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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几乎要扣动机括。
杀了这个跋扈自大的男子，再揭下他的面具，看看他的模样，看看他在临死前会因为惊恐而扭曲的脸。
“陆离……”秋寒叫他。
当你手握生杀大权，你就会想要将那些曾经轻视你、欺侮你的人踩在脚下，你也想去享受那种跋扈的滋味。
“陆离！”秋寒的声音稍微提高。
陆离一惊，回过神来，心砰砰直跳。他忽然有些心惊——那种忽然生出的暴虐情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右手放在扳机上，虚扣机括，左手握拳，身子发抖。
刚刚在战斗中全力以赴，用尽全力抛掷羽形针，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不对。但静止下来之后，这种感觉忽然就明显起来。火热与寒冷就像是有默契一样，你来我往，交相侵蚀，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迹象。
他觉得很难受……而正是这种难受，在催生着那种暴虐。似乎是要折磨、杀害旁人，才能将这种痛苦难受转移出去。在被秋寒喊醒之后，杀戮的欲望在惊吓之余远去，难受的感觉则更加占据上风。
陆离忽然有些怀疑，自己还能不能稳定操纵这个巨大的破心弩，精确地扣动那个机括。
席轩也发现了陆离的不对劲。他向前一步，将陆离稍微挡了挡，继续说道：“面具先生，你应该清楚，你的命，现在悬在我们的手上。在这个距离下，没人可以躲开破心弩。”
“别绕弯子，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杀了他！”小六大声喊道，“我可以保证今天放你们安全离开！”
小六不知道乱红与他交手的详情，但他看到以乱红那么强的武功，甚至在亮出了“霓裳”的情况下，仍然被重伤到这种地步，足以见得面具男子的强大。
面对前进路上强大的敌人，“彼岸”的做法一向是——赶尽杀绝。
只是这个时刻，生杀大权并不在自己手上。
席轩微微冷笑，没有答话。
这家伙……当初曾用那样的交易，几乎摧毁苏蕴乐的骄傲。这笔账，他还没有算呢。
“我可以说到做到……”
“别开玩笑了，小六……我们之间，并没有信任，所有，没有做交易的基础。”
“上一次我最终没有欺骗你，治好了那些人的瘟疫，和那个小姑娘的毒。”
“那是在轻岚道长的威严下做到的。”席轩不为所动，“我们之间并没有武功强过轻岚道长的人，我可不确定能够给你足够的威慑。”
“你可以问陆离。”小六咬牙——他可从未如此低声下气过，“他和乱红的赌约之后，我如约放过了胡小璇。”
“你亲眼看见了？”席轩问陆离。
陆离摇摇头。
“抱歉，那我不能相信你。”
“混蛋……”小六举起陶埙，“你背后的毒蜂……可是会杀人的！”
“我若死了，陆离就会放手。怎么，你想同归于尽？”
小六咬着牙。
“好了，废话少说。小子，你想要什么样的三全其美的办法？”
“我需要一个我们三方都有机会逃跑的局面。能不能逃掉，各凭本事。”席轩慢悠悠地说。
“怎么制造那个局面？”
“面具先生，听说你偷袭的时候，用过‘缈烟丸’吧？”席轩说道，“我不追究你是怎么得到我们听风阁独门暗器的。但我想，你身上应该还有多的吧？”
“你要我制造黑雾，然后大家都陷入黑暗中再进行混战？”
“是的。我可以保证，在你摔破缈烟丸的这段时间里，陆离不会扣动机括，你大可放心。”席轩微笑，“不过在失去视线后，我们可能会随便来一发——到时候不知道会射中谁，各安天命咯。”
乱红忍不住要骂出声。什么鬼的各安天命啊，抓瞎射一箭，自己离面具男子那么近不是很容易被波及吗？听风阁的人都是智障吗，这种超强威力的杀伤性武器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地送到这几个小屁孩的手上啊！
但是她已经没有资格发表建议了。面具男子从袖口取出缈烟丸，狠狠地摔下。巨大的浓雾在一个瞬间就扩散开来，短暂地遮蔽了这间小院。
面具男子竖起耳朵，本想利用听声辨位发起袭击。谁知道噼里啪啦一顿乱响，掩盖了其他的声音。
原来……席轩和秋寒早有准备。秋寒扔出去的暗器砸坏了三个方向的墙壁。陆离的身体软绵绵地倒下，被席轩背起。来不及收拾已经组装好的破心弩，一手抓着弩，一手将铁箱扔给秋寒，从后门迅速溜了出去。
陆离无力扣动扳机，否则的话他们还真想利用这个机会杀掉几个敌人。如今他们只能玩命地跑，离开前秋寒还扔了几个“章鱼小丸子”，继续为黑雾推波助澜。虽然“章鱼小丸子”的威力远远逊色于缈烟丸，但总归聊胜于无。
他们逃出院子，坐上早已经准备好的马车。秋寒驾车飞奔，陆离缩在车厢的角落，手捂着胸口。
陆离努力回想君痕月曾经教过他的归束内力的法门——他左半边身子一股至阴之气在横冲直撞，引发右边身子的至阳内力也不安分起来。
过了好长时间，不适之感勉强减弱。陆离深吸一口气，问道：“轩哥，我们到什么地方了？是不是快回山了？”
“不，我们不回听风阁。”
“什么？”陆离一愣，“那我们去哪里？”
“反正寒假就要到了，也不算擅自离山。陆离，你离开听风阁的消息大概已经传开了，灌城附近不安全，不知道有多少人守在回山的必经之路上。我们回山的时候向学正大人禀告过了，找到你之后，索性反其道行之——”
“离山越远越好吗？可是……去哪里呢？”
陆离本想说回家，转向蜀州东北方向……但那个念头只是闪了闪，便足以让人黯然神伤。
他回不去了……他早就，回不去了啊……
“向北，出蜀，去长安，到我家过年啊！”席轩忽然笑了，“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大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