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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从洞外照射进来,铺洒在那一层白色结晶之上,使其仿佛又蒙上了神圣之光。
席二郎甚至还走上前,捻起一小块白色结晶送入口中:“哇,好咸,真是盐啊!”
被他这一喊,众人都回过神,林泰道:“娘子,这些东西要如何处置?”
顾香生也许是所有人中最清醒的一个了。
盐虽然是好东西,可他们又不准备长久留在席家村,要盐做什么?
再说了,这年头贩卖私盐是重罪,难不成还想像这帮山贼一样,去干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勾当?
她回头看了席大郎席二郎,还有其他先跟着马过来的村民们一眼,从他们脸上的神色看出来了,这些人,估计还没想那么多,只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无异于金山银山的宝藏呢。
宝藏是不错,可要是运用不当,就有可能从财富变成灾难了。
“先下山,其他人应该也快到了,去和他们会合。”她冷静道,转身便走,没有再多看那些崖盐一眼。
几人下了山,回到寨子,那些村民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这次半路设伏,虽然将那些山贼一网打尽,但自己这边也损失惨重,顾香生因为远距离射箭的缘故,无须亲自涉险,但林泰柴旷等人身上却挂了不少彩,有些村民倒霉一点的,连小命也赔上了,的的确确是一场血战。
此时那些受伤不重,还能走的村民们,也一步步来到寨子,众人聚集在一块,林泰清点了一下人数,原本参加战斗的一百来人,如今只剩下七十余人,其他的不是没了命,就是身受重伤,被带回村子去了。
“焦娘子,这寨子里真有崖盐?”有村民迫不及待便问。
他们之所以这么卖力,除了自己家园遭遇威胁,不能不奋起反抗之外,恐怕也有崖盐的功劳。
顾香生:“对,但盐放在那里,它自己不会长腿跑,当务之急,先找到那几个逃跑的山贼,然后再回去与老村长他们商讨接下来的对策。”
那几个村民面面相觑,有一个壮着胆子问:“那我们能不能先去看看那个产盐的洞?”
顾香生看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去罢,就在后面的半山腰,等会回来如果看不见我们,就先回村子去集合。”
那几人应了一声,高高兴兴地走了。
林泰道:“娘子,这样不大好罢?”
顾香生知道他是在指什么,摇摇头:“咱们一不是席家村的人,二不打算在席家村久留,这次只是因缘际会并肩作战,没有资格对他们指手画脚。”
碧霄:“娘子,等我们要走之前,带上一点盐巴罢,费了老大劲做这些事,要是连点战利品都没有,可不是亏了!”
顾香生没说话,却睨了席二郎一眼。
后者笑嘻嘻地递上一个小包:“有事弟子服其劳,这种小事还用得着碧霄姐姐费心么?”
碧霄接过来打开一看,里头全是白花花的盐巴,不由咋舌:“方才蹲在那里那么一会儿,你就搜刮了这么多?”
席大郎闷哼一声,对弟弟这样的讨好行径有点不齿。
席二郎没管兄长的反应,径自凑过去,讨好道:“师父,这旱季还没过呢,你们别那么快就走,好不好?”
顾香生拍拍他的脑袋:“不会立马就走的,先回去再说。”
席家村里热火朝天,人来人往,几乎全村的妇孺都动员起来了,烧水敷药,几乎都在照料伤员。
还有几十具尸体被带了回来,正安放在村头处,那是在跟山贼搏斗中不幸身死的村民,其中还有两具尸体是父子二人,这就意味着有一户人家要同时失去丈夫和儿子。
但没有办法,山贼如此凶悍,如果他们不豁出命来拼死抵抗,现在遭殃的就是整个村子了。
拼了,死几个人,有条生路走,不拼,就算不被屠村,没水喝,也照样是个死字。
几家欢喜几家愁,剿灭了山贼,就意味着解除了最大的威胁,村民们还是很高兴的,见顾香生他们回来,都迎上去嘘寒问暖,询问情况,林泰出面简单说了两句,顾香生则与老村长等人进了屋子。
屋子里坐满了人,基本上各家各户都带了人来当代表了,有些人没位置坐,就只能站着,连门口都显得拥挤。
但这里头独独空着一个座位,在老村长旁边,没有人去坐。
这是留给顾香生的。
顾香生带着林泰和柴旷进去,老村长欲起身相迎,她忙道:“没那么多讲究,席老且坐着罢!”
老村长也不矫情,开门见山就道:“我都听回来的人说了,你们此行着实危险,还差点丢了性命,幸好最后将那帮贼匪都剿灭了,咱们村的水源总算保住了!”
听见这话,再想想村外面的尸体,大家都有些黯然唏嘘。
顾香生道:“还跑了个二当家,拢共三个人,至今尚未找到。”
老村长迟疑:“就三个人,应该不妨什么事罢?”
顾香生摇摇头,也不想说什么吓唬他们的话。
老村长又问道:“那个寨子里,当真是有盐?”
顾香生笑了一下:“让二郎来说罢。”
席二郎有幸跟进来旁听,他口齿又伶俐,闻言便将发现崖洞的事情说了一遍。
众人听得脸上发光,仿佛瞧见一大笔取之不尽的财富。
席家村常年贫困,就算丰年,顶多也就是略有富余,若是有了这些盐,以后发家致富就不用发愁了。
老村长也很高兴,但他毕竟克制一些,想了想,询问顾香生:“焦娘子,依您看,这些盐该如何处置?”
所有目光顿时都落在顾香生身上。
身为在场的焦点所在,顾香生恍若未察,并没有半分不自在,只是摇摇头:“我们不是席家村的人,这件事不该插手。”
老村长忙道:“如果没有您带头筹划,现在村子都不知道成什么样了,死的也肯定不止外面那些人,您素来办法多,跟我们这些没见识的乡下人不一样,还请指点指点我们,我们现在也没什么主意!”
顾香生便道:“就算我不说,想必各位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不妨先说说你们的想法罢?”
老村长还没说话,旁边就有人当先道:“盐生在这座山,本来就应该是咱们村的,原先被山贼占去,没办法,现在山贼打跑了,肯定就得归咱们了!”
顾香生脸上没什么异色,点点头:“那你们打算怎么个用法?”
说话的人看了看左右,道:“留着一些用,以后家家户户就不缺盐了,也用不着去外头买,再有一些拿出去卖,到时候就不愁没好日子过了!”
“是啊是啊!”
有了个人开口,在场有不少人当即就附和起来,显然是赞同他的想法的。
老村长皱了皱眉,想说话,但看了顾香生一眼,终是将话先咽下。
顾香生提醒:“但现在各国朝廷都禁止贩卖私盐,你们要卖盐,那就是走私盐,要砍头的。”
有人道:“如果没人说出去,谁会知道呢?”
没有说话的人,脸上显然也是作此想法。
顾香生道:“人多就口杂,就算大家都不想泄露秘密,总会有人不小心说漏嘴,到时候给你们带来的就不是财富,而是灾难了。”
有村民就道:“这里都是席家村的人,谁会跟自己过不去,说漏嘴啊!”
话刚说完,不少目光就落在顾香生几个人身上。
“焦,焦娘子,你们以后不会留在席家村罢?”有人期期艾艾地问。
“刘大郎,住口!”老村长拍桌而起,吹胡子瞪眼睛:“焦娘子对咱们村有大恩,没有她就没有我们的活路,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刘大郎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老村长颤巍巍:“做人不能忘恩负义,要饮水思源,不能忘本啊!咱们跟山贼搏斗的那些尸体可还在村头躺着呢,这血还没冷,就要窝里斗了?焦娘子是什么人,你们难道不比我清楚,她怎么会出卖村子?”
众人都沉默了。
自古共患难易,同富贵难,这是人性,不唯独越王勾践一人,这个小小的村子亦然。
老村长转向顾香生:“焦娘子,救人救到底,还请您给个主意罢。”
顾香生淡淡道:“就算我出了主意,你们也未必会听,但席二郎和陈弗拜我为师,老村长对我们也有救命之恩,我不能不说两句。那盐,除了留下足够己用的一部分之外,最好上缴官府,以免遭祸。”
其实,拿着盐来发家致富也不是不可以。但问题是,席家村现在人心不齐,有山贼的时候尚且可以并肩作战,现在出现利益纠纷,矛盾就凸显了。
而且他们肯定也没有造反的野心和胆量,如果偷偷贩卖私盐被发现,到时候官府只要派一支官兵过来剿灭,到时候就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别说好处没拿着,说不定还要被扣一顶谋反的帽子。
“这是我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凭什么交给官府!”有人激动了。
“老村长,我一直就觉得这焦娘子可疑得很,谁知道她是不是官府派来的细作!”
“岂有此理,丁六,你是不是狼心狗肺啊!焦娘子帮了我们这么多,不许说她的坏话!”
“若不然,她为何骑马射箭样样精通,还读书习字,难道不可疑么!说不好只是官府想借我们剿灭山贼,然后坐收好处呢!”
“嘿,焦娘子厉害,倒是碍着你了?你说说,难道你就没受过恩惠,你家小子不是在焦娘子手下学认字的?”
屋子里顿时吵作一团。
席二郎脸上露出忿忿之色,也想张口加入战局,却被顾香生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老村长气得脸色发红,忍不住大吼一声:“都闭嘴!”
顾香生顺势站了起来:“我毕竟是个外乡人,不好参加你们的议事,至于那盐洞如何处置,自然是村人说了算,过两日我们便走了,也不会将此地的事情泄露出去的,各位就请放心好了。”
她这样超然物外的态度,反让许多原先疑她的人都惭愧起来。
“焦娘子……”有人还想解释。
她摆摆手,走出去了。
顾香生一走,林泰柴旷自然也跟着走。
席二郎为了表明立场,当即跟在后面。
他这一表态,场面就显得有点古怪了,不少村民面面相觑,竟也陆续跟着起身走了出去。
剩下那些方才说得最欢的,脸上都有些尴尬。
人少了大半,这事也议不下去了。
老村长颓然挥挥手:“都散了罢。”
顾香生走了出来,见后面跟了一大帮人,哭笑不得:“你们跟着我作甚?”
“焦娘子,我们没有怀疑你!”
“是啊焦娘子,你带着我们跟那帮山贼拼杀,自己都上阵了,我们都服气呢,是丁六那帮人胡说!”
“是啊是啊!”
众人七嘴八舌,都表达着自己的立场,只是山里人笨口拙舌,没法说出更好听的安慰话。
顾香生心头一暖。
经过在魏国皇宫的那一段勾心斗角的日子,再看席家村人的态度改变,其实也可以理解。
人心总有利己的自私倾向,有利益就会有争斗,这无可厚非。
但世上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有自私的人,同样也会有仗义的人,有忘恩负义的,就会有饮水思源的。
人不能因为看到一处黑暗,就觉得天下处处都是黑暗。
因为就算再黑暗的境地,也总会有一处温暖。
只要真心相待,就算十个人中有九个凉薄寡义,也总会有一个愿意回以真心。
这才是人心的可贵之处。
林泰和柴旷等人原本也是满心不平,但看见这么多人为自己说话,还记得他们的付出,再多的怨怼也消失了大半,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谢谢大家。”顾香生平复了一下情绪,“多谢你们相信我,不过此事是席家村的事,我的确不宜掺和,该如何决断,你们肯定能自己拿主意的。”
“焦娘子,谁敢说你不是席家村的人,我席三牛头一个不放过他!”
“对啊焦娘子,这些日子我们听你的话早就听惯了,虽然你是女人,可比咱们这些男的都厉害,我们服气得很!”
听见众人这样说,席二郎脸上也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
但不管他们怎么说,顾香生显然都没有再插手崖盐的事情,摆摆手,径自去帮忙给伤员包扎了。
经过这件事,不单是顾香生,其他人也都有了走的心思,虽说大多数村民依旧是感恩的,可人心不齐,那小部分人足以坏事,他们不想蹚浑水,背黑锅。
还是早点离开得了。
席二郎心头不安,像小尾巴似的跟在顾香生后面,寻了个机会开口:“师父,您别怪阿翁,他年纪大了,没法管住所有人……”
顾香生失笑:“我何曾怪过你阿翁,但就算没这件事,我们也是迟早要走的。”
席二郎鼓起勇气:“师父,那你能不能带上我?”
“不行。”前半句话一入耳,他立马就焉了。
不过后半句话一出,席二郎又活了过来:“不过我们到了邵州,总要先安顿下来,到时再让人给你送信,你也可以到邵州去探望我们。”
有一线希望,总比没希望的好,他这阵子跟着顾香生,已然学了不少东西,大半都会背了,心里是真把她当师父来看待的,现在知道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就开心了。
少年人好哄,等成了人,就有数之不尽的烦恼。
譬如老村长。
老村长内心是愧疚的,他没想到大伙齐心协力打退山贼,到头来反倒出现这样的情况,一个盐洞就让所有人心的小算计都暴露出来,还连累了顾香生等人。
在他极力挽留之下,顾香生等人才答应多留几天,因为连续多日的旱季就要过了,这两日若是有雨的话,旱情很快就能缓解,到时也不怕去了镇上没水喝了。
收拾善后的事情都料理得差不多了。
这次席家村一共死了三十二个人,其中包括两个伤重不治的,其余都活了下来,假以时日,应该就能慢慢恢复过来。
寨子里的厨子和妓女都是从外头叫进去的,并不知道山贼们干的勾当,但那天他们打山贼的时候,寨里逃了三个人,其中就有席二郎看见的二当家,这三个人是个隐患,如果他们心怀不忿跑去向官府告发,那盐洞也不可能被村民占据太久,这也是顾香生强烈建议他们上缴官府的原因。
这几天陆续有村民去盐洞里刮盐,每家每户都藏了一些,在短期内应该不愁没盐用了,但至于拿不拿盐出去卖,大伙还没商量好,有些人想卖,也有些人反对,老村长更不赞同,这事就这么搁置下来。
打完山贼之后,人人都很疲惫,这几天忙着照顾伤员,学堂也没开了,每天天一黑,油灯也不点了,许多人早早便上床睡觉。
顾香生发现自己打从来到席家村之后,成天忙这个忙那个,这几日还射箭骑马的,没个消停,以前在长秋殿和淮南王府,镇日不出门,大半时间都躺在榻上看书,人都变得柔弱起来,如今这样折腾,虽然到了夜里都很累,但白天反而更加精神,体力仿佛也变得更好了。
说白了,人都是耐磋磨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若是有人在面前帮自己挡着风雨,任谁都能养成娇滴滴的模样,若是得独自磨练面对困境,便是再娇嫩的幼苗,也有成为参天大树的潜质。
魏国那边……
算算时间,魏临也该登基了吧?
如果能跟严家结盟,他的实力就会大为增强,再占着王都的这一条优势,魏善跟程载那边能不能成事,就难说得很了。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到程翡,那个曾经跟大姐姐顾琴生并称为“京城双璧”的少女。
那么一个漂亮温柔的玉人儿,就这么因为父亲的野心而遭难了?
这样说起来,严氏女郎虽然被家族用来联姻,可比起程翡,那还是幸运的。
不管世风如何开放,女子总是弱势,总要等着别人来安排自己的命运,不知千难万难,才能走出自己的一条路……
脑海里胡思乱想,顾香生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梦里她还在长秋殿,仿佛旧日时光,忽然侍女来报,说严皇后召见,请她过去,于是她起身往外走,一路来到中宫,对着主位上瞧不清面容的女子下拜行礼。只听见严皇后道:“外头下雨了,胡维容还跪在那里呢,你去将人叫进来,免得说我苛待宫妃……”
咦,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胡维容怎么会出现在魏临的后宫……
顾香生只觉得啼笑皆非,耳边隐隐传来雷鸣之声,雨哗啦啦地下,把屋檐窗户都打得劈啪作响,声音直接周围所有的一切。
然后……
然后她就被人摇醒了。
“娘子,快醒醒!外头出事了!”碧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顾香生微微一震,脑袋立时清醒了大半。
外头的确传来拼杀声,嘈嘈杂杂的,像极了梦里的雷声,难怪自己会做那么一个梦。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就想起身下榻,碧霄和诗情连忙拦住她:“您别出去啊,外头正乱着呢,有林泰和柴旷在!”
“不怕,我先看看情况。”顾香生低声安慰她们,一面凑到窗边,从支起的空隙往外探看。
外头黑漆漆的,连点月色星光都没有,只有不时响起的呼喝跟叫骂,间或还有惨叫,隐约只能看见几道人影缠作一团,其中想必就有林泰和柴旷。
她箭术上佳,却不擅近战,就算会两下子,出去了若是帮不上忙,反倒会拖后腿,到时候林泰柴旷还得分神照看自己,所以顾香生没有逞英雄地跑出去添乱。
“阿翁!”席大郎的声音陡然在拼杀声中响起,显得异常凄厉。
紧接着是隐隐的哭声。
顾香生心头一抽。
老村长出事了?
难道是那三个山贼不甘心寨子被灭,趁夜杀了回来?
没等她想明白,外头的动静又一次激烈起来,这次好像又不少人加入,从声音上来听,应该是村民们被惊醒了,拿着各家的锄头斧子跑出来助阵。
天边传来阵阵远雷,轰隆隆的,好像还真要下雨了。
诗情和碧霄紧紧抓着顾香生的袖子,看起来好像是为了阻止顾香生出去,其实是她们心里紧张,将顾香生当成依靠了。
她们之间的关系似主仆又似姐妹,然而早已超越了这层界限,从小到大一路相伴,出门之后生死与共,看似她们在照顾顾香生,其实顾香生又何尝不是她们的主心骨?
屋里除了一把弓箭之外没有别的武器了,此时此刻,顾香生忽然觉得自己总像以往那样依赖箭术也不行,遇上某些意外情况,需要近身作战的,刀剑就能派上用场了,等他们去了州府之后,一定要找个机会给自己买把剑。
屋外吵嚷,屋内静谧,就在这一里一外的鲜明对比中,外头的动静渐渐平复下来。
雷鸣却一声响似一声。
“我出去瞧瞧。”
估摸着已经告一段落,顾香生在屋里点了油灯,端起来走出外头。
风很大,一阵吹过,油灯就灭了。
不过有些人家点了火把走出来,瞬间照亮了一大片。
地上躺了四五具尸体,顾香生粗略看了几眼,发现其中三个明显不是席家村的村民,手里还拿着刀,应该就是那天逃走的二当家。
席大郎和席二郎跪在老村长旁边,村长老妻哀哀哭泣,哭声在电闪雷鸣中显得分外凄怆。
“娘子,这帮人居然勾结了山贼来夜袭我们!”林泰抓了其中两个活口,将他们制服在地上,又狠狠踹了一脚。
“不关我的事啊,都是刘大郎的主意!”那人哀嚎求饶。
“到底怎么回事!”顾香生沉声喝问。
那人没什么骨气可言,一问就招了:“是,是刘大郎,他说我们要卖盐,村长肯定不让,还说都是有你们在,老村长和其他人才会总听你们的,只要你们和村长都死了,那些耳根子软的就只能听我们摆布了!”
“所以你们就勾结山贼来杀我阿翁!”席大郎怒吼一声,跳起来冲向那个村民,直接就是雨点般的拳头落下。
那可不是什么花拳绣腿,对方很快被他揍得奄奄一息,出气多入气少了。
顾香生正要让林泰阻止他,却听得席二郎大叫一声:“阿翁还有气!”
席大郎旋即又扑向老村长那里。
“焦,焦娘子……”老村长的眼睛撑开一条缝,第一句话竟然是要找顾香生。
“我在。”借着火光,她瞧见老村长胸口一个狰狞的血洞,心下一沉。
“多亏有您……我们才有今天,”老村长喘了口气,“是我们对不住您……”
“别说了,您好好养伤。”顾香生黯然道。
他摇摇头,对自己的伤势显然也是清楚的:“我要是不在了,大郎和二郎,要,听焦娘子的,你们要,照顾好,祖母……还有这个村子,我怕,怕会遭祸……”
在他看来,那个盐洞是祸端,没有它,就不会生出这么多事,财帛动人心,一个盐洞就把村子里的人心都弄散了,以往席家村穷归穷,却团结,现在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居然有人敢跟山贼勾结,就为了能够贩卖私盐。
这样一来,他们和那帮杀人不眨眼的山贼有什么区别?
但老村长不明白,惹祸的不是崖盐,而是人心。
因为把持不住,所以才会走上邪路。
席二郎呜咽一声:“阿翁,别说了,你会好起来的,不许说了!”
老村长闭上了嘴,他的目光掠过围在他身边的村民们,许多人脸上都有着不加掩饰的担忧和愤怒,这让他微微觉得有些欣慰,跟山贼勾结的毕竟是少数,许多人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他看待这些人就像看待自己的子侄,刘大郎等人一不姓席,二来从小就好吃懒做,偷鸡摸狗,会做出这种事情,其实并不奇怪。
然而他的视线,最后却落在顾香生身上。
微微张开嘴巴,血一股股涌出来,却一直看着顾香生。
就连席大郎也看出阿翁这是有话要说,着急起来:“阿翁,你想说什么!”
老村长还是没能发出声音,依旧望着顾香生,目光恳切哀求。
顾香生叹了口气:“我会帮忙想个法子,确保他们不会被崖盐拖累,再离开。”
老村长的眼睛亮了一瞬,随即又黯淡下去。
席二郎泪流满面:“阿翁!”
席大郎蓦地站起来:“阿翁若不在,以后村子就由焦娘子作主,你们谁有二话!”
众人大吃一惊,都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种话。
“我同意,谁要是和焦娘子作对,就是和我席三牛作对!”
“焦娘子以后让我们干嘛,我们就干嘛!”
“焦娘子对我们家有大恩,我们定是没有二话的!”
“没错……”
一句接一句,村民们纷纷表态,一声胜过一声。
顾香生五味杂陈,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轰隆一声,一个响雷打过,伴随着席二郎拔高了嗓子的哭喊:“阿翁——!”
不知何时,老村长永远闭上了眼睛。
豆大的雨点从天上落下,越来越密集,很快就变成一场瓢泼大雨。
这是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持续将近三个月的干旱,终于在今晚得到了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