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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清不爱听戏,我们成婚四年,这一点我还是记得的。
我那顶金光闪闪的轿子还在畅戏园外头搁着,只要不是瞎子没有人不知道常宁公主就在畅戏园里面。
那么……
我这个前驸马在明知我在里头的情况下还来听他不喜欢的戏,究竟是意欲何在?
我很想自作多情地认为晏清是想来见我,他在和离以后方发现了本公主的好,此回前来就是想力挽狂澜,与本公主再续前缘。
只可惜我被晏清伤了四年之久,这样的想法我不敢奢望。
是以,我很不厚到地认为晏清此回前来是对惊为天人的国师一见钟情,欲要抛弃杜汐汐而后与国师断袖!
如此一想,我心里头顿时舒畅极了。
就连晏清上来同我行礼时,我也表现得相当有气度。我笑眯眯地喝完剩下的半杯信阳毛尖,“起来吧,这里也不是宫中,晏尚书不必多礼。”
晏清站直了身子。
我光明正大地瞅着他。自从和离后,这是我第一回见到晏清。他看起来气色不错,脸上的淤青也消了,又变回了之前那副俊朗的模样。虽说一夜夫妻百夜恩,但此时此刻我再见到晏清,我却是希望他过得不好。
“公主气色看起来不错。”
“晏尚书的也不差。”
……
我和晏清说了好些客套话,末了我忽觉有些恍惚,我和晏清这样说下去算什么?我端起茶杯准备喝口茶润润嗓子,却是忘了我方才已是喝光了。我放下茶杯,身后的丫环上前来我倒茶,不料晏清却是道:“我来。”
我有些受宠若惊。
我看着晏清倒满了一整杯的信阳毛尖,他双手捧着茶杯递给了我,我瞅了他一眼,接下来我做了件很是无理取闹的事。我一甩宽袖,打翻了晏清手里的茶,我冷着脸站了起来。
“晏清,我跟你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想见到你。”
我越想就越觉得自己不值得,连承文也会让我三分,过去四年里我究竟为何要过得如此憋屈?晏清凭什么践踏我的心?一个毫无身份的歌姬又凭什么能和我比?
茶盅里的茶有些烫,方才我打翻的时候,晏清躲也没有躲,就这样硬生生地接住了一整杯滚烫的茶,他面不改色地看着我,眼里竟是有了笑意。
我一愣,怔怔地又看了看他。他眼里的笑意更浓厚了。
我皱眉问:“你是不是上回被我打傻了?”
晏清张嘴似乎准备说些什么,此时却是有一小厮匆匆跑进了来,他上气不接下气道:“公……公主……国师来了……”
我一听,立即眼睛一亮,也顾不得晏清是真傻还是假傻了,赶忙吩咐道:“等会国师进来时,你去和他说本公主体谅国师腿疾在身,就不必上来同我行礼了。”
在我还未能完全接受温衍的那张脸时,我要尽量避免与他少见面。在二楼远观温衍的相貌,方是最最合适的。小厮应了声便下去在门口等待温衍的前来。
我等了大半月,如今总算是等到了。
我此时心里头难免有些激动,面上也由不得带了丝喜色,一时间竟是把还在场的晏清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直到我感受到晏清那道略含深意的目光时,我方回过神来。
“噢,你还在呀。”
晏清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公主可是有意将国师列为新驸马人选?”
我道:“这与你无关。”
他笑了笑,“不管如何,还望公主三思。”
晏清的语气让我从头到脚都甚是不爽。我知晓温衍一夜间成为承文身边的红人,招了不少人的嫉妒。温衍如何上位的我不知晓,但晏清与我和离了还对我管三管四的则让我立即把脸拉了下来。
“晏尚书估摸是忘了我们和离的事了,和离书说写得一清二楚,我与晏尚书不相安谐,从此男女婚嫁各不相干。”我冷笑了一声,“晏清,你可别忘了,我是大荣的长公主,京城里无人不知我的恶名,我以前喜欢你愿意为你收敛性子,可如今我不喜欢你了,你就什么都不是。我若是干出些什么来,你就只能往死里吃亏。我即便是要你阿父当驸马,晏尚书也只能有喊我一声阿娘的份。”
眼见晏清的脸色变了又变,我心里别提有多舒畅了。
“戏要开演了,晏尚书自便罢。”
我清楚晏清的性子,在我此番话的打击下,他定是受不住的,铁定不会再留下来听戏的。果不其然,晏清铁青着脸离开了畅戏园。
我这几年太过宠晏清,以至于让他和一个歌姬欺负到我的头上来。晏清之前让我如此难堪,估摸也是忘了我是皇家的女儿。可如今他也该记起来了,我是常宁公主,我是大荣里最为尊贵的女子,我娇蛮任性也罢,无理取闹也罢,在这个皇权至上里,还是我说了算。
温衍进来的时候,他抬起头遥遥地望了我一眼,对我微微颔首,又是轻轻一笑。
他对畅戏园里头只有我和他两人的状况看起来一点诧异也没有,像是早已知晓一般,依旧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他的随从推着他走到一个较为较为空旷的位置,而后他的随从像是变法宝似的,短短一瞬,温衍的周围就多了套精致的茶具,即便距离有些远,但我仍旧眼尖地认出了那套茶具是清水紫砂,做工极妙,前些年我偶然得之,爱不释手,只可惜与晏清吵架时不慎把它给摔了,后来寻人来补却始终复原不了。今日再见这套清水紫砂,我的心立即扑通扑通地跳。
我总算是忍不住了,顾不得温衍那张脸,屁颠屁颠地跑了下去。
戏台子上也开始了唱戏,他们在唱些什么我也不晓得,反正此时让我的眼睛难以离开的就只有温衍的脸和温衍的清水紫砂。
我坐在温衍的身侧,“国师,好巧。”
温衍轻笑:“公主要来一杯碧螺春吗?”
我自是不会拒绝了,我故作矜持地停顿了会,方浅笑道:“也好。”
温衍的随从倒了两杯碧螺春,温衍接过一杯,侧首送至我面前,“公主,请。”修长白皙的五指衬着清水紫砂杯,委实是人美茶具美意境美,方才晏清在我此处留下的怨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轻抿了一口,不由赞道:“好茶。”
温衍的随从自豪地道:“当然是好茶,泡茶的水可是玉山雪水。我们公子最精通茶艺了,即便是皇宫里的茶也及不上我家公子沏的茶。”
“阿蛮。”温衍轻斥了一声,又对我道:“公主莫要介怀,阿蛮自幼被我宠惯了,说起来话来常常过于直爽。”
我道:“直爽是件好事,我欣赏真性情的人,国师也无需介怀。”说话间,我又摸了摸手里的清水紫砂杯,真真是爱不释手呐。
温衍笑了笑,目光又转回了戏台上。
我对台上的戏一点兴致也没有,趁温衍认真听戏时,我的目光时而落在紫砂壶上时而又落在温衍的脸上,两边不停地转着,简直就比台上演戏的人还要忙。
正当我眼睛转也不转地盯着温衍时,阿蛮忽然开口了:“公主殿下,为何你总是盯着我家公子看?”
我立即被呛到了,连连咳嗽了几声,方干笑道:“我……”话还未说全,温衍的目光就望了过来。他这样一望,我竟是立即说不出话来,该死的目光还黏在他的脸上。
我又咳了几声,温衍又递给我一杯茶,“有些烫,公主小心些。”
我脸皮这么厚的人,在温衍此番举动下,耳根子竟是热得发烫,我赶紧接过,低着头品起茶来。阿蛮又道:“公主殿下,为何你的耳根子红了?”
我又被呛到了。
我干笑了几声,“茶烫……茶烫……”
我偷偷地瞄了温衍一眼,他此时全神贯注地看戏,似乎也不曾发现我的异常,我总算松了口气。我心不在焉地看戏,琢磨着该如何和温衍讨这套清水紫砂。
不过这套清水紫砂甚是珍贵,估摸温衍是不肯割爱的。通常我遇到不肯割爱的,皆会采取以物易物,以心头之好换心头之好。
我酝酿了一番,开口道:“不知国师有何特别想要的东西?”
温衍道:“没有。”
我道:“是人便会有欲望,有欲则有求,国师即便再能算尽天命,也始终是凡夫俗子。心中怎会没有所求呢?”
温衍沉默了一会,方轻声道:“我之所求,逆天亦是难得。”
我一怔,此时天边忽然打了个响雷,我望着温衍,总觉得这人像是天边的雾一般飘渺虚无。他迎上我的目光,对我浅浅一笑。
“公主之所求,终有一日能修得正果。”
我正诧异温衍这话的意思时,却只听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我颦眉,扭头一瞧,云舞面带喜色地往我这里奔了过来。
她气喘吁吁地道:“公……公主,新驸马爷从地下蹦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