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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想,一团火气渐渐也消了,命蒙挚平身,安抚了两句,又将刚才派往公主宫中代天讯问的内使召回,只下了暗令给皇后,命她加倍严管景宁,便匆匆掩了此事。
蒙挚与靖王以前关系一直不错,此次他刻意回护,没有让任何人察觉到公主的这位心上人是被靖王收留在府的,更是明显表示出了极大的善意。
靖王原本就曾被梅长苏暗中劝告要结交蒙挚,加上此次又受了这个人情,一来二去交往渐渐增多,虽没有频繁到让人注意的程度,但推心置腹的程度已远比以前更深了几倍。
与此同时,蒙挚这方也依照梅长苏的安排,表现得很是积极和主动。
一日趁着到靖王府中参加他举办的骑射赛会的时机,挑起话题,借口要看他从北狄王处缴获的双弦剑,如愿到了靖王悬剑的卧房内,并且很凑巧地发现了那个隐密的地道入口。
就这样,蒙挚顺理成章地成为第一个知晓梅长苏与靖王臣属关系的朝臣,并且趁机向靖王表明了自己在不违皇命的情况下,一定会支持他夺嫡的态度。
这个时候,已是草长莺飞,芳菲渐尽的四月。
大楚求亲的使团带着可观的礼物已来到了金陵帝都之外,由于楚帝这次派了自己嫡亲的皇侄陵王宇文暄担任正使,故而梁帝按照相应的王族规格礼敬,誉王奉旨前去城门迎接,并安排他们住进了皇家外馆保成宫。
从大楚方面的郑重其事与大梁这边的礼遇态度来看,这次联姻之事,似乎已成了七八分,见面只在于协商细节了。
两国联姻,是一件大事。
虽然还未有明旨允婚,但朝廷上下已先忙碌了起来。
大梁正使宇文暄入宫陛见后的第五天,内廷连下了两道旨意,一是加封景宁公主为九锡双国公主,二是赐赏五皇子淮王敕造新府第一座。
这似乎表明联姻的人选已初步确定了下来。
哭闹过、抗争过也绝食过的萧景宁最终还是屈服了。
身为大梁公主,她其实一开始就明白自己身上不容挣脱的桎梏和责任,对父皇的违逆,只是不甘心就这样放弃自己想要选择的幸福,而结果,自然是早已预料到的冷酷。
皇后派出了最心腹的宫女昼夜看管公主,各宫妃嫔也都轮番出面百般相劝。
在这个一切以上位者意志为主宰的后宫,景宁得不到任何公开的支持。
因为对于大多数冷眼旁观的人而言,她所经受的,不过是历代公主同样的命运而已,虽然没有因受宠爱而更幸运,但也说不上更不幸。
靖王每次进宫都会去探望这个妹妹,见她慢慢接受了现实,心中稍稍放心。
萧景宁求他日后一定要提携保护关震,他也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近来太子受责不预政事,誉王在朝堂之上异常的活跃,每次廷论时无论议的是何事,他都会积极参与。
要说现在群臣都已甘心向他效忠,那当然远远不是,只不过以他如今红得发紫的身份,只要不是错的太离谱,诸臣等闲也不会驳逆他的辞锋。
而且不知为何,最近一个月来连太子派别的人都表现得异常恭顺,不再热衷于与誉王作对,再加上这位贤名在外的皇子又不是庸才,府中也是人才济济,在大事上错得离谱的情况少之又少,所以渐渐便给人一种群臣附和的感觉。
梁帝心里怎么想的没人知道,至少表面上他愈发地爱重誉王,遇到难决之事,首先便会与他商议,听取他的意见。
一时间谣诼四起,人人都传言誉王殿下很快就会成为太子殿下了。
这种风声自然不可避免地最终传到了梁帝耳中,他询问随侍在旁的蒙挚,蒙挚却说从未听过此类传言,虽然梁帝很赞赏他这种完全置身事外的态度,但心里仍不免有些郁郁。
起驾回后宫时,因为烦闷,便弃了车辇不用,只带着贴身几个随侍,信步闲走。
“陛下,您今晚是去……”六宫都总管高湛小心翼翼地打听着,以便早通知早准备。
梁帝凝了凝脚步。
皇后一向端肃不讨喜,越妃近来为太子事常有哀泣,他都不想见。
年轻美人们固然娇艳柔媚,但今夜他似乎没有这个兴致。
所以最终,他也只是沉了沉脸,没有理会高湛。
察言观色已快成精的高公公当然不敢再问,躬身跟在皇帝身后。
宫灯八盏,稳稳地在前引路。
各宫都已点起蜡烛,明晃晃地一片。
可梁帝却偏要朝最昏暗的地方走去,似乎刻意要寻找一种清冷和安静。
走着走着,一股药香突然扑鼻而来,怔怔地抬头,看见前面小小一所宫院,仿佛游离于这荣华奢腴的宫院之外般,未植富丽花树,反而辟出一片小小药圃,宁朴雅致。
“这是哪里?”
高湛忙道:“回陛下,这是静嫔娘娘的居所。”
“静嫔……”梁帝眯了眯眼睛,似在回忆。
……是啊,静嫔,景琰的母亲……倒也常常见,年节等场合,后宫拜贺,她总是低眉顺眼站在很靠后的位置,从来不主动说话,就如同她初进宫时一般。
“高湛,静嫔入宫,有快三十年了吧。”
高湛背脊上冒出些冷汗来,不敢多答,是低低回了个“是”字。
“乐瑶生了景禹后,总是生病,拖了好多年都不见大好,林府担心,所以才送了医女进宫贴身调理……朕记得,乐瑶待她,一向亲如姐妹……”
宸妃林乐瑶,故皇长子萧景禹,这些都是不能陪着一时心血来潮的皇帝随便回忆的禁忌话题,高湛只觉得内衣都快被浸湿了大半,努力不让自己的呼吸太急促,腰身弯得更低。
梁帝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你也不必吓成这样……去传旨,让静嫔接驾吧。”
“是。”
不多时,药香萦绕的芷萝院添了灯烛,静嫔率宫婢们正装出迎,跪接于院门之外。
梁帝并没有细细看她,只丢下“平身”二字,便大步跨入室内。
静嫔忙起身跟上,过来服侍他宽下外衣,暗暗觑了觑脸色,柔婉地问道:“陛下看来疲累,可愿浸浴药汤解乏?”
梁帝想到她是医女出身,自然精于药疗,加之确实觉得头痛力衰,当下点头许可。
静嫔命人抬来浴桶香汤,自己亲配药材,不多时便准备停当,伺侯梁帝入浴,又为他点药油熏蒸,按摩头部穴位止痛。
静嫔虽然年纪已长,容色未见惊艳,但医者心静,保养得甚好,鬓边未见华发,一双手更是滑腻修韧,推拿按压之间,令人十分舒服。
梁帝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安静闲适过了。
“陛下,蒸浴易口干,喝口药茶吧?”静嫔低低问道,将细瓷碗递至他口边。
梁帝眼也不睁,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甘爽沁香,毫无药味,恍然间,激起了一些久远模糊的影象。
“静嫔……这些年,是朕冷落了你……”握了她的手,梁帝抬头叹道。
听了这句话,静嫔既没有乘机倾诉委屈,也没有谦辞逊谢说些漂亮话,只是淡淡一笑,仿佛根本不萦于心一般,仍然认真地揉拿着梁帝发酸的脖颈肩胛之处。
“一晃这么多年,朕也老了……”梁帝倒是清楚她这种恬淡的性子,并不以为意,“要说什么补偿也给不了你,不过景琰孝顺,你还是有后福的。”
“陛下说的是,有景琰在,臣妾就知足了。
这孩子孝心重,有情义,只要他在京城,必会常来请安。
能看见他,臣妾怎么都是开心的。”
梁帝瞟了她一眼,可见那双柔润清澈的眼中满漾着的都是母性的慈爱,心中也不由一软,“景琰是重情义的好孩子,朕何尝不知道?只是性子拗了些……有些才气,被抑住了,朕也没给他太多机会。
不过你放心,朕还是要关照他的,战场凶险,以后也会尽量不遣他出去了……”
“若是朝廷需要,该去还是得去,”静嫔淡然地道,“宫外的事臣妾不清楚,但身为皇子,卫护江山也是应尽之责。
这孩子虽然不爱张扬,但心里是装着陛下,装着大梁的。
如果陛下为了爱护他,一直让他赋闲在京享清福,他反而会觉得更委屈呢。”
梁帝不由一笑,“说的也是。
景琰就是心实,再委屈也不跟朕厮闹,虽说君臣先于父子,但他也未免太生分了些。
这性子,倒有几分象你。”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陛下的皇子们自然也不都是同样的性情了。”
梁帝眉尖一跳,又想起太子与誉王之争,心口略闷。
对于历代帝王而言,身边要是有一个众望所归,德才兼备的储君,那可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所以他虽立了太子,但却又一向爱重誉王,以此削弱东宫之势,使其不至于有碍帝位之稳。
不过太子景宣序齿较长,生母又是宠妃,本人也素无大错,要说梁帝早就易储之心,那却又不尽然。
直到近半年来,多次丑闻迭发,梁帝这才真正动了怒,有了废立之意,放太子于圭甲宫,不许他再参与政事。
本来誉王就是东宫的有力争夺者,太子下位由他补上应是顺理成章的事,只不过……
“静嫔,你觉得誉王如何?”后宫也早有派系,无人可以商议,没想到竟是这于世无争三十年的低位嫔妃,才让他可以毫无疑虑地开口询问。
“臣妾觉得誉王容姿不凡,气度华贵,是个很气派的皇子。”
“朕不是问他的样貌……”
“请陛下见谅,除了样貌礼数,臣妾对誉王知之甚少。
只是偶而听起后宫谈论,说他是个贤王。”
“哼,”梁帝冷笑一声,“后宫妇人,知道什么贤不贤?这些话还不是外面传进来的!现在朝堂议事,大臣们都以他马首是瞻,倒还真是贤啊!”
“这也都是陛下爱重的缘故。”静嫔随口淡淡道,“以前太子在朝时,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她仿若无心地一句话,却勾得梁帝心中一跳。
太子以东宫之尊,奉旨辅政,在朝堂上都没有这样顺风顺水的局面,誉王现在还只是一个亲王,便已有了如此的震摄力,一旦立他为储,只怕……
“陛下,水已经温了,请起身吧。”静嫔似没有注意到梁帝的沉思般,一面扶他起来,一面命侍女拿来丝巾为他拭去水滴,换上柔软的中衣,扶到床榻之上安睡,自己跪在一边,力道适中地为他捏脚。
“你也累了,”梁帝坐起半身,紧紧握住了静嫔正在忙碌的手,“……睡吧。”
静嫔安详地侧过脸来,灯光掩去了岁月的许多痕迹,将她的肤色染得格外柔润。
在露出一个异常温婉的笑容后,她轻轻答了一声:“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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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大楚来使
三八节请假一天,因为俺小区组织俺们去看桃花来着,要看一天,晚上还有电影场,估计没时间敲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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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内廷同时下了三道旨意。
赦太子迁回东宫,仍闭门思过。
越妃恪礼悔过,复位为贵妃。
晋静嫔为静妃。
一时间朝野困惑,不知道这位圣心难测的皇帝陛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在越妃重得贵妃封号的巨大光环下,静嫔的晋位不是那么引人注意。
她入宫三十多年,未尝有过失,生有皇子成年开府,得个妃位本是理所应当,只是多年被冷落忽视罢了。
所以后宫人等,在敷衍般前来祝贺后,依然大群大群地涌向了越贵妃的昭仁宫。
只有极少数敏锐的人,将年前恩赏中靖王多得的赐礼与静嫔此次晋位联系了起来,预先察觉到似有新贵即将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