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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裴相满意否?”
词语一出,裴贽脑袋如被万雷轰顶,痴痴呆呆看着李思钰,长大着嘴巴,却连一小口空气都吸不到腹中,如同一条窒息的鱼。
李思钰不去看如此“可笑”的裴贽,低头自酌自饮,沉默了许久,李思钰才幽幽说道:“所有抉择都放在裴相面前,这些官吏如何选择,全由你们自己心意,选择让百姓满意的官吏也好,选择贪婪残暴的官吏也罢,全由你们自己。”
“民心就放在那里,军卒的心也放在那里,将领的忠诚也在那里,你们如何选择全由你们,我军戍守长安结束后,就该返回关外,小子的妻儿还等着小子呢。”
说完,李思钰也觉得自己真的很疲惫了,来到床前,脱去鞋子,再次爬上床铺,蒙头大睡,再也不理会坐在木墩上,痴痴呆呆看着他睡觉的裴贽。
裴贽痴痴呆呆,看着李思钰爬上床,看着他蒙头侧卧呼呼大睡,连面都不给他看见。
良久,裴贽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高高鼓起,又重重呼出,一连数次,想压也压不下胸中激烈跳动的心脏。
若是平日里,看到李思钰这般懒惰惫懒模样,裴贽心中定然不爽,不满他不尊重他这位朝相行为,可此时一点不满都无!
坐在木墩上良久,这才起身,深深向呼呼大睡的李思钰躬身行大礼。
裴贽轻轻退出了大帐,刚刚退出大帐,这才发现外面站着两人,正是杜让能和杨复恭!
看到两人一脸震惊模样,裴贽就知道帐内那位甚至都未与杨复恭说起过。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再次深呼吸一次,这才默默离开这顶大帐,好像唯恐打扰了里面那个过分年轻的将领。
三人默默退开,已经远离那顶帅丈数十丈了,三人依然还是沉默不语。
直至看到少了一条手臂的牛存节,看着他扛着一杆李思钰的帅旗从眼前经过,看着牛存节,裴贽这才轻声说道:“中尉大人,老夫突然有些嫉妒起了你了,若李悍虎是我裴家子孙该多好啊!”
杨复恭咧嘴笑了起来,犹如弥勒佛一般。
“嘿嘿,咱家也未想到那孩子竟然如此算计,就是不知两位可否满意?”
杜让能叹气一声,说道:“错了,错了啊!”
杜让能突然向杨复恭深深行了一礼,轻声说道:“这一礼本该向行乾行礼,中尉大人代受吧。”
杨复恭一点都没避让的觉悟,硬生生受了一礼。
“我儿已经把事情全倒了出来,不知两位朝相当如何?正如我儿所言,你们如何选择,这些都是你们的事情,我儿既然说了不想多问,咱家身为我儿阿父,自然没理由不支持!”
杨复恭摆了摆手,背着双手向自己帐篷走去。
看着杨复恭渐渐离去,两人沉默不语。
裴贽看了一眼杜让能,转身就要离去,杜让能叹息一声。
“敬臣,你就如此不信老夫吗?”
裴贽身子一顿,回身看向杜让能,静静看了数息,轻声道:“此事……朝廷诸臣之争,陛下之虑……行乾之意虽好,可......杜相应该明白的。”
杜让能眉头皱起,李思钰想法虽好,就算现在说动了裴家和杜家,但朝堂上并非只有他们两个家族,其余家族能否信任李思钰?
杜让能默默看着裴贽离去,没有再阻止,而是静静站立思索,寒风瑟瑟,吹起这位朝相一缕白发,显得尤为寂寞。
朝堂上历来都是个大泥潭,利益交织如同一团乱麻,理不清、扯不断!河中之地这么大的一块肥肉落入裴家的囊中,惹得无数人眼红,朝堂上还有一些人寄望着杜让能能够为他们争取一些利益,可随着晋王李克用返回太原,辽东军东进陕虢,朝堂上的大臣们就明白了,河中再无变故,河中五州成了裴家之地。
人就是这么回事,患寡不患均。
如此大的肥肉,他人无法插嘴,裴家一家独食,朝堂上自然会有无数大臣嫉妒不满,长安城也就出现了关于裴家叛逆之言。
李晔是犹豫的,河中五州落入裴家人手里,这件事情与他无关,辽东军也从未经过他的同意,这让李晔心中不满。大唐如今看似还是大唐,实质上如何,李晔心中很清楚,天下节度使姓李的好几个,可没一个是他们皇亲国戚之人,在得知辽东军有意让出河中五州,李晔心中就像着了火一般。
李晔为何如此恼怒杨复恭?按理说杨复恭支持了他的登位,作为利益交换,李晔同样也应该给予杨复恭支持,支持杨复恭掌控神策军,可为何两人最终又形同陌路、兵戎相见,主要还是因为兵权的缘故,但最终矛盾冲突的发生,还是因为杨复恭阻止了皇亲国戚试图就任节度使之职。
两者看似毫无关联,其实里面纠葛很深。
安史之乱,禁军丧失殆尽,玄宗、肃宗西逃,宦官李辅国沿途征召兵卒,重立十万禁军,宦官由此执掌军权。李辅国重立十万禁军,有挽救大唐社稷之功,其后张皇后欲废肃宗所立太子李豫,李辅国又在此时力挺李豫登基,其后李豫却遣人刺死李辅国。
代宗广德元年,吐蕃陷京师,宦官鱼朝恩领神策军自陕来迎驾,护送代宗返京(神策军自此为禁军一系),其后,代宗与朝相元载设计杀鱼朝恩。
鱼朝恩死后,神策军落入朝臣之手,德宗建中二年,成德节度使李宝臣病死,其子李惟岳请奏为留守,德宗不允,之后爆发了“四镇之乱”、“泾原兵变”、“朱泚称帝之乱”“奉天之乱”。建中四年,泾原乱兵入京,德宗出逃,文臣白志贞统领神策军独自逃亡,唯有宦官窦文场、霍仙鸣率内侍亲卫护佑,并沿途征召散乱军卒,至此宦官重新夺回禁军大权,但因宦官剥夺了文官的兵权,重执神策军,得罪了朝堂文官,其后霍仙鸣中毒而死。
僖宗元年黄巢乱军入京,宦官田令孜领神策兵拥僖宗逃西川,其后宦官杨复光立忠武八都,黄巢之乱平定后,神策军损失惨重,宦官田令孜欲重立神策军,经历过兵乱的长安财政空虚,田令孜欲夺河中盐地,致使河中节度使王重荣与河东节度使联手战神策军使田令孜、邠宁节度使朱玫、汴州节度使朱温,朱玫战败,田令孜害怕朱玫降罪,执僖宗西逃,其后朱玫占帝都,立襄王为帝,田令孜让位于杨复恭,入西川为监军使,其后田令孜死于养子王建之手。
宦官数次在帝王逃离京师都发挥了重要作用,不是说宦官就很好,很忠诚可靠,但是宦官的确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这是无可置疑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会有争斗,没有宦官,文官同样争斗不休,宦官贪婪,文武官吏胃口同样也不小!
大哥不说二哥,要说有区别,那就是宦官话语权没文官话语权多,没有文官嘴大罢了,政治没有好坏之分,只有利益之争!
哪怕裴仲德也是文官体系之内之人,但是他得到了河中五州,这就是原罪!
朝堂上争争吵吵,哪怕在河中节度使最终确定后,依然暗流汹涌。裴家老宅门前马车云集,矮矮胖胖的裴素在门口招待每一位前来之人,脸上笑容自始至终都未停过。
“裴家老十,你裴家可算是飞上了枝头啊!哈哈......”韦家老祖韦邕拉着裴素手臂大笑。
裴素看着这个马脸的老头,心底一阵嘀咕,嘴里却说道:“谁不知道你韦家为长安之首,你韦老三如此说,可是打我裴家脸面啊!”
韦邕顿时苦笑起来,说道:“你裴老十是在打我韦家脸面啊!我韦家可都快掀不开锅了,什么都不说了,今日老夫前来,你们裴家可不能不给老夫一个面子,否则老夫可不答应了啊!”
裴素心下苦笑,嘴里却笑道:“你韦老三都这么说了,我裴家就是想拒绝也无法拒绝......”
“欸欸,你们两个老不死说什么呢,老夫可还在呢!裴老十,我柳家要一州刺史不过分吧?”柳奎伸手抓住裴素的衣领,一脸威胁的模样。
裴素看着身高体胖的柳奎,面上露出苦意,叹气道:“柳老五,不是老夫不答应,这事情最终还未定下呢,还不知道李悍虎是个何种章程呢。”
柳奎摇晃了一下裴素,老脸凑到裴素面前,一脸威胁意味。
“裴老十,你这老小子是不是又想挨老夫的拳头了?没定下?骗鬼呢!”
崔家族老崔昇之忙凑上前,一脸感兴趣模样问道:“柳老头,你可有听说了什么?说来大家听听。”
柳奎看向几个老友都一脸感兴趣模样,他也不扯裴素衣领了,捋须得意道:“老夫可是得了确切消息,李悍虎除了不允许裴家插手军卒,政务上全由他们裴家处置。”
“啊?柳老头,这河中军务不在裴家之手?”崔昇之一脸诧异模样。
柳奎看了一眼崔昇之,不屑道:“还不是你们崔家惹恼了李悍虎,否则岂会有此事发生?”
崔昇之听了这话,很是不满道:“这还全都怪我崔家?难道你们柳家就未同意吗?”
柳奎登时有些恼怒了起来,崔昭玮所做之事,他们柳家的确也掺和了些,可现在情况不同了,崔昇之说这话犹如打脸一般,岂能不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