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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何家到了正觉寺,先是全家上下拜过佛,而后又听了度世大师讲的几句经。等听完经,各处均疲乏了,因先头已于寺中打点过,何家人有意吃几日素来积福,当夜何家就宿在了正觉寺中。只那杨家那一大家子拜完佛后,扯了浩浩荡荡的一队马车离了寺。
虽然这处是清净之地,而且又是皇家寺院,没得乡野寺庙那般混乱。但毕竟是一众和尚,虽出了家,不担保就能每个都能静心守戒,何家又有些女眷。为了不惹出些乱子,天一黑,独辟给何家住的院落便落了锁。最外面自有何家的家奴守着,里面就是些有眼色的伶俐小子往来传话,再里面才是女眷们住的屋子。女眷们住的屋子却也要分出个三层人来守着,把门的自然是些粗使婆子,而后是往来寻看的守夜婆子,至最里,方是姑娘夫人们的贴身丫头惯用的梳洗婆子。
倒是比在何府时更有了世家大族的规矩。
至第二天,何家一府起来,喧闹便至。婆子丫头往来,伺候各房主子起床,布斋饭。这时院门的锁也开了,因这院里的僧人已见惯了这些权贵望族,便是连那小沙弥也没个张头望脑。只几个略大一些的和尚,突然看了个长得有些姿色的丫头自院中出来,偷偷瞟上几眼而已。
何家照例如昨日般听度世讲经,各个沐浴熏香后,除了身上的一应金玉之物,着素服居于禅堂内。
此时,无一人敢嬉戏打闹。
待度世讲经完毕,何安谦便命人抱出何培隽,于度世面前说:“小儿年幼多病,还请大师帮着抚头祛晦。”
度世就摸了何培旭额头,念了一段经文。
念毕,度世抬眼,看那何老夫人,突然说道:“明年可是老夫人的本命之年?”
何老夫人素来听闻度世有些神通,却不想如此厉害,便答道:“是的,可有妨害。”
度世说道:“老夫人平素行善积福,二老爷又是仁孝之人。老夫人的本命之年自有神佛护佑,并无大的事。只今年该会遇到些小劫,老夫人心近可觉得心绪不宁,夜不成寐?”
但凡老人,总是有这些病症的,度世说的也不是多稀罕的事。
只何老夫人听后,觉得自己身上的病症正应了度世的话。何老夫人就将度世信的十足,听后连连点头:“是的,这就是劫?”
“老夫人的劫就应在此处,今年应是邪晦缠身,病痛不断。”度世叹了一口气,说道。
何安谦听后,连忙说道:“此事可有法子能解?若是能解,保了母亲平安康乐,便是舍了多少钱也无所谓的。”
度世看了何安谦一眼,说道:“金银之物于此事上是无用的,但也还是有个法子的。昨日来的那杨老太君,于七十岁时也有一个命劫。那时全家都没法子,便是连棺椁都备好了。”
何老夫人连连点头,说道:“这事我也是听过的。后来杨家出了个极孝顺的女孩儿,与杨老太君是同生肖的,她就穿了素服,独自一人于贵寺后面的水月庵吃斋念佛抄写经文。七日后,杨老太君就好了。”
度世点了点头:“因老夫人今年所犯的不过是些小劫。只需照着这法子,找个与老夫人同生肖的小辈。于水月庵斋戒三日,就可为老夫人祈福避劫。”
“若只是小辈儿,为了母亲的安康,是无人不会应的。但这同生肖……”何安谦皱了眉。
王氏向前走了两步,笑道:“老爷如何忘了,媗丫头和老夫人是同一生肖啊?媗丫头又素来孝顺,虽苦了一些,但应是能应的。”
吴氏亦上前,轻声说道:“其实虽听起来苦,不过是少了伺候的人,需吃三日斋罢了。能保母亲安康,这也算不得什么。姝儿与母亲也是同生肖,若媗丫头嫌苦,便让姝儿去就是了。”
王氏听往常并不多言语的吴氏说了这番话,便疑惑的看了吴氏一眼。却见吴氏说完话,只看向何安谦。王氏心中觉得有些怪异,突然心中转过一个怪异的念头,却是把她吓得未敢往深处想。
何媗听得这些人一唱一和的,如拿了刀剑一般在身后逼着自己,于是猜着这一场前面是必有人为她设了陷阱了。
待抬头看着何老夫人殷切的望向自己的眼神,何媗就知道此番若推了不去,那何老夫人将来发生丁点儿事,都要有人将罪责推到自己身上了,且也失了好不容易自何老夫人那里骗来的宠爱。府中自己的势力铺陈开,何培旭还没长成,母亲的财产还没拿了回来,以后许多事还要依靠着何老夫人的偏宠。若连这份子唯一可以依靠的偏疼都没了,自己还图谋个什么?张狂个什么?
所以这事就是明知前方有虎狼守着,何媗却不但不能推,还要显得十分乐得去。
于是,何媗就笑着走到何老夫人身边说道:“如三婶子所说,这算得什么苦。只要能保祖母康安,就是吃长斋,也是没什么的,何况只斋戒三日。”
何姝看吴氏望向她,也极不情愿的走上前,将吴氏先前交给她的话说了:“孙,孙女儿也是愿为祖母祈福避劫的。”
度世在看到吴氏时,倒也觉得什么。
只此时看到何姝生的又好,年纪又小,度世才眼睛一亮。心道,之前没注意,没想到何家竟然藏着长得这样好的孩子,只是如果这孩子再小上个三四岁就更好了。
“好,好,都是我的好孙女儿。”何老夫人就一手拉着何媗,一手拉着何姝笑着说道。
度世醒过神来,也跟着笑道:“老夫人这两个孙女儿确实孝心可嘉,但贫僧须问一下两位小施主的出生月份。月份不对,却也是不适宜行此法的。”
听得何媗生于夏季,何姝生于冬季。
度世说道:“夏天乃是繁盛之季,冬季乃枯败之季。若要行此法,自然要取命带兴盛之人,来为老夫人避劫了。明日正适宜开始行此法,还要请贵府的二姑娘今日就即可去了水月庵,那里好方便安排一应事物。”
何姝虽知道自己不过是略表些心意,让何老夫人看到些自己的孝心,去那水月庵的人必然只是何媗。可听了度世当真指了何媗去,却也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何培旭听得何媗要独自一人去水月庵斋戒,就皱了眉,走上前,方要开口。
何媗立即对了何培旭笑道:“你莫不是知道这是为了祖母好的事,又来与我争抢着孝顺祖母。别说生肖,就说你也不是个女儿身啊。这三日,你要多陪陪祖母,多在祖母身边。若是回去了,让我知道了你调皮捣蛋的事,我可要罚你。”
何培旭待还要说话,却被何媗似笑闹一般捏了下手。
何培旭就住了口,垂着头不再言语。
何老夫人见何培旭如此,心里也对何媗生出些不舍来,拉过了何媗说道:“那里的姑子都善的很,吃不得多少苦的。等三日之后,是一定会把我的媗儿接了回来。”
“其他倒没什么。”
何媗眼里隐约有了些泪意,说道:“只孙女儿实在挂念着祖母,往日,孙女儿离了祖母一时片刻心中都一直念着祖母,更何况要去了这些日子。但为了祖母能身体安康,孙女儿也是忍耐的了得。”
何老夫人抱住了何媗,哭道:“为了我这个老婆子,辛苦我这个好孙女儿了。”
于一旁看着的王氏,素来只见到何媗于她面前张扬舞爪的模样,哪里看过何媗玩弄起温情戏码的样子,一时有些不适。
等与何媗叙完别离之情,何老夫人无意之间扫了王氏一眼。王氏才连忙收起了些许厌恶之情,也拿帕子挡了脸,装作拭起泪来。
待这几个人说完话,彼此擦了眼泪,何媗才让芸儿春燕去将衣物备好。
春燕听何媗要去水月庵待上三日祈福,且又不许带人伺候,就隐隐觉得不安。于众人面前也不方便问,只得稳住心里的焦躁,笑着说道:“前些日子见姑娘爱吃冻梨。可要我明日寻来一些送去给姑娘。”
何媗摇了摇头,笑道:“不过才三天时间,我哪里有这么馋。无论如何,我是不用你们顾的,那清静之地应该也是你们轻易进不去的。所以你们只多照看着旭儿些,我不在府中,万般更要以他为重。否则我回去后,见旭儿磕碰了,就领着你们一起出家去,反正都没有意思了。”
何老夫人听后,装作生气的打了何媗一下,说道:“别说那出家什么的话来吓人,我看着春燕很好,很顾着你,你别吓着了她。”
何媗连忙笑着说:“孙女儿知道她是好的,才与她玩笑的。”
说着,何媗指了春燕,就做出假装生气的模样:“可要记仔细了我的话。”
听得何老夫人又笑了起来,点着何媗的额头笑道:“你这丫头啊。”
于是,当日何家便另分出一辆车来,单送了何媗去正觉寺后面的水月庵。何媗上了车后,见无旁的人,捏了捏包袱,竟然发现里面有一把短匕首。何媗不由得心头涩然,心中猜想这该是春燕不知从何处寻了来,放进去的。于是何媗就有些后悔自己因上世的经历,于心中竟一直把春燕当做了外人。
这时王氏与车外说道:“媗丫头的东西都收拾齐整了。”
何媗连忙把短匕首贴身放了,撩开车前的棉布帘子笑道:“都收拾齐整了,劳婶子操心了。”
此时并无旁人,王氏便没了这几日努力装出的那贤良模样,得意的笑着说:“我前些日子看了小雷音寺那出戏,觉得姑娘以前的话有些不对。那孙猴儿再没请了漫天神佛相助前,却是被治的极惨呢。便是假佛又如何,单靠了孙猴儿自己也是打不过的。”
何媗也笑道:“能请到仙佛相助,也是孙行者的本事。那小妖暂时擒住孙行者,只以为是胜了,结果又如何?婶子还是看戏看得还是不细致,应往后看……”
王氏脸色铁青,怒道:“你且嘴硬,我倒要看看那孙猴儿怎么逃得出小雷音寺。”
说罢,王氏便转身离去了。
何媗一手摸紧贴在身上的匕首,一手紧握成拳,指甲直抠进手心里。何媗撇起了一抹冷笑,心想,我何媗既然得天垂怜,能够重生,就必不会折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