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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雇船渡过风陵渡,滔滔流水中,风清扬略微平静下来,见方证寡言少语,行不逾矩,正是他最讨厌的道学气,遂道:“方证,你听过小和尚和老虎的故事吗?”
方生忙道:“没听过,公子给我们讲讲吧。”
方证显是听过,不由得脸红起来。
秋梦笑道:“公子,你别捉弄他们了。”
方生忙不迭缩身回去,唯恐再上风清扬的大当。
风清扬倒不好意思讲出来了,出神须臾,忽然望着秋梦叹道:“老虎可畏,可畏!”
秋梦晕红双颊,转过头去,方证来个听而不闻,观心入静,方生却大是不解。
不知风清扬武功之高何以会怕老虎?
更不明白秋姐姐为什么会脸红,大睁着双眼,张口结舌,直感匪夷所思。
四人一路急行,翌日午时已至渑池地界,忽听前面一段狭仄的山路中呼斗之声甚急。
风清扬游目四顾,却只有这一条通道,他急欲得知师父的消息,雅不愿于途中生出事端,耽延行程,事逼无奈,也只有挺身而出了。回身对三人道:“待会儿若有争斗,切不可离我左右。”
三人皆应喏,方生分外激动,一路上,他向风清扬讨教了许多武学上的质疑,风清扬自是应答如流,略无滞涩,方生听得如痴如醉,自感得益匪浅,益发把风清扬视作天人。
想到一会儿或许能看到风清扬施展武功的绝世风采,血都要沸了。
登上山路,耳旁听得松涛如海,走在松软的土地上,竟有如同水上踏波之感。
风清扬掣剑在手,以防山路两侧猝然的狙击,前面金铁铿锵之声愈加响亮。
只听得“当”的一声,一物破空飞至,风清扬剑尖一抖,将来物震飞,五指一颤,暗下赞道:“好腕力。”
扬声道:“哪位朋友如此相戏?”
当世之上在暗器上附有如此沉猛力道的暗器名家着实不多,而功力到此境界绝不会暗中伤人,是以风清扬以为是哪位故交的恶作剧。
孰料无人应答,嗖嗖嗖几枚暗器飞出,有铁蒺藜、梅花镖、袖箭,尤以铁蒺藜为多。
风清扬一一将之震飞,喝道:“唐门哪位高手在此,风清扬请教。”
此语一出,狭谷内“啊、啊”几声,金铁交鸣之声立时止歇,也不再有暗器飞出。
风清扬趁机冲进谷内,却见有四人神色惊慌地望着他,果然是旧相识,原来是金银、猿魔大战慕容家的柯叔与桑二娘。
金猿神魔搔搔头皮,尴尬道:“风公子,不是我们兄弟不尽力,实在是点子有些扎手。”
风清扬未加理会,看见二娘手中仍扣着两枚铁蒺藜,疑窦顿生,近前几步道:“芳驾可是姓唐?”
桑二娘猝然间面容峻变,犹如当胸挨了一记重击,退后一步靠在谷壁上,冷冷道:“在下姓桑,五族之内没有姓唐的人。”
风清扬武功不敢称第一,于这辨析武林各家门派的功夫招式却最为高明,便如一位美食家,只消尝一口菜肴,便能说出是何物所烹,火候老嫩,调料品类多寡,厘毫不爽,任你怎的将菜肴倒烂以图掩饰,亦属无用。
风清扬一接暗器,立时便知是出自唐门高手,因他与唐门素无瓜葛,是以料不准对方是敌是友,只将之震飞,没用慕容雪的“斗转星移”神功反施回去。
他一见桑二娘便即了然,手法确然精妙,但内力尚未臻化境,而是金银二猿魔拨开时增加了力道,然则暗器上的基本力道依然清晰可辨。
风清扬原不过纳罕,桑二娘不过是慕容家的女管家,与她出身唐门忒不相称,方始出言质询。
待见桑二娘狡辩的神情,疑虑愈深,不知是慕容老庄主网罗了这位唐门高手,还是她设法打入慕容家作卧底,抑或是做下不能在唐门安身的事,以致托庇于慕容老庄主的威名下,他思来想去,本欲穷追到底,然则一想到她与慕容雪之间渊源甚深,委实不愿伤了和气。
沉吟有顷,冷笑道:“在下不管你姓桑还是姓唐,只想知道一件事,你对雪儿有没有歹意?若不实言相告,莫怪我剑下无情。”
桑二娘冷哼道:“雪儿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们名虽主仆,就跟母女一样,我对她有甚歹意……”
风清扬身影暴起,一剑已然递到她颔下,剑芒闪烁,刺得桑二娘说不下去。
柯叔关心情切,飞身来救,一掌甫出,已知不及,登时骇得魂飞天外。
风清扬剑式一收,飘然退后,沉声道:“在下无意得罪,只是想让两位知道,若不如实相告,今日决逃不出在下的剑底。
“我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你们有诈,决不能看着雪儿落在你们手中。”
桑二娘怒道:“你让我说什么,雪儿还不是让你害的……”
风清扬剑尖前递,厉声道:“我不想盘你的老底,你也少乱搅和,我自己的过错我自己补偿。
“我要你凭你手中的暗青子起誓,对雪儿有无歹意。”
柯叔怒道:“风清扬,你欺人太甚,我们夫妻与你拼了。”
张乘风挺棍欲上,怪笑道:“小辈,恁的张狂。风公子,给我们兄弟一炷香时间,若料理不了他们,我们兄弟自寻了断。”
风清扬怒道:“你们两个滚得远远的,莫让我再看见你们。”
张氏兄弟不虞拍到马腿上,大是尴尬,红脸的更红,白脸的更白,但见风清扬眼中暴射出的杀气,知道他杀机已动,忙不迭攀岩爬壁,片刻间已然登上谷顶,仓皇逃去。
风清扬缓缓道:“柯叔、二娘,我敬你们是长辈,不管你们身世如何。
“我无意过问,但我不能不为雪儿着想,决不能放任两个令我疑心的人朝夕在她身边。
“两位是老江湖了,或许有不愿人知的身世,我尊重你们的隐私,但两位必须凭手中利器起誓。”
柯叔和桑二娘对视须臾,柯叔缓缓摇了摇头,似是有极难于言明的心事。
风清扬冷冷道:“柯叔,何必执拗如此,我若想逼出你的武功家数是轻而易举。
“二娘若是强辩,我可以擒你到唐门一辨真伪。
“咱们是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见,彼此心里有数,千万别装糊涂。
“扯着人影子作戏,好歹别戳破了这层纸。”
柯叔双手一摊道:“我们对雪儿如何?
“天知,地知,慕容庄主知,慕容家上下尊卑均知,我们没甚可说的,你动手吧。”
风清扬面上杀机愈盛,冷冷道:“柯叔是真不给面子,那我宁可错杀于前,决不贻患将来,请亮出你的紫金三十六式吧。”
柯叔陡然一震,失声道:“你怎么知道?”
风清扬冷笑道:“看你的手掌便猜得出,你家慕容老先生麾下能人奇士多多。
“无足为奇,但唐门好手绝无甘为人厮仆之理。
“若非看到二娘的身手,我真要纵虎为患了,柯叔何不三思?”
桑二娘嘶声道:“魔鬼,你简直不是人,你既然知道了,还逼我们说甚么?”
风清扬道:“我只是知道你们的出身门派,却不知你们这么做动机何在。
“倘若威胁不到雪儿,我乐得任你们逍遥,雪儿视你们如父如母,我不愿失手伤了她的心。”
柯叔和桑二娘耸然动容,柯叔道:“我们说你能相信吗?”
风清扬道:“不能,必须按我所说的起誓。”
桑二娘道:“我们随便起个誓你就相信吗?”
风清扬冷笑道:“旁人的誓可以不信,可唐门和紫金门的誓我信,没人敢拿这种誓言作戏。”
柯叔和桑二娘汗如雨下,几欲虚脱,万没想到风清扬招子恁的毒,一眼便觑破他们的底蕴,这誓本来宁死也不肯立的,却怕风清扬将他们擒回本门,一旦败露,当真要求生不得,求死无门了。
二人低声发了几句誓言,远在身后的秋梦三人片言未闻,三人均被风清扬凛凛神威慑住了。
风清扬收剑入鞘,一揖到地,道:“多有得罪,贤伉俪的动机我迟早会查个明明白白。
“望你们好生看待雪儿,慕容家若有个风吹草动,我管教你们应誓。”
柯叔和桑二娘神色怨毒之至,却慑于风清扬的神威,不敢发作,两人面色灰败地走出谷去,蹒跚步履,仿佛刹那间老了二十年。
风清扬心怀隐忧,若非曾见到慕容雪与这二人家人般的亲热情景,被他窥破这天大的破绽,绝不容这二人活出谷去,当下心意已决,一俟送秋梦回到家中,自己便当明查暗访,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行出狭谷,视野豁然开阔,清风入怀,殊足畅意。
风清扬赶路心切,以他的轻功,此时早到少林了,可带着这三人委实心焦,是以三餐外便是行路,走上大半天,秋梦便已娇喘吁吁,却不肯出声。
风清扬见状只得放弃急行的计划,眼见已是暮夜时分,前后左右却找不到住宿之所,大是踌躇。
其时已是仲秋时节,白天倒是凉爽舒适,一入中夜,却是风寒露重。
风清扬内功精湛,于体外寒暑冷热均能适应,两位小和尚练的是正宗少林功夫,倒也挺得住,只是秋梦内力太差,露宿荒野怕不适应,万一有个寒风体热,头疼身痛的反要耽误了。
一边缓行,一边思索,但见夜色愈深,周遭俱是野草荒田,连个遮风的地方都没有,不禁暗自埋怨自己,不该只顾行路,却忘了照顾秋梦。
正自怨自艾间,忽见远处似有灯火闪烁,心下大喜,笑道:
“天无绝人之路,前面似乎有人家,我们前去借个宿吧。”
秋梦三人自唯他马首是瞻,两日来的奔波也使三人疲惫不堪,听到有人家,均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向前赶去。
到得近前,风清扬微感失望,原来只是几间竹篱茅庐,搭得甚是简陋。
风清扬走进屋子,欲寻主人借宿,忽然感到茅屋四周并没有人,当即怔住了。
他运起功力,绕室疾走,察查周遭,寂无人迹,可室内一灯却是谁点的?
秋梦猛然道:“公子,有甚不妥吗?”
风清扬笑道:“没事,我只是纳闷这屋主人哪去了,这灯倒似专为我们点的。”
秋梦闻言便知其意,忙道:“那我们换个地方吧,可别稀里糊涂着了人家的道儿。”
风清扬摆手道:“不必,也或是这屋主人有急事离去,忘了灭灯。
“一路上设伏之处尽多,何必选择这处高岗,就算有人有心如此,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多大的胃口。”
方生笑道:“这是,敢对风公子设圈套,还不是寿星佬吃砒霜,嫌命长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