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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庭免去了我的职位。”詹华士放下信函,面色也有些古怪。
“免职?”潘尼也有些莫名其妙:“老师……有些难以理解……这。”
在他的印象里,这种秘密组织难道不是除了死亡之外没法脱离的吗?
“我也有些难以理解。”詹华士皱了皱眉,拿起另一封信:“艾尔塔泊传来消息……”
他深深吸了口气:“要我们不要管北面的事情,在这里等。”
“等?”潘尼更加地摸不着头脑:“这是家族的意思?”
“不错……他们似乎知道了什么,但是没有明说……”詹华士的表情变得有点阴惨:“我感觉,是最坏的情况……”
“还不算坏。”潘尼勉强地笑了笑:“老师,奈维隆大人至少已经表示不追究你。”
改朝换代这种事情,在哪一个世界,新上台的人首尾没处理完之前,当然要弄得神秘一些。
家族的隐晦态度,这种莫名其妙的来信,至少已经说明,在他们接触不到的地方,发生了巨大的动荡。
潘尼几乎立刻就知道自己的预感再次落实到了最糟糕的情况。
统治了塞尔两百多年的死灵首席栽进了阴沟里。
如果萨扎斯坦平安无事,那么詹华士自然不会收到这样的信函,而奈维隆上台之后,没有派人直接来干掉詹华士,而是送来这一张信函,说明这位咒法系首席宽宏大量地放过了他这只小虾米。
艾尔塔泊传来的信佐证了这一点,也暗示詹华士,他是因为什么活下来的。
当然,如果詹华士和潘尼不知道内情,大概只会莫名其妙一阵,然而知道内情之后,一切脉络在眼前就清晰了。
大战在即,凭着巨神兵和潘尼送上的穆兰人首级找到开战理由,奈维隆自然不会因为一两个小脚色疏离居功甚伟的弗拉斯一脉。
判断出萨扎斯坦阴沟里栽船的事实,潘尼和詹华士心中都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费伦最强大最狡猾的几个施法者之一,就这样栽了?
潘尼挑了挑眉毛,感觉有点不对劲儿。
但是奈维隆的行为,却无疑确认了这一点。
“我们该怎么办?”潘尼机警地想到了以后的事情:“老师,现在是奈维隆大人掌权。”
“如你所说,他至少表示出不追究我。”詹华士翻了翻手中的信函:“还有艾尔塔泊传来的信息,恐怕我们暂时又离不开了。”
“又离不开?”潘尼心情忐忑,在他想来。
“你知道,利法尔曾经将要担任的那个职位。”
潘尼点了点头。
南方军团后勤司务长官。
“现在他……呃。”詹华士看了几眼行凶杀人的罪魁祸首,扯了扯嘴角并不多说:“所以必须选择一个人来替代他。”
潘尼看着他的老师示意凝神倾听。
“如果你所料不错,大概奈维隆几位大人手下的势力都在全力收拾塞尔山里的人,所以这个人选,落到了我们的头上。”詹华士说道:“他们需要一个对南面战局有所了解,地位不能太高又不能太低,又能满足他们共同利益的人选。”
潘尼的表情变得怪异起来了。
“所以我们必须留在这里。”詹华士摊了摊手:“安德雷亚大人和嘉丝蒂瑞大人为你做了担保,这件事情,米丝瑞拉大人已经点头了,既然发了这封信来,就说明上面的事情大概都疏通得差不多了。”
潘尼面色逐渐僵硬。
米丝瑞拉,红袍法师会幻术学派首席,弗拉斯脉系中地位最高的人。
她都发话了,那么底下的人,拒绝就要先好好地想一想。
虽然极少参与首席间的斗争,但是这为女红袍的力量与权威却没有任何人胆敢忽视。
“我?”潘尼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不错,是你。”詹华士看着自己的弟子,表情满意之中带着点担忧:“你已经拥有了真名,进度在塞尔上下百年里可以列入前五位,你终将成为塞尔的惊叹,我的学生,其实我一开始并不希望这样,我更希望你能够平庸地在一个不高不低的位置上终老,作为一个红袍法师,没有比那种结局更幸福的了。”
“其实我更希望现在可以带你去西门养老,亲爱的老师。”潘尼苦笑:“我感觉在国内随时会死,反正你已经脱离了审判庭,不是吗。”
“养老?唔。”中年人展了展眉角:“如果是其他的弟子这么说,我肯定会认为他想要把我干掉取而代之。”
“我失言了,老师大人。”潘尼耸了耸肩,虽然詹华士的话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但是在塞尔,这算不得古怪的逻辑。
这个国家大部分红袍法师的关系就是这个样子,哪怕是师徒。
“养老……”詹华士轻轻地叹息一声:“从进入审判庭开始,我就以为自己与这个词语绝缘了。”
“导师,你为什么会加入审判庭呢?”潘尼皱了皱眉。
他不认为詹华士这样性情的人会主动加入那样阴暗的组织。
“复仇。”中年人淡淡地说了一个让潘尼意外而又不意外的理由。
潘尼扬了扬眉,思索了一阵,点了点头,确实没有比这个理由更合理的了。
“我是个很愚钝的人,当初进入学院的时候,可没有你那样的聪慧,如果不是这个理由支撑着我忍耐下去,我可能早就崩溃了。”詹华士徐徐地叙述着自己的往事:“我的家在塞尔东北面,你应该知道那里的气候是什么样子,塞尔各地都有零散的法师塔,里面有固定的红袍法师为引导起添加奥术力量,改变当地的天气,如果不这样做,那些地方的气候会让土地寸草不生,而我的父母都是农人。”
潘尼想象了一下,点了点头,倾听着中年人的故事。
“你要知道,会被分派去那种地方工作的红袍法师都是些什么样的人。”詹华士摊了摊手:“如果不是害怕被斗争殃及的隐居者,就是在与其他红袍斗争中失利,然后跑到这些偏僻地域避祸的人,很不幸,在我六岁的那一年,负责管理我们那里的法师塔的红袍就是这样一个政斗失利的避祸者,据我后来探听到的消息,当时他的靠山全死光了,依靠一个利用者的庇护躲在那里,他的法术天赋也一般,在塞尔基本已经不可能再有什么前途,所以……”
“所以呢?”潘尼听得入神,催促着询问道。
“酗酒,嗜睡,吸**,凌**隶,甚至地位不如他的平民,反正地方偏远,没人管他,也没人会管他。”詹华士面容平静地说道:“所以那一年法师塔的运作十分怪异,到了秋天所有的农民都在对着干涸的河田哭泣,奴隶们都饥荒饿死,平民们纷纷逃遁,我的父母和兄弟也在逃荒的过程中丢了命。”
潘尼默然无语,他可以想象当时詹华士心中的痛苦与仇恨。
这种仇恨如果不能报复,很显然是说不过去的。
“幸亏我当时好运气,被一个流浪的红袍法师捡了起来,他真是我的恩人,虽然对我很残酷,但是没有实质地伤害到我,也让我懂得了怎么样在红袍法师会中生存,可惜他的地位不高,没法让我取得我想要的力量。”詹华士叹了口气:“再后来,我知道想要在红袍法师会里面遇上这样一个老师是多么的艰难,可是在我毕业的那年,他在一次实验事故中完蛋了,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在他的实验过程中做手脚,谁知道呢?我当时满脑子装着学更多的法术,攫取到更大的权力然后报仇,也没多想,但是直到现在在我的心里仍然是一个遗憾。”
“后来正如你知道的,我努力学习法术,唔,我很清楚我在这方面天赋有限,看,连你现在都赶上了我……”他看着潘尼,表情十分自豪:“我为你而骄傲。”
潘尼有些脸红。
“所以我没有让自己松懈下来,费尽心思地钻营,终于我搭上了当时的奥瑟亚,唔。”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几丝好笑的神情:“你不知道,他当时是我们同龄的红袍法师里面最优秀的几个之一,美丽而又强大,还有那平和的性格……嘿,嘉丝蒂瑞大人当然不会把她给我这个天赋平庸出身平常的穷小子……最后我娶了席琳,也就是她的姐妹。”
潘尼脸皮颤了两下,终于知道詹华士和奥瑟亚那种非同一般的亲密态度是哪里来的了。
“三年之后我进入了审判庭,终于有了报仇的力量,你知道,如果用特务的手段,害死一个无权无势无背景无前途的红袍法师是多么的简单,又过了一段时候……”
他说到这里,神色忽然寂寥下来。
“然后呢?”
“然后……我找到了那个人……”詹华士神情有些扫兴:“的坟墓。”
唯一的听众嘴角扯了两下,大概可以想象出詹华士当时的心情。
这个桥段的狗血度确实十分之高,但是这种狗血桥段给予詹华士的精神创伤可想而知。
“唔,当时我陷入了深深的迷茫,混乱中回到德胡米,席琳刚刚病死,奥瑟亚有了丈夫,周围所有的人都对我冷眼相待——或许以前一直都是,只是追求着复仇的我没有注意过,但那种感觉从来没有像那个时候那样清晰过,我立刻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如果生活没有了目标,没有人在意你,你为什么存活着?”中年人叹息着:“幸亏我还有个女儿,她是我唯一存活的理由,尽管她对我冷眼相待,但我仍然偶尔在远处看着她一天天长大,没有比那样的场面更让我感到温暖的了,我开始明白人活着是为了寻找幸福。”
中年人微笑着:“幸亏我还有她。”
潘尼默然无语。
“我见过许多学徒,或许红袍法师会的环境试图洗脑他们,让他们认为追求力量与权势才是通往幸福的唯一道路,阶级会保证他们的权益,或许吧,如果所有的红袍法师都这么想,对塞尔而言是有进步作用的,但是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不能想象我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詹华士叹息道:“而塞尔的混乱,似乎也恰恰说明这种方式的荒谬与失败,所以你不知道当我发现你这个异类的时候心里是多么欢喜。到了我这个年纪,活着为了做什么已经不再重要了,更重要的是实践自己的人生观,唔,换个说法,也就是方法论,好啦……”
他看着默然不语的潘尼:“你想知道的,我都说出来了,你的想法,我都知道,但我们不能平白违背米丝瑞拉大人的意志,明天她会派遣一个发言人前来,我们再等一下吧。”
潘尼微微一欠身,转身退出了房间。
“养老吗?……”屋内的中年人靠在椅背上,悠悠地叹了口气,露出的笑容有点无奈的味道:“希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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