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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想要低调处理,但这皇城就这么大,徐循又是注意力的中心,有什么变动,难道还能止得住别人的八卦吗?南宫这里的待遇改变,还不是要从御膳房那里体现出来,而御膳房又是每天宦官们来往最多的地方之一,有门路的人,不用两天,也就知道了徐循待遇改变的消息,再加上正是过年呢,大家坐在一块,要不要说说八卦来配茶?皇帝指望一点消息不漏,也着实是过于天真了,现在只怕就连赵昭容这个层次的存在,都已经感觉到了皇帝对庄妃态度的改变。
至于这改变是因为什么,那就见仁见智了。每个人当然也都有自己的解读和态度,皇后同太后谈起来时,两人自然都是略微有些庆幸,但也不免忧心:徐循虽然是挽回了皇帝的怒火,但要么就是皇帝的怒气比预料中还重,要么就是她做得还不够好,虽然皇帝是略微放松了对她的惩罚,但一时半会,看来还没有让她从宜春宫出来的意思。
“不过,也未必是大郎还在生她的气。”太后笑了一下,“就看大郎心里到底还想不想立孙氏了。若是想立,起码在孙氏立后之前,庄妃也只能在宜春宫里住着了。”
眼下,这立后不立后,立谁的问题,其实已经浓缩到了庄妃和贵妃身上。起码在老人家看来是如此,皇后心底有数:老人家肯定是知道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儿,神通广大的她,很可能是连皇帝和徐循争端的来龙去脉都给了解清楚了,才能对症下药地作出如此有针对性的规劝,把皇帝摆布去了南内宜春宫。只是这来龙去脉到底是什么,老人家却似乎是没有和她分享的意思。
自从那一次鬼胎大病以后,皇后的身子骨就一直不是很好,脑子似乎也没有从前那么灵活了,略微寻思了一下,也想不出老人家保这个密的用意,不过,老人家不说,她也不问,就是顺着太后的话往下说,“只怕大哥在想明白之前,怎么都会给自己留点退路的,小循在南内住着,他是进退两便。若是现在让她出来,到时又要立孙氏,那就有点……”
其实说到这,也觉得有点苍白。就算把徐循放出来又如何,难道徐循还管得着皇帝立谁啊,都进过一次南内了,还敢声高?不怕这第二次冒犯了皇帝,真落得个被赐死的下场?皇帝在后宫,就是一头没有项圈的恶狗,除了太后对他还有点威慑力以外,别人哪怕是皇后了,难道还能给他勒上项圈不成?
皇后顿了顿,又修改了自己的说法,“也许就是心底还有些生气也未必的……”
“该做的都做了,连皇帝都劝回南内去看她。”太后淡淡地道,“若是还把握不住机会,那也就是她的命罢了。”
她的语气是有几分冷意,皇后虽然还有点糊涂,但也是看得出来:事态的发展,可能是距离老人家的预测有些偏差,现在她心底,似乎也是有些没底了。
“说穿了,那也是小辈们的事儿了。”她略带了几分真心地开解太后,“不论立谁,也耽误不了孝敬您……这事儿且随缘吧,如今小循能保住性命,就算是立了孙氏,也许册立大典以后,也能从南内出来,已算是意外之喜,您也别往心里去了……”
太后瞅了皇后一眼,没有搭理她的话茬:皇后虽然大抵也算得上是个合格的主母了,但究竟是有个格局太小的毛病,这心就不大。从前一心想着要生儿子,现在又想到关起门来过日子……一个妃嫔这么想可以,一个皇后、一个主母这么想,还怎么能管得住底下的人?也不想想,若是真想关门过清净日子,她从一开始就不会管儿子后宫里的闲事。她皇后被废不被废,尴尬不尴尬,和太后又有什么关系?
“眼下,立太子是最重要的事,有什么事,还是等立了太子以后再说吧。”不过,皇后的话也是让太后心里稍微舒坦了那么一点儿——现在这一时半会儿,上哪去扶另外一个和庄妃有分量的人,来和贵妃抗衡?“大郎心意如何,只看他怎么处理玉牒就行了。”
往好处想,皇帝也谢是需要一点时间来考虑呢?虽然以太后对儿子的理解,一旦是睁开眼看到了庄妃的难处,想到了庄妃为什么会如此反感贵妃,应该来说,也就能看到贵妃为人的失当之处了……
是没想通,还是对贵妃的感情太深,终究是蒙住了他的眼?
太后摇了摇头,不愿再想下去,正要和皇后说些别话时,屋外乔姑姑高声请见,得到允许后,便掀起帘子,闪身进来。
“禀娘娘。”她的表情有点玄妙,好像拿捏不准这消息到底是算喜还是丧,“这……刚才长宁宫派人来给您送了信,说是永安宫的小吴美人……有、有喜了。”
一语既出,自然是举座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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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自然也是收到了永安宫态度变化的消息,御膳房这才刚改了给徐循的菜单子呢。周嬷嬷就把消息摆到了贵妃身边,“看来,皇爷爷到底还是对庄妃留有一丝情分。”
“大哥素来心善多情。”孙贵妃的心情,看来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她甚至还微微一笑,“既然去见了庄妃,大过年的,自然不忍得看她真的就住在宫女的屋子里,自己劈柴打水地做粗活。”
见周嬷嬷神色有几分沮丧,她反而皱眉道,“怎么了,嬷嬷你该不会把那些小丫头片子说的话全当真了吧?你还真以为,咱们的眼睛看的是庄妃呢?”
周嬷嬷是有点搞不明白现在的局势了——她很不喜欢现在宫里的新流行:闭门密谈。这皇帝和庄妃闭门吵了一架,庄妃去南内了。皇帝和太后倒是没闭门商议,但清宁宫被太后娘娘管得是风雨不透,长宁宫在里头可没有眼线,贵妃娘娘又不让派人去瞎打听……
现在,皇帝去南内了,在南内更是没有人知道皇帝和庄妃说了什么,现在的关系到底又是回到了什么地步。来龙去脉被重重迷雾遮掩,连问一声都不能,原委只能靠猜。这一猜就费脑子了啊,这一猜就的考验智力和心理素质了,毕竟是靠猜去回应人家可能对你出的招数,终究是有风险的,要是猜错了呢?按贵妃娘娘现在这风口浪尖的地位,结果可好不到哪里去……
这眼睛看得不是庄妃,看得是谁,周嬷嬷就有点不明白了——庄妃十有八.九是为了废后的事进去,有那么九成九的可能,她在废后这件事上站在皇后这边,十成十,她是长宁宫的敌人,不盼着她倒霉,给她踩几脚,难道还真要把她给扶起来啊?
孙贵妃也不太想对周嬷嬷细细解释,她只道,“不要露出这上不得台盘的样子,心胸大点儿。庄妃虽然有点对不起我,但我们不能对不起她。凭她犯了多大的错,只看在点点面子上,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大哥现在既然消气了点,那是好事。你别显得垂头丧气的,被别人看了,还以为我有多恨她。”
那……您不恨她吗?周嬷嬷都想问了,您真不恨她啊?
当然,这话肯定是问不出口的。她换了个话题,“皇爷爷态度软化,清宁宫那边只怕是喜欢非常,娘娘是否要再去清宁宫请请安、解释解释?”
要说她不懂,她又一下抓住问题的关键了。孙贵妃对周嬷嬷也有点无语——这不就对了吗?少了太后的支持,庄妃能翻腾起什么风浪来?封罗氏为嫔,记罗氏名下,甚至于说是反对废后,反对立她为继后,这不都是太后的主意?甭管这主意是谁出的,没了太后的身份,谁能把这话给说出口?踩庄妃?踩庄妃有什么用,给太后出主意的人难道就只有庄妃一个?现摆着胡皇后,那才是恨不得她死的呢,难道她还能把胡皇后也给踩死了?
不过,这小辈和长辈斗,天然就是难,太后的应手更是超乎贵妃的意料。本以为,按太后刚强的性子,自己那一番话,必然招来她更强烈的压制。可没想到太后是寂然无声,过了几天,把皇帝叫去说了一番话,大哥掉头就去了南内……
以贵妃对皇帝的理解,太后若是严词斥责,只会激起他的脾气。以此来看,太后多半是以怀柔手段来应对了自己的道歉,说不定都还会假意认可自己的解释,以此取悦大哥,换取大哥对庄妃的网开一面……
她会这么看重庄妃在南内的待遇吗?贵妃觉得未必,太后肯定有自己的深层目的在——
该不会是想把庄妃从南内捞出来,扶她和自己抗衡,共同角逐皇后的位置吧?
贵妃都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她先是嗤之以鼻,可过了一会,又觉得这也不无道理。现在这宫里,足以在宠爱上和自己抗衡的,似乎也就只有庄妃一人了。
不过,她依然没有改变自己的看法:这件事的关键只在于太后,只要太后还有一点意见,这立后的事,就注定不可能一帆风顺,不论是谁被太后推出来和她作对,其实也都只是草船借箭里的草船而已。真要因此就去对付庄妃,那就是落入太后的算中,只能跟着她的脚步走了。
虽然对眼下的结果并不满意,但贵妃除了接受以外,也没有别的办法。计划赶不上变化,要真是什么都能心想事成,她现在也不会住在长宁宫里了。她略微沉吟了一下,大概对之后的策略也已经是有了个思路,唤来周嬷嬷又吩咐了几句,叮嘱她决不可在外对庄妃流露恶意,便又令人抱来皇长子,和罗氏一左一右地逗弄起了他来。
“栓儿这几日,眼珠子转得更勤快了。”圆圆刚生的时候,贵妃是元气大伤,足足在床上躺了有一两个月才勉强缓过来。平时有养娘、乳母在,她也不必很仔细地观察圆圆,可这栓儿就不一样了,孙贵妃是很有余力也很有兴趣照料他的,这边摸摸那边弄弄,就别提有多新鲜了,连栓儿的眼睛会追光了,都能感觉得出来。“怪道说,这孩子一生下来,就像是小人偶一般,慢慢地三魂七魄长出来了,才是个人呢。这原来眼睛都不会追光的——连人都看不清,现在会跟着我手指头动了,应该就能看清楚人了,也认得母亲了。”
罗氏只懂得在一边笑着点头,还不如周嬷嬷会凑趣,“虽说眼神是看不清,但鼻子好使,别看这孩子小小的,可心里是什么都清楚。就是前几个月,生人抱了,都会哭起来,就是因为闻到了生人的味道。”
众人都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正在说着育儿经呢,前头有人来报——有人结伴来给孙贵妃拜年了。
除了正月初一那天,皇后还是出来受了朝贺以外,现在坤宁宫和底下妃嫔们基本不发生任何联系。而大年下正月里,也没有管束太严的道理。妃嫔们自然把握机会,孙贵妃这里天天都有人来拜年请安串门子,六局一司的女官们都来过了,今日也不例外,却是永安宫里,孙贵妃几个旧属下过来给她拜年的。
要说曹宝林、吴婕妤和小吴美人,现在的身份也的确比较尴尬。她们如今算是庄妃的下属了,宫主去南内待罪,身为其中嫔妾,谁知道什么时候会不会遭了她的牵连。可你说孙贵妃如今如此当红,皇长子也不管是谁生的吧,可都在她宫里养着。皇帝连和她作对的庄妃都给发落去南内了,谁相信这背后不是孙贵妃的手笔?那天永安宫的孙嬷嬷去长宁宫的事,现在可没人不知道了。
连庄妃娘娘如此宠爱,得罪了贵妃尚且是折戟沉沙,孙贵妃的能量可见一斑,现在人人都赶着奉承她。这三个老下属,你不去吧,领导以为你变心了,一心只向着庄妃,可你要去么,现在又是永安宫的人了,去找孙贵妃走动,总觉得对不起庄妃,也不知道别人会怎么看你……结果,只好过几天,等大部分人都来走过了,再往长宁宫来。
孙贵妃也是从太孙嫔做起来的,对底层妃嫔的心情,如何看不清楚?她也没有因此生气,对三个老下属依然很亲切,还道,“现在永安宫那边封了正殿,你们不便之处想必不少,如今我宫里也得空了,你们有事就只管来和我说,能照应的,我都自然会尽力。若是想住回来,我也可以帮着和大哥说说。”
比起风雨飘摇的庄妃,当然是贵妃宫里更为安全,也有个人来挡风遮雨。只是,这回了长宁宫以后,头顶上除了庄妃以外,只怕还要多一个主子——现在宫里,虽然也不是人人都知道罗氏的名字和来历,但曹宝林三人什么出身?在长宁宫里住了多久?自然都是心知肚明。
一个喂鸟的宫女,现在倒成了她们要奉承的对象,这事怎么看,就得看个人了。有的人觉得这也不算什么,不过各凭本事,有的人可能就拉不下脸,宁可住在永安宫里。一时三人是神色各异,倒没谁开口附和,孙贵妃其实也就是随口一说,见此亦不在意。把皇长子抱出来,三人一道看人参娃娃一般瞻仰了许久,均觉面上有光——小孩子不好见太多生人,前头来拜年的小姐妹们,可没听见说有见过皇长子的。
也许是受到这份体面触动,三人起身告辞时,小吴美人的脚步就特别迟疑、缓慢。眼看快出宫门了,一转身又捂着肚子,“不太舒服……你们先走吧。”
曹宝林和吴婕妤都是一笑,也没戳穿什么,约着一道走了。小吴美人转身又回了宫里,低眉顺眼地和孙贵妃说了几句话,便挑开了话题,“妾身还是想着,能住在长宁宫里,也安心点……”
别人愿意住回来,这起码说明你以前待她不错,得到了人家的认可。贵妃唇边的笑意也浓了起来,“我知道了,时机合适时,自然会和大哥进言的。”
小吴美人见孙贵妃待她亲切,也放松下来,自不免抱怨一下永安宫的待遇。“以前还好,自从庄妃娘娘去了南内,日子简直没法过了,送来的饭食有时都是冷的,庄妃娘娘坏事儿,倒闹得我们也成了罪人似的——简直都没法说。妾身这个月就没吃下过什么,瘦了能有一圈……”
宫里会出这样的事,也是丝毫都不稀奇。孙贵妃看小吴美人说得可怜,便笑道,“傻孩子,你住得不舒服,早都该和我说了。咱们一个屋檐底下住了多久?你还不知道我的性子?”
说着,便吩咐周嬷嬷,“快给她下碗火腿三鲜面……我记得,你是最爱吃这个的。”
她没记错,这的确是小吴美人的爱物——从前在娘家就爱吃这个。小吴美人也很配合,感动地眼圈都红了。“还是娘娘好,在庄妃娘娘那儿……唉,都是不说了。”
这不是什么复杂的饭菜,对长宁宫小厨房的大师傅来说,那真是举重若轻叱咤立办,小吴美人都没怎么诉说完自己在庄妃宫里的苦楚,一碗面和四色小菜就被端了过来,小吴美人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就是这个味儿——”
孙贵妃刚笑着说了一句,“我记得你还爱吃我们自己腌的大头菜呢……”
一句话没说完,小吴美人就捂住了嘴,面色变了数变,喉头上下滚动了几次,一偏头哇地一声,就吐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明天起更新会正常了,我要回到我自己的电脑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