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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棋几次三番这样将人送来,你觉得:我们还需要顾虑甚么,在外人眼里,老早是说不清的了。”
怜烟怔了怔,福身回道:“公主,奴婢知道了,这就下去准备些醒酒汤,一会熬好了送来。”
平阳点了点头,待门扉阖上,瞪着床上的人又看了好一会儿,杀意在胸臆里叫嚣着,仅存的理智再渐渐消逝,伸手到榻扶手那摸了摸,从暗格里取出了把匕首。
烛光摇曳,无意识地摩挲着刀鞘上的暗纹,水眸幽幽,淡瞟了眼绣床上侧躺的那位,眸底闪过一丝狠绝,慢慢地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床榻边,‘唰’地一下,匕首出了鞘寒光乍现,怔怔地立在原地,仇人就在眼前,这一刀下去就可以彻底结束这段孽债。
手持利刃,平阳身体止不住地颤栗着,祁暮清,就算一刀刀活剐了这厮畜,食其肉饮其血,也难消她心头彻骨入髓的恨意。
前一世国破家亡,亲人子女无一不死于非命。今生兜兜转转,心怀宏愿,妄图以蝼蚁撼树之力去改变那山河破碎随时可能国破家亡的命运,为此甚至不惜连自己都算计了进去,想到今生被她狠心送人的孩子,平阳悔恨不已,彻骨之痛。
一步步走到今天,无时无刻不觉得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如今的她是累累伤痕身心俱疲,觉得这么活着简直是在活生生地折磨她、惩罚她前世的糊涂瞎眼,早已是痛彻心扉、生不如死。而她最该报复的人却……依旧好端端活着,且此刻正酣睡在床榻之上。
眼泪无声落下,平阳握紧手里的匕首,咬破丹唇犹不知,突地举起利刃想狠狠扎下去当即结果了。可最后一丝理智却告诉她不可以,父皇命在垂危,随时会……还有,皇兄离大位就差一步了。她一直以来的苦心经营不能就此……
“哐当”一声,匕首颓然落了地,冷冷寒光,像是讽刺着她的懦弱无能与胆怯!嘴角勾起丝冷讽,抑不住地笑出了声,心碎一地,她今生也许一开始就错了,不该妄图报复,惹不起至少躲得起,她明明深知祁暮清的秉性,却……走到今天,造成这样的局面,前世的种种不幸也许是旁人造成的,可今生的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一手谋划的,刻意接近仇敌,卖娇讨嗔,乃至身下虚情承欢……暗中蛰伏、步步为营,为达目的可以说是不择手段。
前世的她,一无所有。今生,怕到最后,还是……一无所有。前世,尚有可以怨恨的。而今生,她恨谁?为了复仇,她赌上了一切可以用来博弈的,仇恨蒙蔽了她的双眼,为了复仇,她不顾一切,好后悔,真的好后悔!
前世,她被眼前的男人骗了一辈子,算计得一无所有,糊涂死于非命。今生,怕到最后,她是被自己算计得一无所有……她没报复到别人,如今,只是狠狠报复了自己罢了。
花荣大哥、齐夫子,本该是她今生可以择选的良人,是她自己狠心无视,一手葬送了大好缘份。追悔莫及,细细想来,如今的自己怕是也配不上他们了,除了嫡公主的头衔,她有甚么可以用来与之匹配的。
罢了,罢了,既是自己选得路,就没有后悔的余地。默默地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抬首望去,夜幕下,一轮明月高悬,皎皎银光,繁星点点,凉风徐徐吹,就这样瞧了好一会儿,心头的伤痛才勉强平复了一些,敛帕轻拭去脸上的泪渍,回首漫不经心地淡瞟了眼绣床上侧躺的人,勾起丝冷冷地笑弧,慢慢踱回锦榻那,将矮案、书卷移开,挪来一床锦被、靠枕,熄灭灯烛,只留西角的一盏,坐在那又发了好一会儿怔,累及了,才倒在榻上迷迷糊糊地睡去。
怜烟端着熬好的醒酒汤,小心地蹑着手脚推门进来。打眼一瞧公主和衣斜倚在榻上,锦被随意地搭盖在腿上,不远处窗户半开着,凉风阵阵。不由幽幽地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托盘,小心地关好窗。回身左右瞧了瞧,咬唇蹙了蹙眉,莲步轻移过去,替平阳拉盖好锦被,正转身想离开时,余光瞄到地上的一件东西,心不由地咯噔一下,匕首,这不是先前花荣将军送公主的。
天啦!怜烟手捂住口,抑去那惊呼声,刚才……公主好好地将这匕首拿出来做甚么?不敢再细想,快步走到床榻边勾首仔细地瞧了会,看到骁武侯呼吸平稳自然睡得甚是踏实时,悬起来的心才稍稍安些。快手将匕首揣入袖中,在屋里来回又仔仔细细察看了番,方才吁出口气,小心地掩门离开。
待门外没了声响,屋里也没了动静,绣床上一直酣醉的祁暮清慢慢睁开双眼,眸底一片清明,没有丝毫的醉意。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家里二货仔傻猫跑了三天了,心都急碎了,宝贝快点回来吧,祈祷!!!
☆、九十回 挑明
屋里恢复寂静,经过方才,祁暮清睡意全无,心瞬间仿佛被彻底硬生生挖空了般,只留一个血淋淋的窟窿。莫说疼痛,就连知觉都变得麻木。
如今的他——一个抽空了灵魂的木偶,行尸走肉而已。
生亦何欢,死又何哀?
孩子,那一幕血腥再次狠狠眼前晃过,纵使再冷情冷心,夜夜的噩梦纠缠,如影随从。叫人怎不心痛难捱?思及,祁暮清眼眶微热,以手遮脸,翻身朝里,努力平复自己再次乱了方寸的气息。
翻来覆去,无法再入睡,祁暮清只得起身推开窗扉,藉着徐徐凉风,冷却抚平这纷乱的心绪。
夜色微凉,万籁俱寂。银光泻地,一地的清冷与凄哀。
当真的孽缘怨债,偏他就是舍不得,更不甘心就此放手。
苦苦地煎熬,彼此痛苦地折磨。如沼泽泥潭般,越陷越深,乃至无法自拔。
闭上眼,深深地一声轻叹,纵使看透了,亦放不下,可笑,可笑……
人生如此,浮生如斯。缘生缘死,谁知,谁知?情终情始,情真情痴,何许?何处?情之至!
昔日的盟誓情话犹言在耳,人近在咫尺,心却早已天各一方。
思及,加之先前那一出,祁暮清面色冷然,嘴角噙起抹浅嘲,一抹哀伤划过眼底,星眸黯然,这一刻彻底地顿悟了:纵使今生他舍了这一身皮囊剖开胸腹掏出心肺亲手交於她,只怕对方也不会领这份情。
明知如此,偏舍不得放手。既如此,从此,那就不谈情爱,只论其他。
想通了这一点,扭身看了眼榻上,随手关了窗,慢步走过去,落坐,俯身细瞧了会为之心碎如斯的娇颜,抑不住,嘴角勾起抹浅浅的苦笑。
就这么静静地注目了许久,突想到榻上睡终是不舒坦,忍不住地伸臂想轻轻抱起她,换个地方。不曾想,还未碰到对方,平阳已然惊醒。
“你?!祁……你想作……不,哦,你醒了,是嘛?那,我这就唤人,替你……”
瞧着对方的脸色数变,手足无措,前言不搭后语,祁暮清不想再次惊吓到她,收回手,立身低哑轻回道:“不必,既醒了,就别睡这了。”
“呃……”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平阳一头雾水,甚是慌张。暗咬下唇,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低首掩去此刻的无措,说道:“不用,这里挺好,也宽敞……天色还早,你,那里你睡着就好。”
“不换地,怎怕我吃了你?”
平阳怔愣了下,身体不受控制地颤了颤,心里没来由咯噔一下,脸上顿失血色,不要,死都不要。水眸慌乱,纤指暗绞锦被,咬破了下唇犹不知。
背手立在一边,冷眼细细看清对方每一个细微的反应,眸光黯了黯,抑制不住心头的苦痛,止不住地又暗暗冷嘲了自己一番。
也不想开口解释,索性错打错着,倾身落坐过去,由不得对方的意愿,将娇躯揽抱到怀里,亲昵厮磨了会,凑耳轻笑道:“春宵一刻,不换地,也行。”
说着,一手制住对方的挣扎,一手不规矩地划向腰际,轻掐了把,解开罗衣系带,俯身便啄吻过来。
平阳急红了眼,双手费力地推挡着,扭着身子想挣脱开,终不敌,想出声唤人,只怕是徒增羞辱。想着,不争气的眼泪夺眶而出,拼力推挡了却无效,情急之下看准那肩膀,索性张口狠咬上去。
闷哼一声,祁暮清停住了手里不规矩的动作,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划过眼底,眸光讳寞,抑不住,呵呵朗笑出了声,开口低声道:“小夜叉,还当你忘了,原还是牙尖口利。”
趁机挣脱箝制,往后缩到榻的最里面,衣衫半解,发簪卸去,青丝洒散,抵不住心头的酸楚,平阳咬唇啜泣出了声,泪湿娇颜,一脸戒备色地瞪视着祁暮清。
抬臂扭了扭隐隐作疼的肩膀,小夜叉这一口可是丝毫没留一点情面,咬得好!思及,嘴角勾着抹浅笑,祁暮清阴郁的心情居然大好,眯眼笑睨了对方一会,开口逗弄道:“是等我过去抱你?还是你自己过来?”
“祁暮清,好好的,你……你到底想做甚么?”
“公主真是明白人装糊涂,两个字:要你!”
听到这话,平阳当下怔愣住,回过神后,娇躯止不住地颤抖着,拿起一边的瓷枕狠砸过去,怒叱道:“你……祁暮清,你无耻!滚出去,立刻给我滚出去。”
祁暮清嘴角勾了勾,快手捞住瓷枕,瞧着气得脸红怒色的佳人,按抑不住笑了起来,回道:“好,我可以走。但我想顺便带走屋里的一件东西。不知公主可否割爱?”
“甚么?随你!拿走,滚,立刻滚出去,本宫不想再见到你……祁暮清,放开我……你做甚么,放开……”
“公主方才说了:随我,我要的那件东西——便是‘公主’。怎么,公主现下又反悔了。”
平阳怔了怔,扭着身子挣扎开来,想到自己被比作一件死物,心头一凉,凄哀痛绝,恨意顿生,因被对方打横抱在怀里怎使力也挣脱不开,怒极狠捶这冷血无心的厮畜,唾骂道:“祁暮清,你混账!疯子!深更半夜,你到底想玩甚么花样?”
由着粉拳一阵乱捶,走到门边,祁暮清方才停住了脚步,低首看了眼哭得快岔气的平阳,没来由地问了句:“还想与我闹脾气嘛?”
“你?!”
“小夜叉,今日且饶了你。还敢睡榻否?”
“……”
再也止不住心头的恐惧与凄苦,如珍珠般的眼泪一颗颗夺眶而出,滑过面颊,偏就死咬着唇,拼力忍着啜泣声。
这一哭,祁暮清面色僵住,没了笑意,顿时慌了手脚。
“好了,莫哭了,莫哭了。我本只是想闹一闹你,都无心的话。平阳,莫生我气了,可好?”
闻言,平阳怔住,思及方才祁暮清的种种反常言行,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惶恐不安,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却又不知如何应答,只得低首继续啜泣。
祁暮清心微微一沉,撇开情爱不谈,连和平相处都无妄嘛?她当真恨自己到这般地步,非得杀了他才能解恨嘛?自己到底哪里恼了她?
孩子,不,孩子是后来的事情。从一开始,这妮子对他就充满了潜在的敌意。以前,是他迟钝没注意,只当是小儿女的心思,未加细思。如今,闹得今日这般田地,由不得他不细细思量。
想着,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平阳,你恨我,恨不得立刻杀了我,对吧?!”
虽是询问的语气,话却是肯定的。平阳没来由地心惊,抽噎了下,低首躲去对方追询的目光。
祁暮清也不恼,快步走到床边坐下,将平阳揽到怀里拥在膝上,继续道:“我受够了猜忌揣测,不妨,今日,你我将话摊开了说,如何?”
“你?!你先放开我,这样,这样如何谈?”
闻言,祁暮清眸光沉了沉,半晌,方才松开箝制,由着平阳缩躲到绣床最里面,心里止不住又一阵冷嘲,他若此刻想做甚么,岂是她可以躲的。如此刻意地防备,何苦来哉?
“说吧,我到底哪里得罪过你?我们从第一次见面说起,如何?”
藉着层层锦被包裹,身子仍止不住地颤抖,平阳低首掩去此刻的情绪,努力平复着心头的慌乱,拼力想着应对之策,奈何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