说自己想法的人也会说出自己不成熟的想法,恰恰是这些不成熟的想法,是些好想法,不完善的,经伙计们一议论就全了。
姜山感到队里沉闷了,就会来上这么一曲。练摊就找个烤肉串的摊子,喝着啤酒,吃上几串烤肉什么的。无非图个休闲,多少把肚子时填些东西。他们找的摊子一般是僻静的地,这个点了练摊的人也少了。
姜山有个相对固定的去处,他老婆一个远房亲戚的,能保证肉是真的,羊肉是羊肉,猪肉就是猪肉,不乱来。姜山带着伙计们去练摊,一举两得,他招待了伙计们。伙计们吃高兴,自己也会去,也算帮了自己的亲戚。
喝着啤酒,到了半夜里,就有些冷了。
姜山与王渐进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他感到人逃生本能这么强烈,冶金星忍受的可是剧疼,还存在着感染后生命危险。没有过人的意志力是不可能去这样做的。
在与冶金星过招的过程中,姜山分明地感受到冶金星是个人物,而且是个超出常人的很多方面的能人,如果用在正事上那可了不得。可惜走了邪路。
姜山感叹了一声“唉”,王渐进望着他,说了句“他跑不远”。似是安慰姜山,又是给自己鼓劲。
王渐进老家就住在医院冶金星外逃的路径附近河岸上。他向姜山分析起来,如果凭冶金星目前的体能,他只能坚持着走,走不快,也走不远。乘车,他没有钱。盗车开着逃,他也需要走到有车的地方。
通缉令已经传真到所有开车外逃可能经过的那些检查站了,没有发现踪影。医院里及附近也没有发现车辆被盗的。
现在唯一可能的就是水上,他知道水上没有船只通行。但是在办案过程中,发现冶金星有每做完一起案子后喜欢到河边休息的习惯,而且他还有一段海上打渔的经历。在水上有冶金星可能利用的条件。
王渐进的分析,让姜山心里敞亮了些。他打定主意,明天让王渐进去河边的现场勘查,自己带上人一早就向河流的下流海边去追踪。那儿原来有冶金星活动的点,姜山才带人去调查取证过。有两个人还欠着冶金星的货钱呢,这些人就可能是目标。
姜山第二天一大早,就是带着三个伙计用警车一路飞奔目的地。那儿盐场密布,却人烟稀少,富裕却少有地方消费,冶金星可能就藏身此处。他早年打渔的经验,会让他在此能够生存下去。
车行到半路上时,王渐进勘查现场结果也出来,打电话过来,就是从水上离开的。他们找到了冶金星离岸时踏踩的痕迹和拖拉树头时留下痕迹。
姜山更加信心百倍,他们加快行车速度。他分析冶金星到了地方后,首先要做的肯定是找个安全的地方继续注射消炎药,否则他的刀口就会感染。
他做这些事情就需要钱,他会怎么把钱拿到手呢?他作案时的表现习惯上来看,他不会让更多的人知道他的行踪。
一路上,姜山在脑子里做着分析判断着。他作为指挥员,不能走弯路,必须尽快地接近目标,缉捕归案。
冶金星听天由命地随河流漂流,终于到了海边他想去的那个地方。他的体力也快耗尽了。一天两夜,折腾了个半死,汤水没打牙。
迷糊之中,冶金星感到自己好象到阴曹地府。水流载着他,他用眼睛的余光瞅着岸上的情况,好在这条河岸上全是长得密密麻麻的树,少有人影。
疼痛上来,他恨不得马上被警察发现,再去治疗。他有些后悔,他没想到这么受罪。疼痛让他昏迷过两三次,他害怕起来,怕自己沉尸河底,那可就怨大了。
他感到当时考虑得还是不够周密,如果划伤一条胳膊或摔折一条胳膊就好了。那样尽管疼痛,但不会影响到生命。
他清醒时,又自我安慰,没有如果,如果那样的伤,治疗一下就会押回监所的,脚镣也不会去掉。那样,他肯定没机会逃掉。
他患得患失地胡思乱想着,晚上漂流时,他想象着自己就在宇宙的银河里漂流。他全身心地放松着,至少这段时间没人来打扰他,疼痛也似乎减轻了。
他知道是麻木了,他始终保持清醒,侥幸的是伤口没再流血。动手术的医生医德不错,没因为他是犯人而胡弄。
他想起来,他陪同他老婆去北京做手术时,人家手术后注射几瓶消炎药就行了,术后三天就让出院了。
他不放心就找医生,医生交代只要伤口不出血就没事,打针吃药是防感染的。过去在战场上,做完手术就是注射一小支消炎药就行了。因为这些话,才让他冶金星敢于冒这个险。
他计划好了,到了地方,先打电话要到钱,只要一半现金的,其余的不要了。那些贪财的家伙肯定会痛快地给他,然后用钱买好消炎药,搭条船到海上的一个小岛上安安静静地养好伤再说。
那儿是他打渔时发现的,岛上没人居住,但是渔民有时出海遇上风浪大了,就会躲到岛上休整一会。
岛上有个石洞,里面有渔民带去留在那里干草木柴什么的,也有火柴。冶金星还扔在那里一个掉了瓷的茶缸子。这么多年了,不知还有没有了。渔民有时就有意无意地把一些用旧了家计扔了那里,以备不时之需。
冶金星想到这些时,心里就大为安慰。他漂到一个看似靠近一个大渔村的地方,用手把树头划着靠岸。他看见这里停靠着很多大渔船。
他上岸时,正好天刚放亮,渔民们还没有起床。他慢慢地挪动头着脚步,他开始还想拄着根树枝子走来,想了想不妥,就扔掉了。
他努力着走得端正,尽管慢,但让人看上去象个正常人的样子。他估摸着自己的脸色会非常难以看,就用手拍了拍,直到发热发涨。
他挪动到村里时,他发现了在村边上一户人家晾晒的鱼干,他悄悄地靠近了,斜依了木杆上,撕扯着艰难地咽下去一些鱼干。肚子里有些热量后,身体也就活络些了。
冶金星发现这户人家只住了一个老人,那个老人早就起床了,坐在院子里发呆。看上去有七十多岁了,耳朵和眼睛都有些不行了。
冶金星走过去时,他也没注意到。冶金星就不管他,看见水缸里有清水,就用水瓢勺了喝起来。喝完了,他才喊了声大爷。那个老人木木地答应着“好,好,好”。
冶金星猜测这个老人是个老渔把头,他们一辈子在海上漂泊谋生,老了身体都不好,痴呆些。好象鱼离开了水,他们到陆地上不适应。
他问老人有没有消炎药,老人一般都有常年服的药物,老人指指屋里。冶金星就进了屋,在老人的饭桌上找到一些杂七杂八的药,还真有消炎药,还是广谱的。冶金星按说明书的剂量加倍吃上了些,剩下的悄悄装了口袋里。
他出来与老人打了招呼就走了,那个老人自始至终没动,对冶金星的到来什么反应也没有。
冶金星感到乔木杨预测的那些事是真实可靠的。他命里还有机会呢,就是放松下来,精神头一足,身体上也有些力气了。
他还在老人家里洗衣了把脸,出来时,看上去神清气爽的。他必须马上找到电话,给欠债人打几个电话,拿到钱再找到好药店买上药,然后快租船登岛。
钱在约定的地点拿到了,他只要了一份帐。那份帐等他从岛上回来再要。药也买到了。他租了辆小货车,很快地办好这些事。他还买了身衣服和旅行箱,看上去好象出来度假的人。
冶金星找船时,姜山也赶到了,不过地面太大,他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寻找才能寻见冶金星的踪迹。不过世事难料,不是冤家不聚头,无巧不成书。
让冶金星大吃一惊的,是他找的船,姜山竟然也找过。冶金星放弃在这儿找船。他必须转移出海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