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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渠人不是不愿意出兵,而是在自己的北方,一个新的势力已经在旁虎视眈眈,令他不得不犹豫万分。
义渠,庆阳。
义渠属于西戎的一支,生活在固原附近,本身并非是游牧部落,而是农耕部落,上古时期的游牧部落统称为“胡”,例如“东胡”“林胡”之谓。后来,随着西戎各部落的南下,周人的先祖古公亶父深受西戎人的骚扰,于是带领族人从北豳迁到了周原。而义渠人也随之将领地迁徙到了庆阳附近,并在此建国,和周国战战和和,多有不驯。后来秦人分封到此之后,秦国人和义渠人长达数百年的较量又开始了,及至到了秦王驷的时候,依然是对秦国最大的威胁。
张仪打量着这座古朴的宫殿,虽然质地精巧,颇有机杼,但是毕竟修建多年,有些地方急需修缮。不过义渠人游牧惯了,这样的宫殿住与不住,都无大碍。最关键的是,修缮所需要的物资并不齐备,恐怕也是没有修缮的原因。
张仪奉秦王的命令来到庆阳,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稳固自己的后方。前面樗里疾和公子华在函谷关对抗五国联军,若是此刻后院起火,秦国就要步入危险之境了。
他这边思绪万千,走廊上脚步声响起,略显杂乱。张仪望殿门看去,恰见一男子出现在眼帘之中,身材孔武有力,身上还穿着铠甲,整个人英气非凡。他的眼睛打量了一下整个大殿,发现只有张仪一个人,遂走到他眼前,声若洪钟,:“你就是秦国来使?”
“正是。”张仪起身行礼,不疾不徐的应到。
没成想义渠王二话不说,拔出腰间宝剑就架在张仪的脖子上。张仪先是一惊,但是很快就恢复了神情,言语淡淡的说到:“大王这是何意?”
“何意?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似乎听到了最好听的笑话一样,他身后的众人也跟着大笑不止。
“告诉你也无妨。”义渠王笑着说道:“本王已经和魏国的犀首公孙衍商定,和五国一起攻打你们秦国,今日就将发兵咸阳。如今你不但将自己送上门来,还是送来了数百财物,正是自寻死路。稍后本王就将你枭首示众,以尔等头颅祭旗!”
张仪不亏是张仪,毕竟纵横天下多年,义渠王这种恐吓的伎俩他也并非没有见识过。此刻看着义渠王带着戏谑的笑容,他却无动于衷,悠悠叹了一口气说到:“既然大王以为以某之头颅祭旗,便可以占领秦国之土地,某也无言以对,束手就擒而已。以小吏之头颅,换的大王之凯旋,某亦无可憾也。”说着两眼一闭,摆出一副等死的模样。
义渠王见张仪并不吃自己这套,心中倒也有些敬佩其人,“按你所言,似乎本王的数万雄兵,和关外的五国联军,也奈何秦国不得,你这口气,大得很啊。”
张仪心中一跳,微笑说到:“大王理解错了。某的意思,五国联军于我秦国而言,乃是大敌,他们占领我们秦国土地,是毫无疑问的。至于大王您吗....”张仪摇摇头说到,“就算您空有数万雄兵,于我秦国而言也无非疥癣之疾,取之易如反掌,不取亦秋毫无损。取与不取,两可之间而已。”
众人一听,皆怒目而向,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叫嚣着让义渠王杀了张仪祭旗,然后兵发咸阳,一举踏平秦国。义渠王却眯着眼,看向张仪,不知道此人是真的不怕死,还是在故意激怒自己,手却久久没有砍下去。稍倾,他收回宝剑,瞪了一眼张仪,说到:“算你伶牙俐齿,既然如此,你不妨说说,为何我空有数万雄兵却拿秦国无可奈何,而五国联军才是秦国大敌呢?”
张仪定了定神,刚才他是兵行险着了,唯恐这义渠王野蛮的性情一上来,自己就真的身首异处了。好在他早有耳闻,义渠王颇为自负,是以才起了激怒之心。
“义渠和周天子早有龃龉,昔年古公亶父因义渠人之袭扰不得不西迁岐山,虽然后来归附周天子,然而幽王死于戎狄之手后,义渠亦叛周附逆,开始与周天子作对。秦公分封于此,自然负有讨伐之责。若是秦国被义渠消灭,大王以为,关东六国会容大王栖身于大周兴盛之地乎?无非是再封一个新的诸侯到秦地罢了。”
“大王兴兵讨伐秦国,此时五国联军亦在函谷关外,大王这边进入了咸阳,五国联军那边就具有了函谷关。秦所依靠着,崤函之固也。没有崤函为大王所依靠,咸阳就是飞地一块,五国联军旦夕可至,大王又如何抵得过五国雄兵呢?”
“义渠人善牧,秦国人善耕。大王据咸阳而不耕,取之何用?”
“秦人与五国,周人。虽互相攻伐,不过是疆土之问题,其所尊崇着,周天子也。是以无论如何攻伐,断然不会毁其国祚,不绝其宗庙,坏其祭祀。此乃天子之权柄,非诸侯之权柄。大王这边大军一至,秦王大不了与五国讲和,掉过头来全力对付义渠,不知大王该如何自处?”
“如某所言,大王今日兴兵不难,攻取咸阳亦不难,难的是据有此地。是以大王之举,乃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罢了。取与不取,又有何异?”
张仪一番言辞,端得是机巧无算,虽然暗地里说秦国和义渠的关系,但是言语之间,和秦国殊无半点关系,反而处处为义渠着想,到真的让义渠王身后的一些人颇为动容,似乎也觉得,若是兴兵攻打秦国,好处真的有限。
“巧舌如簧。”义渠王轻蔑到:“既然义渠于秦国是疥癣之疾,那么先生在咸阳等待即可,何必又劳师动众,跑这一趟呢?岂不是多此一举?”
张仪心想此人果然不是莽夫,到没有因为自己三言两语就相信自己。“那是秦与义渠,乃是比邻之国,唇齿相依,唇亡齿寒。秦国断然不希望义渠与秦国为敌,亦不希望秦国与义渠开战。无论孰胜孰败,得其利者都非两国,而是别国而已。”
“哈哈哈哈,这句话说的好没道理。”义渠王大笑起来。“秦国又崤函之固,东接六国,自然有人窥伺,亦有人攻伐。我义渠身在大河之内,沟壑纵横,绝壁深涧,车马不可并行,行伍不可同道。与六国亦不相接壤,恐怕六国无法与我义渠为敌吧。”
张仪等他笑完,缓缓说道:“此事若是在一年之前,尚可称之为笑话。然而时至今日....”他故意停了停,然后说道:“大王难道忘了,赵国人刚刚将楼烦人赶出了云中吗?”
义渠王的笑容戛然而止。
张仪趁机继续说到:“赵国如今出兵云中,兵锋直达狼山要塞,甚至整个阴山地区,都在其势力之下,大河上下,也颇为活跃。楼烦人被赶出了阴山,林胡人为其牧马,秦国上郡都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兵燹之祸,而大王之城邑也在赵国的兵锋之下。不知安全与否?”
“秦与义渠,如今是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大王以为某刚才所言,是否危言耸听呢?”
赵雍恐怕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本希望借助五国联军攻打函谷关的机会转移秦国的视线,为自己顺利北伐楼烦做好准备。结果是他如愿以偿,如此大的一番动静,自然是扫清了北方的胡人,却也让秦国和义渠感受到了压力。
之前,秦国因为有大河天险,崤函之固,自然是高枕无忧,以待六国来攻。而如今,赵雍以绝对的优势扫清了楼烦,盘踞在秦国的北方,这就给攻打秦国提供了另外一种可能,只要赵国足够强大,那么早晚会对秦国造成掣肘,让秦国在东出函谷关的时候多有顾虑。
这也是秦王要对义渠进行拉拢的原因。赵国控制林胡南下,对于秦国来说只能找林胡的麻烦,和赵国一点关系没有,反而可以坐山观虎斗;既然如此,秦国就拉拢义渠作为自己北方的屏障,和赵国的林胡相抗衡。双方都通过自己的代言人进行争斗,两国作壁上观,至少可以保持双方表面上的稳定。
“说这么多,你们秦人也无非是想要利用我们义渠人罢了。你们和赵国,一丘之貉,都没有安什么好心。与其与秦国结盟,某大可与赵国人妥协,共同对付秦国,何必要与秦国结盟呢?”
张仪微微叹道:“林胡乃是赵国之附庸,遂乃为其牧马放羊,而大王之于赵国,是附庸耶?亦是联盟耶?若是为附庸,当徒有大王之名,实为赵国之君候;若是为联盟,大王,以赵王之野心,会将咸阳之地,交给大王占有吗?此举于赵国有益乎?”
义渠王终于无话可说了,张仪的一言一语,都说到了义渠最核心的问题,那就是既不愿意俯首称臣,也不愿意轻启战端。这样一组矛盾的综合,让义渠王希望无论是六国还是秦国都供奉与他,然而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免费的好事?在这样一个战国时代,谁想活下去,都要靠自己去争取。
“此事暂且讨论此处,本王这一两日,会给使者一个答复。”义渠王看着张仪,缓缓说道。语气明显比刚才好了很多。
张仪知道,此事到了这个地步,定然是差不多结束了。义渠王说出此话,无非是想要给自己的尴尬找一个托词罢了,相信明天就可以得到回复了,应了一声转身要走,却又听得那义渠王说到:“且慢。”
张仪心中打了一个突,却依然气定神闲的说到:“不知道大王还有何事?”
“听说使者此番前来,带来文绣千匹,好女百人,可对?”
张仪不知道这些礼物有什么不对,于是小心翼翼的说到:“不知有何不妥?若是大王另有所好,但凡所求,秦国力所能及,必当赠送于大王。”张仪也留了一个心眼,唯恐这义渠王狮子大开口。
“其他无所谓。”义渠王戏谑的说到:“就是不知这数百好女,是否是秦国最好的女子呢?”
张仪神情一凛,冷言说到:“大王这是何意?”
“本王的意思是,既然秦王是秦国的大王,自然所有美女宝物,无不悉数收于王宫之中。想必这美女定然也是秦王宫中的最好,那秦王之姬妾,也定然是举世无双了。若是秦王不在意的话,不妨将自己的侍妾赠予本王,本王是不在意的。”
“你......”张仪愤恨的指着狂笑的义渠王,整个人气的一言都发不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