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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在世,多不如意。若总是悲春伤秋,自怨自艾,确实不妥。就如枫叶,明知秋来凋零,却依旧绚烂的如此夺目,哪怕飘落归土依旧无怨无悔,何其潇洒从容!
她此生何憾?足矣。
秋风吹过,片片枫叶舞起,平阳停住脚步,抚着小腹,眸光泛水,勾起抹醉人的笑意,郁结许久的心房彻底打开了。
伸手接住一片枫叶,到手心端详了会,回首轻语道:“紫鹃,扶我到那坐会,秋月,你去屋里将琴取来。”
不一会儿,悠悠琴音奏起,清雅淡静,平和闲然。与枫叶林融合一境,相得益彰。一曲罢,余韵了了。
五婢互相瞧了瞧,掩不住眼里的惊讶。彼此推搡了会,秋月撇着嘴,被推到了平阳跟前,蹲身福了福,小心地开口探问道:“公主,奴婢侍奉你这么些年,第一次听到你抚琴。原以为这宫里:舞姿曼妙首当怜烟姐。琴音丽喉拔头筹的必是冬梅姐。没想到,公主一直暗藏着这手。奴婢自小陪着你,都没瞧过。”
闻言,平阳怔了怔,确实她的琴艺并非少时练就的,乃是前世常年缠绵病榻实在无可聊慰的时候,打发消磨时间的。
思及,不愿再去回忆,低首思索了片刻,勾唇浅笑道:“秋月,你等既然都是宫里的老人,就该知道本宫的生母吴皇后。本宫年少无知顽皮的紧,偏身子骨又不好,总是生病,吃药时必哭闹不休,不愿乖乖躺着。这时,母后就会命人搬来琴案焚香抚琴於我听。时间久了,自然学了些毛皮。只是,从未在人前卖弄过。”
闻言,五婢面色僵了僵,同往前近几步,跪地回道:“奴婢们多嘴了,请公主责罚。”
“没事,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了,呵呵,都起来吧,本宫真不该闲来无事乱弹琴。”
紫鹃脸一红,抢白道:“公主,这是哪里的话。公主这若是乱弹琴,奴婢们的还拿得出手嘛?当真的羞臊奴婢们了,无脸再碰琴弦了。”
“是嘛?真有这么好?本宫的琴艺能敌得过锦福宫的五朵金莲?”
“公主……”
话音未落,五婢无不大发娇嗔,扭身不依。逗得平阳笑弯了眼,勾起前世的哀伤淡散,心情霎那间好了很多。
枫叶林暗处,一袭青衫立在那,默默地瞧完这一切,飘然而去。
骤起的琴音将他引来,但瞧清弹奏者时,祁暮清明显怔愣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觉得这琴音似曾相识?
心瞬间乱成一团,听曲的过程中,他几次想冲出去带走这女人,好好地问清楚。她给自己种了甚么魔咒,为何就是摆脱不了?
还有他们明明距离近在咫尺,他却觉得早已远隔天涯。瞧到那高隆膨大的肚子,他莫名地心惊,想到之前的两次意外,还有最近濯园私下的耳闻,他又不敢轻举妄动。他需要好好地静一静,想好之后再做决定。
可底下发生的事情,却迅速将祁暮清逼到了绝境。
没过几日,平静的濯园再次炸开了锅。那肚子总算有动静了,可惜,一天一夜了,孩子就是不下来。所有人面临着可能最坏的情况:一尸两命。
稳婆双手沾血,跪地只求一尺白绫速死了之。能想到的办法,都已经试了。可惜,那婴儿就像定住了般,死活都不肯下来。而产妇随着时间的推移,血量的流失,生命的迹象一点点地消逝中。
长宁一把推开挡着不许她进产房的侍婢内监,绝望无措的眸光扫视着屋里跪得一地的人,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瞥了眼夺走她手里铁鞭的额尔木图,眼泪决堤,颓然倒地,嘶哑地吼道:“别和我说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了嘛?不管是甚么办法,我要二皇姐活着,我要她安然的活着。只要她活着,本宫恕你们无罪,恕你们无罪。听到了嘛?听到就快点想办法?”
太医院主事的赵太医面色黯了黯,牙一咬,心一横,伏地叩首道:“现下只有一个办法,只是,只是……”
“只是,只是甚么,什么办法?你说呀。本宫都恕你无罪了,我只要二皇姐能活着。”
“落胎,两者保一个,保了大的,小的就没了。而且,纵使大了保下来,此生也再不可能生育。”
“你说甚么?只能保一个,二皇姐就是活了,也不能再有孩子。为什么,怎么会这样?之前你们是怎么照顾二皇姐的,不是一直说没事嘛?”
“微臣,微臣医术不精,求公主赐罪。”
……
请罪告饶声一片,长宁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一直以来,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二皇姐的身上,她知道二皇姐遇事冷静,颇有谋略。
父皇的病情一直反覆无常,二皇兄虽做得太子位,偏又不争气。太后年纪也大了,经不得折腾。母后那,她不敢说,更不好说。她不想将母后牵扯进这趟浑水里来。
是她害了二皇姐,若不是她狠心将二皇姐推进冰寒刺骨的湖里,又怎会活生生扼杀了二皇姐与齐夫子的情思。逼得二皇姐绝了念头,彻底冷了齐夫子的心,棒打鸳鸯,半强迫地将二皇姐送进别人的怀里,此为一罪。
她真的好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是她,按耐不住性子,将祁暮清用了刑下死牢,逼得祁、慕容两家迅速出手,害得二皇姐差点功亏一篑。都是她,她的莽撞,她的自以为是,害惨了二皇姐,此为二罪。
真正罪无可恕的是她,是她,她错了,再也不敢如此了,二皇姐,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八十回 毒计
长宁跌倒在冬梅的怀里,嗓子嘶哑,面色苍白惨淡,心如枯槁,眼泪干涸,神情木然,眸光无力透出丝丝的绝望,情绪已然面临崩溃的边缘。二皇姐,为什么遭罪的是你,而不是我。
瞧到四公主这异常的反应,众人皆惶恐不安,莫不伏身叩首。
空气仿佛凝结了般显得格外沉重,无声的压抑窒息得人喘不过气来。时间在一点点逝去,内室却仍没一丝动静。
这厢暂且不提,那头,书房,祁暮清眸光焦躁,黑煞着脸,面色阴鸷地僵立在门边,双拳攥紧青筋暴起,浑身暴戾之气,却隐忍着脾气勉强不发作。慕容棋一手摇扇,一手撑住门框,神态状似悠闲地笑睨着对方。
“让开!”
“不让,臭小子,上次打得你半死的女煞星就在那,你现在去不就是撞刀口上了,开什么玩笑,姑母说了这次再看不住你,就活拆了我骨头。不好意思,回去坐着,听话!乖!一会,表兄我买糖给你吃!”
祁暮清眼神转冽,俊颜铁青骇人,往前近几步,铁拳攥得咯咯响,咬牙问道:“当真不让?”
闻言,慕容棋噙起抹浅弧,摇了摇扇,笃定地回道:“不让,当真。呵呵,你这楞头葱,别以为摆个僵尸脸就能吓到为兄。我是为你好,别好心当驴肝肺。大哥,嫂子,你们别干坐着呀,也帮我说几句。别坏人就我一个来做呀,累得慌。”
东平公主勾唇牵扯个浅弧,夹杂着冷意,抬眼瞥了下边上静坐的夫君慕容棠,轻嘲道:“听到没?说话呀?”
慕容棠眉宇轻皱,眸含微怒浅瞥了眼东平,兀自站起身,往前几步,背手立身沉声道:“够了,坐下。你去了,又能如何?都到了这一步了,怎么?事到临头,后悔了?”
听得这话,东平心头莫名地一拧,隐隐作疼。水眸黯了黯,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又转,背身扭首敛帕偷拭去控制不住的水渍。心里则暗暗祈求:一切平安,早点过去。
祁暮清面色一怔,双拳颓然松开,身形踉跄地回身走了几步,失力跌坐回去,弯身双手捂面,身体止不住地颤栗着,额际突突地青筋跳动,突然疯狂地嘶吼咆哮出来,像极了负伤陷入困局的野兽,起身陡地一脚踹翻了屋里中央的熏香铜炉。
随着一阵铜炉翻倒滚落的砰啪声,祁暮清双眸充血,一行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静静地划落脸际,下颚紧绷,俊容僵寒冷鸷,静静地发了会怔,颓然闭眼瘫坐在圈椅上。
瞧了眼地面上的杂乱狼藉,慕容棋暗自咂了咂嘴,收扇拍了拍心有余悸的胸口,抬首笑瞅着慕容棠,说道:“呵呵,既然安稳了,我就先出去一下,大哥,这里就先拜托你了。”
慕容棠面色沉静,微微颔首,抬手轻挥了一下,算是答复。
东平浅瞥了眼夫君,起身立起,说道:“大驸马,延之去不得,本宫总可以去看看吧。”
闻言,慕容棠神情微愣了下,沉吟片刻后,回道:“公主,自是去得的。”
“那好,这厢告辞。”
东平客气地微点了下头,拂袖掩门而去。这阵子,她心寒得彻底。自己将全部身心都给了这男人,甚至顶着不惜与娘家彻底决裂的风险。可笑的是,对方终还是将自己视作个外人。处处言语小心提防着她,唯恐落了什么把柄到她手里。
呵呵,也罢,她认了。权力地位面前,再深情的海誓山盟皆是枉然。她看清了,自己终是皇家的女子。不管他们夫妻曾经如何琴瑟和鸣羡煞旁人,到最后终还是君臣有别。
纵使她使劲全力,依旧摆脱不了这宿命。真心相对换来却是绝情彻骨的心寒,她也看开了。就这样了,只暗自庆幸一件事——二皇妹没嫁来祁、慕容两家,不必受这份活罪。呵呵,她的心早已是夫家的,可悲哀的是:她的人自始至终都是皇家的。
也罢,这场纷争谁都没错,只是立场不同而已,所以不管结局谁输谁赢,她都会跟着离去。将来若是夫家被诛,她愿以身殉情,算是还清了今生的情债。若娘家出事,大厦倾颓,她亦不会苟活,到地下好好赔罪尽上自己的孝道。
横竖都逃不过一个死字,想通了,也就无所畏惧了。老天爷,你若是真的还有一丝怜悯之心,那就救救她这可怜的妹子,放过她,可以嘛?
密室,几个人围在床榻边。
腰像是活活截断开似的,骨盆快涨裂了,肚子疼得早已麻木了,伴着一阵阵剧烈的宫缩抽搐,只感觉孩子在拼力往下拱,平阳面色苍白,拼力撑着。
又过了不知多久,剧烈的疼痛间,意识已然迷迷糊糊。突然,稳婆欣喜地笑开道:“用力,看到头了。再用把力。”
早已汗湿淋漓的平阳咬紧牙关,下意识地握紧怜烟鼓励的手,努力勾起身子使尽浑身最后一丝力气,□撕裂开,只感一股热流冲出,如卸重负,身体一下子轻松了。
伴着婴孩的啼哭,平阳脱力地跌回床榻,嘴角勾起丝欣慰的笑意。
屏风外,静候许久的太医赶紧进来替平阳看诊,确定一切无恙,才退了出去。
稳婆快手麻利地做好了清理,细心地替婴儿裹上事先备妥的襁褓,送到平阳跟前,福身回道:“恭喜公主,是个小公子。”
平阳点了点头,抬眼瞥了下怜烟,怜烟意会,将孩子接过,抬手轻轻挥退一众,回身才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到床榻上,好令公主瞧个仔细。
“瞧,公主,这眉眼多俊。”
平阳只浅浅笑着,温柔地看着孩子,没有接话。
“公主,你当真舍得,要如此行事嘛?”
平阳愣了下,身子僵了僵,唯恐自己心软,扭首不愿再多瞧孩子一眼,拼力想撑坐起来。
惊得怜烟赶紧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