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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无论再怎样艰难,既然做了决定,就得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季文德终于抬手推开门,抬脚迈了进去
与此前两人的千百次见面一样,他的目光总能第一时间落在皇后身上。只是这一次,当他的目光触及皇后,心却如万箭穿过一般,疼得他几乎要承受不住。
只见皇后小心翼翼地搂住襁褓中的孩儿,蜷缩着身体,紧紧地靠在墙壁上,一脸戒备地看着他,那样子就像是母狮护崽一般,仿佛随时会冲过来,与他厮杀。
这还是第一次,皇后没有温柔地凝望他,轻声细语地唤他“文德”。自从他登基后,皇后很多时候也会称呼他为皇上,但第一声称呼,总是柔情似水的“文德”。
季文德一步一步,步伐沉重地走向皇后,艰难地开口:“筠儿,朕来了。”
几乎伴随着他的声音,皇后的身体明显地一颤,随即她像是无助的孩子般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低声说:“皇上,能不能别将孩子送走”
季文德的眉头拧紧,强忍着心痛,沉声道:“筠儿,这一次是朕亏欠了你和哲勋!”只是这么一句话,道出了他的答案。
“哲勋?”皇后略有诧异地开口。
季文德颔首:“无论如何,朕不能不给孩子起名字。这名字本是早就取好的,只是一直没有对你讲。哲勋,哲者,聪明有智慧;勋者,勋章、勋业,有功劳。朕原是希望这孩子,能做个尽心辅佐舒玄的贤王。只是这孩子的命格太重,即便是朕,也无法左右。”
皇后像是没有听到这些话似的,只一味地重复着:“哲勋哲勋”随即,她低下头去,温柔地对怀里的孩子说,“孩儿,你听到了吗?你叫哲勋,季哲勋!”
“褚哲勋!”季文德纠正道。
皇后有一瞬间的怔忪,待得反应过来后,泪水再度决堤。
季文德接着说:“筠儿,褚林这人你该知道,他是朕手下的死士。为人方面,朕信得过。将哲勋交予他,朕相信他一定能好好教导哲勋。”
皇后哭着摇头:“皇上,对于孩儿来说,旁人再好的照料与教导,又如何比得上亲生父母呢?”
季文德上前几步,本想坐在床边,却在触及皇后眼底的抵触后,改变了主意。他站在那儿,无力地安慰道:“筠儿,别说这孩子气的话。朕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万般不舍。”
“我可怜的哲勋,母后怀你十月,却只能留你在身边一日待得你长大,可还会记得母后?”皇后哭得伤心欲绝。
面对皇后心底的悲痛,季文德语塞,不知该说什么,才能稍微地缓解她的心痛。他只是低声地说:“筠儿,将孩子给朕吧。褚林的夫人此时就在嘉德殿内等着,你相信朕,他们一定会对哲勋好。”
皇后闻言,将孩子搂得更紧,拼命地摇头:“不,皇上,别抢我的孩子”
“筠儿,这件事是朕对不起你,但朕也是没有选择。即刻朕便会告知所有人,小皇子出生便殁了,并严令禁止任何人提及此事。”季文德说道,“筠儿,朕答应你,待得哲勋长大些,若是他足够聪慧,朕便让他进宫做太子伴读。”这已是他能做的最大的让步。
听了这话,皇后终于放松了几分,她嚎啕大哭,眼泪滴在褚哲勋的睡脸上,惊醒了他!小小的孩子眼睛都没睁开呢,便扯着嗓子大哭起来。
皇后手忙脚乱地哄着孩子,趁着这机会,季文德从她手中接过孩子,快速递给身边的乳娘,严令道:“薛娘,你是皇后给小皇子挑选出来的乳娘,去了褚府,务必要好生照料小皇子。至于该注意的事项,想必方才在外面已有人叮嘱了你。”
乳娘浑身一震,忙不迭地说:“是,奴婢明白。皇上放心,奴婢绝不会多说一个字。”说完她跪在地上,“娘娘,您放心,奴婢一定誓死保护好小皇子!”
皇后只是泪眼婆娑地盯着乳娘怀里的孩子,没有任何反应
乳娘见状,也只得抱着褚哲勋先行告退。
皇后的目光紧紧地随着乳娘的身影,直至再也看不到,她整个人颓然地瘫软在床榻上,默默落泪。这一生,她再也不能将哲勋抱在怀里,给予他深沉的母爱
季文德心痛至极,缓缓坐在床边,将皇后从床榻上扶起来,搂入怀中,哽咽道:“筠儿,朕知道你心底的痛意,你不必忍着,想哭就哭出来吧!”
“哭?”皇后本是泪流满面,听着季文德这话反倒是止了泪意。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反问道,“臣妾哭就能改变结果吗?就能将哲勋留在臣妾身边吗?皇上若真是心底记挂着臣妾,又岂会生生将哲勋从臣妾身边夺走?”
“皇后!”季文德的声音沉了几分。他已经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说得那么清楚,皇后竟还这般纠缠不休!这件事对他而言也十分心痛,可周围却无一人可以诉说,本想着皇后与他心有灵犀,能与他分担。不想这一次皇后却丝毫不肯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皇后淡淡地看他一眼,知道自己是有些失言,惹得皇上不快。这若是在以往,她一定会温言软语地安抚皇上,可今日她不想再做这样违拗自己心意的事。因为她不仅仅是他的皇后,更是哲勋的母后!
季文德本是等着皇后的态度能有所软化,不料她什么都没说,态度冷硬。季文德心头微恼,站起身来,留下一句话:“朕言尽于此,你自己冷静想想!”随即,拂袖而去。
皇后看着季文德的背影,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话也没说。其实夫妻多年,她哪里会真的看不出皇上的心痛呢!
方才皇上进来的时候,她一眼便瞧出来,他双眼下那明显的淤青。她昨夜抱着孩子伤心了一夜,只怕皇上独自在嘉德殿,也是伤心了一夜吧!
之后,皇后在百般伤心中,终于还是心下不忍,主动写了信给皇上。信中言明她的态度与立场,也写了许多宽慰他心的话。越是在这个时候,他们便越是应该守护在彼此身边,互相舔舐心底的伤痛
季文德看完信后,没有耽搁,便去了凤鸾殿。他将信纸紧贴着胸口,仿佛那样便能感受到来自筠儿的温柔。他从未看错过,筠儿便是这世上最懂他的人!
然而,当季文德来到凤鸾殿,被丫鬟拦下时,心惊不已:“你说什么?皇后怎么了?”
“回皇上,皇后娘娘刚刚生产完,一刻也没能休息,这两日更是以泪洗面,身子哪里吃得消呢!给您写完信后,便身体不支,昏厥过去。这会子太医院的太医们皆在殿内为娘娘诊治呢,奴婢斗胆请皇上在此稍候。”皇后身边的丫鬟亦灵口齿伶俐地回话。
季文德听着这样的话,虽是止了脚步,心底却满是悔意:是啊,这两日他的确是忽略她的身子承受能力!为着这个事,他都有些吃不消,更别提筠儿刚刚生了孩子,身子骨又向来纤弱。季文德站在寝殿外,焦虑不堪地来回踱步。他在心底默念:筠儿,你一定要好好的!哲勋才离开朕,若是你再有个什么闪失,叫朕如何自处?
“皇后到底怎么了!”等了一会儿后,仍不见动静,季文德有些按耐不住,冲着里间吼道。
不多时,从里面出来一个太医,见是皇上,连忙收敛心神,恭敬地道:“回皇上的话,娘娘是产后没有得到休息,又伤心过度,导致昏厥。从脉象上看,有些虚浮,这个急不得,得慢慢调养。只是,”他面露难色地看一眼皇上,“有件事微臣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季文德吼道。
太医面上一凛,连忙说:“回皇上,表面上看,皇后娘娘假以时日,必定会慢慢好起来。但这次的生产之后娘娘没能好好休息,多少伤了内里,只怕以后想要再有所出,有些难”
说完这话后,太医紧紧地低着头,等着听皇上愤怒的声音。毕竟对于皇家来说,子嗣远比女人更为重要。可耳边响起的并非是怒吼声,而是暗自庆幸的声音:“无妨,只要她将身体养好,是否能再有所出,朕都不在乎!”
太医心底一惊,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足可看出皇后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啊!这么多年后宫的专宠,古往今来,除了皇上外,只怕也难以找到第二人。
“是,微臣明白,微臣一定会倾尽全力,让娘娘彻底痊愈!”太医信誓旦旦地说道。
说起来,宫里的太医医术的确精湛,更何况是为皇后看诊,众人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未出半月,皇后的气色果真是一日日地红润起来,精神也好了不少。
只是在此期间,季舒玄反复来问过关于哲勋的事。每每到了这时,皇后都只得黯然神伤地告诉他,小弟弟生了重病,已经离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