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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弟此言差矣,还未开局,岂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洛偃不屑轻笑,“终究你们女人家,就是难有豪气。”
“三哥,天下大事,怎可赌一时之气?”明珏心中焦虑,建国初始便大动干戈,确实不是上上之策。
“罢了罢了!”洛偃匆忙摆手,“我同你说这些,不是要你来拿主意的,是要你好好照看户部大事,那可是国之根本,开战在即,可不能有一丝马虎。”
“臣记下。”明珏无话可说,“我一定为此拼尽全力,不叫三哥烦心。”
“这就好。”洛偃满意点头,看着明珏一幅忧心忡忡的模样,“知道你心里惦记着什么,快去吧。”
“臣告退。”明珏依言退出来,却再也迈不动步子,十万兵马破护部,虽占据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便是不提将士斗志,不提军中纲纪,单是那里地势荒芜,大周将士一朝一夕怎能适应?万一粮草有一日紧缺,可不就是朝不保夕吗?
罢了罢了!三哥既然敢这样大举进攻,或许真的是有完全把握,也许真的是自己杞人忧天了,迈步出宫,天色已经黄昏,长平那里,自己还得好好跑几遍呢。
才到白府正门,就看见有大夫被仆从送出来,在巷道拐角里跃出拦住,“敢问医者,可是为白将军看了伤势出来?”
“这位公子好生唐突,可是吓人一跳。”那人捂着心口心有余悸,“什么白将军?老夫一日看顾患者百十余人,你说的是哪一位?”
“就是方才白府啊!我亲眼看着你从这府门走出来的。”
“哦!”那老者如梦初醒,“你是说白公子,他伤势尚好,终究年轻力壮,好的快些,听说过几日还要出行,估计那时没有大的颠簸,车马劳动时还扛得住。”
“依医者的意思,他届时是否可以好全?”
“好全?”那人不可置信,“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养了两日啊?哪里能好全?”
“可有法子好的快些?”
“这伤了皮肉筋骨,怎么说也得等着慢慢长出新肉愈合断骨吧?这岂是老夫能说快就快的?便是宫里太医来了,也得这么养着。”那老人已经没了同她说话的精神头,“你要看病呢,就去老夫的医馆去,要是看视病人呢,就往病者府里去,拦着老夫是什么道理?”
“是晚生唐突。”明珏拱手行礼,看着大夫匆匆离去,踮脚跃上身旁槐树,已经翻过白府后墙,进去园子,只怪自己从来不上心,如今甚至不能记得长平住在哪一处哪一屋,也只能在树影间翻来越去,好在仆从甚少,光天化日,竟然无人发现,兜兜转转用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找到那日送长平回来的屋子,侧耳听着,屋里有些动静,只是隔着屏风珠帘,看不清那人是不是长平。
本打算绕过外室一探究竟的,却不知这个家伙为何这样冷的天还支着窗柩,只留心了四下动静和脚下步伐,闷头就撞在那棱角上,哐当一声巨响,这一下着实不轻,明珏一声闷哼,被屋中长平听得清清楚楚。
“是谁在外面?”他托着身子,想看个真切,这人也实在是有些傻了!
明珏傻在当场,不知该怎么回话。
听着没了动静,却也无人应声,长平身边随侍的仆人放了手里的药碗,“奴才去看。”
“明将军?”那人着实吃了一惊,少爷指了明的不见他,是哪个大胆的奴才放进来的!“您怎么会在这儿?”
“这个......”明珏揉着脑袋讪笑,“路过,只是路过。”
“明将军是要往哪边去?怎会路过这白府后园?”那人单单知道少爷不想见他,所以也便没了好口气,“好在这窗柩长眼拦住了将军去路,若不然就这么去了,将军入白府如入无人之地了。”
“你家少爷怎么样?我进去看看!”明珏不想同他较劲,既然方才长平的声音听的真真切切,那他就一定在这儿了,今日他是一定要当面来同长平致歉的,这么多年的隐瞒,是该说清楚。
“哎——”那人挡住屋门,“不经通报,将军怎么要破门而入?”
“你这人!”明珏生气,“我要见你家少爷,难道也要通报?”
“不用通报,”那人躬身行礼,“我家少爷受了伤,不能见风,所以任何人来,都不见。”
“不能见风你支着窗子做什么?”明珏看他,“睁着大眼说什么瞎话?快去通传,我要见四哥。”
那人挡住屋门,就是不动,明珏没了好气,伸手就要推开,谁知道那家伙竟然俩手抓着门框,说什么也不叫明珏进去,明珏本来理亏,更不敢对长平的人动手,一时间,竟然僵持。
长平就躺在榻上,听着明珏同下人的争论,他一言不发,也无话可说,他只想安安静静的养养伤口,然后离开这个地方,并州他也不愿回去,旧人旧事,他再也不要看见,巴山楚水凄凉地,是他白长平日后弃置身的地方,只希望巴山夜雨,能消减他此刻所有的苦难。
“四哥,四哥,”明珏见同下人争执无望,只好喊他,“明珏知道四哥听得见,也知道四哥是不想见我,明珏的错处,明珏今日登门请罪,四哥,求你见我一面好不好?”
“相见不如怀念。”长平冷笑,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没入发间,他扭头拂去,“明将军请回。”
“四哥,四哥当真不愿见我?”明珏听他这样回话,心里莫名的难过,莫名的心酸,“四哥曾说过,就算踏遍千山万水,也要寻到明珏,为何此刻明珏就在四哥眼前,你却连看一眼都不愿?”
踏遍万水千山,那是之于真心实意的兄弟明珏,却不是欺瞒得来的一场骗局,长平苦笑,启齿却无言,只能不住抹泪,啜泣的声音饿不愿叫明珏听见,就让他在离开前,尽可能的留住自己的颜面好了。
“四哥,我知道,你还是生我的气,明珏瞒着四哥,是明珏的不是,可是也求四哥体谅明珏这其中的许多心酸无奈,体谅明珏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悲惨过往,若有可能,谁愿意一直活在隐瞒欺骗之中,以此来伤害最重要的人,四哥,便同你所言,明珏之于四哥,伯牙子期,此生唯一,那么四哥之于明珏,也是无人可以替代。”明珏泣不成声,那日长平的决绝难过一幕幕在自己眼前拂过,砍在他身上的每一道伤口,五一不叫自己心疼,“四哥,明珏永远是四哥的兄弟,当日重誓,明珏从不敢忘。”
若是连身份都是假的,那些誓言,又有什么意义?
长平含泪叫人将房门合上,捂上自己的耳朵,让她的声音再不会传来,许久之后,门外,终于没了动静。
“她走了?”
“是,少爷要人将屋门关上以后,明将军就离开了。”仆从躬身,“这下少爷再不用担心他来妨碍少爷养伤了。”
她走了?就这样就走了?
长平不知自己是该笑别人,还是该笑自己,一声苦笑,他安安静静合上眼眸,再不言语。
“小姐,他还是不肯见你?”姝儿看明珏怒气冲冲的回来,赔笑上去,“小姐一天累了,奴婢给小姐奉茶。”
“不用了,”明珏摊在座上,抹去眼角的泪痕,“从明天开始,你教我做蹄髈吧,我记得那小子最喜欢吃那个了。”
“可是这东西火气大,”姝儿为难,“白将军有伤,不能吃这个的。”
“什么?”明珏无奈,“好吧,那你记得,他还喜欢什么?”
“他爱吃烤羊腿,这几天也不能吃,他还爱喝酒,”姝儿想的为难,“好像这个也不能!”
“小姐,你忘了,他爱听曲儿,”敏儿来出谋献策,“还喜欢凤凰楼和醉仙楼的姑娘,以前不是总说要拉着小姐去?”
“唉,就是,他受了伤天天躺在榻上不能行动,小姐要是请几个他喜欢的姑娘过去唱曲抚琴,说不定心情会好一些,也说不定,就原谅了小姐了。”姝儿也表示赞同。
“好主意!”明珏瞬间来了兴致,“一会儿你们就去,把最好的姑娘请到白府去,你们再给仆从些银子,把她们送进去,他不见我,可没说不见别的姑娘,到时候他听的心情好了,也许就不跟我计较呢。”
“奴婢领命。”敏儿故意一福,“那奴婢就去给小主做事。”
“快去快去!”看着丫头出门去,明珏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白长平,你喜欢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只要把你哄的开心了,到时候你一定舍不得不理我,心里偷偷暗爽,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满意足的睡去了。
管笛笙萧,环肥燕瘦,十几位伶人舞女鱼贯而入,把躺在榻上的长平吓的不轻,“什么情况?裕如,你快去看看!”
“少爷,这是醉仙楼有名的乐姬舞女,来咱们府上给少爷演新排的歌舞,给少爷看个新鲜。”仆从上来通禀,他收了敏儿的好处,才不会说是谁干的。
“可是这莫名的怎么会来这里?”长平不解,“是谁请来的?”
“少爷安心观赏就是,何必非要研究是哪里来的,”那仆人卖乖,“京城之中知道少爷雅士风流的大有人在,估摸着是哪一位知道少爷寂寞,打发她们来的。”
“也对!也对!”长平看着这些舞女歌姬,一个个明艳动人,醉仙楼歌舞最为出名,想来不会差,他这些日子到处乱跑,难得好好听一听,忙叫人将他扶起来,披上衣裳,清汤瓜果相伴,等着看这饕餮盛宴。
为首的青衫女子福身拜倒。“白公子,奴新排《故城》,《忘尘》,《染寒》三曲,不知少爷要听哪一支?”
“你最先讲了《故城》,就它吧。”长平敲着竹箸,喝着乐音,看她们旖旎舞起。
“灯,无人等,霜冷,映来者怔愣;
问,几人闻,蹄前尘,应是故城;
枝头浓,早凋零梦中;
却还用新血粉饰残红;
边声纵,犹自显峥嵘;
听不真切是人间悲恸;
我许你烽火尽出红烛绫罗;
那年,故人执盏笑我;
亭前润雨似那一眼轻波;
掩去,多少寂寞;
几人或笑或醒或痴癫;
添一笔,予你的信笺;
记此间花开月圆,甚念;
我扬鞭策马不愿回首描摹;
那年,故人执伞寥落;
尺心方寸总是顾念太多。
岂非,亦是凉薄;
我若取残年偿你三分温柔;
可否,盼一笑如旧;
寻遍天地不过四海九州;
一生,倒也足够;
悠悠,寒山轻舟。”
她说,尺心方寸总是顾念太多,亦是凉薄;若取残年偿你三分温柔,盼一笑如旧!寻遍天地不过四海九州;她们还说,一生,倒也足够!
长平的笑容在脸上一点点的隐去,从前,她们也多唱离人之歌,只是从前这些辞藻,他从不留意,从来不懂,原来每首曲子,都有这样细腻的情感,要他触不及防。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