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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问的精神有些恍惚,感觉自己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没有政治理想,也没有感情。比以前更加糟糕,以前他心里有仇恨,仇恨背后又有爱,起码有目的;现在他恨不起任何人,甚至东林要整他,他也恨不起来;小绾的影子也在报完仇、尽了心愿之后也渐渐淡去。
张问觉得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意义;但他现在有钱有权利,没有意义,却有意思。只是这种昏噩的感受让人十分不爽,他需要找到自己的目的或者任何一种让人活着有意义的东西。
这时一个丫鬟喊了一声“东家”,听见张问应声,才小心走进来说道:“禀报东家,刚刚夫人收拾东西走了。”、
“哦。”张问心道张盈还真是女中丈夫,行事雷厉风行,说走就走。
张问心知张盈的性子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劝回来的,现在也还有更重要的事让他去做。他拿起那叠从杜松部残兵那里得来的证词,他再细看一遍,免得以后用的时候出了什么纰漏。
其中大部分的字是出自黄仁直和沈敬之手。由官兵们口述,黄仁直等人记录,然后让官兵画押;因为军户大部分不识字。张问翻看的时候,突然见到一份字迹不同的,不由得细看了几分。
这份证词并非出自黄仁直等人之手,却字迹清晰、言辞恰当,将整个事情叙述得井井有条。张问心道此人起码得是个秀才,才有这样的文笔。然后张问翻到末尾,却不是画押,而是签的名字:叶青成。签字和文章的字迹相同。
张问心里一喜,心道这份是出自官兵亲手,却是更有说服力,当下就拿出来单独放置。
张问审完证词,就走出内宅,到外院去处理了一些公务,叫来黄仁直和沈敬辅佐处理一些书信来往。
这时张问想起那个亲笔写证词的人,问道:“叶青成你们认识么?”
沈敬笑道:“大人也注意到此人的文章了?呵呵,老夫当时看了他的文章,也是惊叹,就问他怎么不走科举,却做军户。”
张问道:“是啊,此人的文采,考个举人应该还是可以的。他为什么要做军户?”
沈敬道:“杀了人,不过他自己说是被陷害的,老夫也不清楚。总之最后是被流放到甘肃,更籍为军户。在杜松部打套寇的时候屡立战功,累功至千户,后跟着杜松到了辽东,出关参加苏子河之战。”
“哦,原来是这样,沈先生找人叫他明天来见我,看看人怎么样。”张问马上说道,一个能文能武的人才,他倒是想拉拢一下。
忙完了一天,张问对家里的众人交代不久要回京师,要人处理临行的一些事宜,然后回到房间准备休息。门口挂着两个红灯笼,让人意识到年关临近的喜庆气氛。屋子的香炉旁边放着一个大灯台,上面点着十几根蜡烛;东西两角各放着一个火盆。房间里很明亮,很温暖。
他突然觉得很寂寞、很孤单。张盈走了之后,他愈觉得孤单起来。他甚至有个感觉,好像她会不经意间走到房里,说些贴心的话。他不由得长叹了一气。张盈的突然出走,让他不断地反思自己。在处理感情关系和利用合作关系上,自己真的一直都处理得不好。比如别人是因为喜欢自己才付出许多东西,自己却抱着利用的态度接受别人的爱慕,随意索取,不思回报,这样的交易是不公平的。
张问希望自己心里面坦荡,小人也好,坏人也罢,坦荡就好;他不想自己受到良心的谴责,也不想有内疚心理。做人多少还是有点原则比较好……当然,敌人不在考虑范围之类,对待敌人当然要不择任何手段。
张问在椅子上坐下,他的那个瘦丫鬟就走了进来,问道:“东家,要烫脚么?”张问道:“好,去打盆热水进来。”
过了一会,丫鬟端着冒着白气的铜盆走进房间,放在张问面前,她手里还拿着一块白毛巾。这时玄月也绕过屏风走进来,说道:“你先试试水温,别烫着东家了。”然后走到后窗去检查窗户。
丫鬟道:“是。”把手放到水里面,过了片刻才说道:“刚好,太温了不舒服。”说罢去脱张问的靴子。
张问像一个呆子一般坐着,任凭丫鬟摆弄。丫鬟给他洗完脚,又拿毛巾擦干,换了一双棉鞋。
玄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对张问说道:“东家,沈阳这地方不太安稳,属下就睡在旁边的床上行么?”
张问哦了一声,根本没听玄月说了什么,这时他想起了一件事,就看向玄月说道:“对了,你帮我记下一件事,我怕忘记了。明儿交代黄先生一句,在我们离开沈阳的时候,把来送别的人的名字记下。”
玄月道:“是。”又转头对那丫鬟说道:“没你什么事了,下去吧。”
灭了蜡烛后张问躺在床上空瞪着眼睛却是毫无睡意,不知不觉又想到还有一个困扰他的问题,就是解决明帝国问题的方法、和自己的政治目的,他一直想不明白。不过这样的大事,不是一天两天能想明白的。人总是在不断的摸索之中,才能找到自己的定位,自己的原则。
第二天一早,张问卯时之前起床。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床。玄月已经离开,丫鬟正算着时间站在床边上准备侍候张问穿衣洗漱。
他想到这里,心里一阵好笑,就不禁问道:“你侍候我这么久了,我还没问你叫啥名儿。”
丫鬟怯生生地说道:“奴婢叫若花,是玄月姐姐给取的名字。”
张问打量了一番那丫鬟的小眼睛、塌鼻子、粗皮肤,哈哈一笑:“若花……好,这名字雅致。”
若花红着一张脸说道:“奴婢知道玄月姐姐故意取的反名,取笑奴婢。奴婢知道自个长得丑。”
张问笑道:“相貌不是人的全部,你心地好,大家也会喜欢你的。”
若花道:“谢谢东家。”
张问穿好衣服,洗漱、吃饭,然后像平常那样走出内宅,准备干点正事。院子里其他人比张问起得早,扫院子的、照料马匹车辆的,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此时的人都信奉一句话: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
玄月在内院的洞门口遇见张问,她穿着玄衣、头戴帷帽,拱手道:“大人,我已叫人准备了车马,随时可以去巡抚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