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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悦菡笑了,很真心。但并非是因为自己取得了什么胜利,而是刹那间终于得到一种满足感,她在阮黎望的身上看到了某种认同,对苏家抑或是对她。或许他并非情愿这么去做,但是却依旧做了,那,无论如何,也是一种信任。相对于苏悦菡才与阮黎望分开前的那份绝望和无力感而言,这会儿阮黎望亲手捧上的信任,便显得有些弥足珍贵了起来。
“皇上是特意来跟臣妾说这事的?”苏悦菡问,语气放的很柔,当所有的压抑再被隐藏起来之后,她依旧还是那个进退有度的皇后,恭顺有礼的妻子。
“那,这个,朕其实也是想来讨杯茶喝,梓童这边才进贡来的明前茶特别甘甜。”阮黎望胸口纵有百种冤屈和恼火,在看见苏悦菡此时没再跟他计较之前的出言不逊之后,忽然就怎么也气不起来了,反倒是有了放松下来的释然,虽然亦觉得憋屈,可不自然地就放下了身段。
孙福圆在身后听阮黎望说是来讨茶喝,差点就又是笑出了声,但是看到俩人这会儿好歹是一副和睦、平静的样子,悬着的心也才放下。忍着笑,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阮黎望和苏悦菡自然是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春暖却看着纳闷,直冲着孙福圆投去疑问的眼神,孙福圆只好低头站好,避开春暖的视线。
苏悦菡也只是做了个邀请的姿态,便自责道:“皇上恕罪,这新茶,臣妾竟然忘了给皇上那边也送些过去吗?”
“送了的。”阮黎望有些尴尬地说,说完就往里走着,不知怎么解释自己那边原本也有同样的东西还偏偏过来讨茶喝,这临时现抓的借口,果然是太不靠谱了一些。
苏悦菡自然不会点破,跟着阮黎望走进殿中,坐下便立即遣人去泡茶。
“梓童,这是去了哪?”阮黎望忍不住还是出言试探道。
“臣妾才从太医院那边回来,正好碰上冯太医说了说菱儿跟淮王的病,顺便也让他就给臣妾瞧了瞧,原也没什么大碍,就没再去特别地劳烦吕太医。”苏悦菡很平静地说道。
阮黎望握了握拳,还有想问的话,可是问出来又不合时宜,况且如果刚才不是自己亲眼看到苏悦菡与冯康年默默相望的那一幕,皇后的解释实在是太过情理之中,没有一点的破绽。可即便是看到了那一幕之后,苏悦菡的话中也挑不出虚言,她并未隐瞒去了太医院,也并未隐瞒见了冯康年,难道自己要去质疑她与他默然对望的时间太久了吗?难道要去问她你为何那样对着冯康年笑,却不对着朕?他堂堂一个帝王若是问出这样的话,岂不是太过可笑。
阮黎望迟疑着,不安着,又想说些什么立即打破即将蔓延开的沉默,忽然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握着的那个钗,犹豫了下拿出来道:“梓童,朕刻意找人给你打的,看看还喜欢吗?”
苏悦菡略有些讶异地接过了发钗,金灿灿、明晃晃,做工精细,无可挑剔,自然是立即谢了恩,甚至很给面子的让春暖当时就帮着簪在了髻上。
阮黎望却有了一些失落,他本并不指望着苏悦菡能有什么样的千恩万谢,却也不想只是这么平淡地谢了,接了,戴了,再无多一句的话。那可是他费尽了心思才画出的样子,虽然那份心思于彼时的他,跟眼前的皇后毫无关系,但是,就不能多一句赞美吗?换做是菱儿,总该是好好夸赞、奉承一番的吧,甚至还会感激得热泪盈眶吧。
待到茶水奉上,阮黎望便蔫耷耷地吃茶,浑身上下只觉得有一种很无力的感觉。
阮黎望再也未想起,刚才对着孙福圆大声地宣布着要道鸾阙宫看菱儿的事,喝了茶,索然地站起身道:“那梓童就先忙,朕回去了,晚上为七皇叔践行,还劳烦梓童张罗一下。”
苏悦菡点头,恭送阮黎望出宫,默默地看着那明黄色的身形缓缓离去,那背影似乎也尤带着一抹孤单与寥落。心中隐隐地想着,其实,他们都有同样的不甘吧。
处理着手边的一些琐事,安排了御膳房备下晚宴,置身于正在修葺的聚芳宫中,满耳嘈杂时,苏悦菡的心却渐渐静了下来。
冯子余说,只要是值得的。值得吗?苏悦菡无从判断,其实早在父亲与她说了对不起,她并没有抗争的那一刻起,值得与否就并非是她可以说了算的事了。在没有人告诉她可以停止的时候,她就只能按照已经预定好的那条路一直走下去。像以往一样,忘了不甘,忘了不舍,忘了委屈,勇往直前地走下去。
苏悦菡握紧了拳头,在心中一遍遍地对自己说,这样的失控只此一次,决不能再犯。
傍晚回到鸾阙宫更衣,准备奔赴为淮王设的践行宴,经过了院子时,苏悦菡忽然想起许多日未去看过的兰花,惊喜地发现已经有了许多的新芽。落日的余晖下,嫩嫩的绿色,有着玉石般的剔透,带着充满希望的生命力。苏悦菡蹲在花池边,仰头对着春暖欣慰地笑:“你看,它们还是能被种活的。”站起身又去握住了春暖的手,“所以,栽下也是值得不是?”
春暖眼见这一天里的苏悦菡,看她痛哭流涕,看她渐渐平静,又见她终于笑逐颜开。春暖终究也只是个丫鬟,能做的太过有限,也不过是主子哭的时候帮着她拭泪,主子笑的时候一同开怀罢了,于是她也陪着苏悦菡一起兴味盎然地看着那些才长出芽的花,一起笑着,心却是更加的酸楚。
也没耽搁太多的时间,苏悦菡便要紧着梳妆赴宴,为她上妆时,看着她眉眼间那份真实的快乐,春暖也总算放心了些。
饯行宴就设在乾昌宫,很热闹,也很隆重。阮黎望的心情却是很糟的,说不出的糟。觥筹交错间,尤端着那份笑脸,酒,却是不自觉地便喝得多了起来。待到淮王告辞,起身送行到宫外的阮黎望步子已经都有些飘忽。
抓着淮王的手,也不知道又絮叨了些什么,拉拉杂杂地总有一盏茶的功夫,还是苏悦菡盈盈地上前去挽住他道:“皇上,七皇叔身子才好,就陪着您喝了这么多酒,怕是这会儿身子不好过,您还是让皇叔早些歇着吧。”
阮黎望打着酒嗝,拍着淮王的肩膀豪迈道:“七皇叔,你不行啊,得好好养壮了身子才是,下次回京一定得陪朕喝个痛快。”
淮王走了,苏悦菡跟宫人搀扶着阮黎望进殿。安置好了,才要走,手却被阮黎望拉住,拉的很用力,明明已经醉眼迷离的眸子里,忽然有了些清明的痕迹,“梓童,别走了,今天就歇在乾昌宫吧。”
苏悦菡身子微微一滞,平静地说道:“皇上,您醉了,好好歇着,臣妾明日一早就来看您。”
“朕没醉,朕就算醉了,心里也是明白的。你是朕的皇后,难道朕让你陪着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苏悦菡恭顺地摇头,心头幽幽地一颤。
“那就好。”阮黎望一下子就开心了起来,大声嚷嚷着:“孙福圆呢,今日皇后留在乾昌宫侍寝,去给内殿里熏好了香。”说完又笑眯眯地看着苏悦菡道:“梓童喜欢什么味道的熏香,朕喜欢茉莉花的幽淡。”
“嗯。”苏悦菡有些失神地应着,看着阮黎望的面孔在她眼前一点点地放大,心中盈满了不安与恐惧。
“走,梓童,咱们歇息了,这一天,朕可是累坏了。”阮黎望一把揽住了苏悦菡的腰,便带着她往内殿里走去。
没有一丝的挣扎,苏悦菡任由阮黎望揽住,麻木地迈动着脚步,鼻尖已经闻到了淡淡的幽香,烛光摇曳的寝殿中,明晃的龙床空荡荡地摆在中央,显得那么庞大,那么冷硬。
走到寝殿中,阮黎望才松了手,唤过孙福圆,又对着春暖道:“春暖啊,去伺候着皇后洗漱更衣。”然后自己大张开双臂,让孙福圆替他宽衣。
苏悦菡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春暖一支支地除掉满头的发钗,卸去脸上浓艳的妆,身子越来越僵硬,热帕子覆在脸上轻轻擦拭,眼角处似乎有些冰冷在流动。再又脱去身上的凤袍,薄薄的中衣仿若抵不住春夜的寒意,瑟瑟的,有些微的颤抖。终究还是缓缓拖着步子走到了龙床跟前,那个笑容可掬地皇帝,正仰着头看她。
“皇上歇息吧。”苏悦菡觉得自己的声音异常干涩。
“好。”阮黎望说着,忽然站起了身,拉了苏悦菡的手,再一用力,满满地把她纳入了怀里,伸手抚着苏悦菡的长发,喃喃地赞叹道:“梓童的头发真好。”
阮黎望的唇就在苏悦菡的耳边,热热的气息吹进苏悦菡的耳朵里,身子无来由地就是一阵战栗。那唇却沿着她的脸颊蹭下去,埋进了她的颈窝里。一动也不敢动的苏悦菡觉得僵直的身子似乎已经有些麻木,随之麻木的还有心底的那最后一点希冀,本能的想要别开的头,终究是一动也没有动。
阮黎望便拥着苏悦菡缓缓地倒进了龙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