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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内,因为姬韶渊前所未有的那声咆哮,吓得殿外的桂公公等人一个激灵,跟着,便看到聂同从寝宫内冲出拍着殿门狂笑不止。
桂朝卿和龙二落了一头的黑线,满头雾水的看着抽风一般的聂同,急得桂朝卿抬脚就朝要寝宫里冲过去,却听聂同上气不接下气的阻止道:“站……站住……你若是此时想……想死……你就哈哈……就去哈哈哈哈……”
桂朝卿黑着脸走到聂同的面前,“殿下他怎么了?”
“哈哈哈哈哈哈……”聂同又是一阵大笑,眼前晃过刚才看到的那坑爹的一幕,使劲的咳嗽了几声压抑住剧烈的喘息说,“殿下的伤势无碍。”
但他的心情估计不会太好,将军府那个丫头实在是胆子太肥太有趣了溲。
普天之下,敢在姬韶渊脸上以血作画指着他的鼻子骂人的,大概也只有墨千君了。
听到聂同说姬韶渊的伤势无碍,桂朝卿紧悬的心顿时放下,但他的好奇心随即也被勾起。
他打小就跟在殿下的身边,还从见过殿下有如此气急败坏的时候呢。将军府那个黑心的大小姐对殿下做了什么,竟然把殿下给气成这样么恧?
伸长了脑袋朝寝殿内望去,却只是看到紧闭的殿门,惹得桂朝卿一阵抓心挠肝。正想找个借口混进去瞧瞧,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响亮的通传:“皇上驾到——”
桂朝卿等人微微一愣,而聂同则瞬间收起了笑脸,众人连忙赶到了门口,对匆匆赶来的宣德帝行礼叩拜。
宣德帝在昨晚离开长澜宫后,便一直在处理姬韶风一事,直到此时才抽出空来探望姬韶渊。谁想他刚刚走到门口,便也听到了姬韶渊怒然的咆哮,此时见到桂朝卿身后的聂同,立刻皱着眉头问道:“聂神医,六儿的伤势如何了?”
神医山庄在朝堂之外久负盛名,宣德帝自然也早有耳闻,因聂同是程怀卿带入宫中,又是来为姬韶渊治伤,所以宣德帝的语气也难得的带了一丝尊敬。
只不过,听着六儿那中气十足的嗓音,想来他也已经没有了性命之忧,看来这神医山庄的医术果然惊人,最起码比这皇城里的一众御医要令人舒心。
听到宣德帝的询问,聂同不卑不亢的一笑,“皇上请放心,殿下不过是体力透支,休息几日自能康复。”
“那六儿的眼睛呢。”宣德帝的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疲惫,提到姬韶渊的眼睛时声音里也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很显然,昨晚姬韶渊被姬韶风伤了眼睛的一幕对宣德帝刺激太大,使得他不管是睁眼还是闭眼都会不时的想到,进而变成了心底的梦魇,令他坐立难安心思郁结。
当年,就是因为这皇城内的争斗,六儿的眼睛才会失明,他最疼爱的十三公主也幼年便夭折。他对贤妃和六儿有愧,这些年来总是费劲了心思想弥补,如果六儿的眼睛从此再无希望,只怕贤妃将永远都不会再原谅他了。
看着宣德帝暗沉的眼神,聂同的眼底有一丝幽光划过,随即淡然的回答:“殿下眼睛上的伤未有皇上想的那般严重,只要花费些时间,草民便可以让他的双眼上的伤痕消失。但殿下的眼疾已经罹患多年,请皇上恕草民无能,暂时未能寻到治愈的法子。”
宣德帝在听到聂同说可以让姬韶渊眼睛上的伤痕消失时立刻大喜,但又听到他说姬韶渊的眼疾无法治愈,心底瞬间再度蒙上了失望。
神医山庄的医术冠绝天下,当世已经无人能及。多年前他便派人将六儿护送到江南去医治眼睛,但一直都没有什么起色,如今听到聂同亲口告知……难道六儿真的要永远生活在黑暗中了?
“皇上,殿下已经醒来,此时正在寝宫内候着皇上。”
宣德帝那黯然的眼神让身为医者的聂同有些许不忍,于是便开口岔开了宣德帝的思绪,又在心底默默的咒骂了姬韶渊两句。
那个臭小子可是将自己的亲爹坑的不轻,若不是知道他在皇城中步履维艰,他才不要帮那个黑心鬼隐瞒真相。
只不过……聂同微微的摇了摇头。
姬韶渊现在也的确离真的瞎子不远了。
听到聂同的提醒,宣德帝微微一怔,立刻抬脚朝殿内走去。只不过,当他看到靠坐在在床榻上的姬韶渊时,却莫名的觉得四周的气氛有些阴冷,而姬韶渊速来都温和清雅的表情此时也显得有些难看,宣德帝不由得低声唤道:“六儿?”
他儿子这是咋了?
那个不长眼的活腻歪了敢给他儿子气受,他这就将那些该死的混蛋抄家灭族!
“父皇。”姬韶渊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即便迅速的将脸转开。
墨千君刚刚离开不久,姬韶渊便听到了宣德帝一行人的脚步声,于是便拖着病歪歪的身体自行取了帕子将脸上的血渍给擦拭干净。他此时才刚刚躺好,宣德帝便快步的走了过来,姬韶渊瞬间脸色一沉,掩在紧闭下的长指也微微握紧。
幸而他的寝宫周围从未有人敢靠近,哪怕是暗卫也只能待在长澜宫外围,若是被他们看到方才那荒唐的一幕,哪怕他真的变成了瞎子也自觉半年之内没脸见人,墨小狐狸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简直被他宠的无法无天!
难得的一阵郁闷,姬韶渊的脸上又划过一丝无奈。
看来她这次是真的被踩痛了尾巴,所以才会有这般激烈的反应。亦想到墨千君之前那大家闺秀一般温婉的行径,姬韶渊便觉得一阵寒颤和不适应。
伸手挥退了下人,宣德帝上前两步,叹了口气道:“六儿,是父皇之过,未想风儿会对你下这种毒手。若是父皇早些有了决断,你也不会……”
“这双眼睛本就无法视物,三皇兄那一剑对儿臣并未有太大的影响。”姬韶渊平淡的打断了宣德帝的话,“父皇无需自责,聂大夫应该告知过父皇,儿臣的身体并无大碍。”
宣德帝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朕已经将风儿放逐青州,若无诏令他将永不得回京。你放心……朕以后绝不会再心软,也绝不会让这宫中的任何人再伤到你们母子。”
听到宣德帝难掩伤心的语气,姬韶渊沉默了片刻,平静的回答:“父皇又何必如此?”
宣德帝勉强的勾了勾嘴角,并未再做回应,话风一转道:“父皇将扬州赐予你做封地可好?既然你的身体并无大碍,等将养一阵子过后,可以到扬州去游玩些时日,或者六儿更喜欢其他的地方。”
姬韶渊墨眉微扬,“父皇若真想对儿臣论功行赏,只需答应儿臣一个要求即可。”
宣德帝慈爱的看着他问:“什么要求。”
便是他儿子要天上的星星,他也要想办法差人给他摘下来。
“降至赐婚,让儿臣早日将墨千君娶回长澜宫。”
*
桃花灼灼,春风徐徐。
转眼间,距离姬韶风被削王已过了三日。
京中各种各样的流言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而姬韶风也已被遣去了青州的路上。姬韶渊通敌叛国的罪名被宣德帝雷厉风行的洗清,并将刑部和龙骑卫又交还了他手中,但先前那闹得人心惶惶的血案却被尘封在卷宗里,然后送入了一扇门内。
墨千君坐在梧桐院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听着紫苑绿瑶带回来的八卦消息,嘴角勾起了一丝漫不经心的冷笑。
兵部几位大臣的案子虽然未查清个来龙去脉,但追根究底却和姬韶风脱不了干系,但据自己老爹所说,他虽然对和月王勾结并陷害姬韶渊一事供认不讳,却对兵部几位大臣家的血案却矢口否认,一口咬定并不知道那血案的凶手是谁。
有朝中多位大臣求情,再加上姬韶风的母妃——淑妃娘娘的娘家势力的盘根错节,宣德帝也无法将血案的罪名扣到姬韶风的头上,所以,便只能交代刑部继续追查,然后将姬韶风送去了青州。
啧,想来也是,通敌叛国的罪名听起来严重,但在百姓的心中却不过是个听起来无比空泛的谈资,宣德帝治起罪来也可大可小。但杀人放火奸淫掳掠这种血糊糊的勾当,却能够给百姓带来难以言喻的恐慌,如果姬韶风的头上真的背上了几条人命,只怕宣德帝便不得不将他给处死来安抚民心了。
说到底……这古代的刑罚也不过是权利之下的游戏……
她不知道宣德帝到底有什么顾虑,却再一次因为难以言喻的疲惫而冷了心。
“小姐。”紫苑和绿瑶捧着水果和茶点来到墨千君的面前,见她仍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不由得叹道:“都已经日上三竿了,怎么小姐还是这副没睡醒的模样。这几日你天天都缩在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奴婢险些都认为小姐真的变成了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了呢。流轩阁和一扇门那边差人打探过好几次,说穆姑娘和一扇门里的人都想见见小姐,但奴婢知道小姐心情不好,便自作主张的替小姐回了。小姐你再这般颓废下去,几时才能正常的出门啊?”
墨千君顿时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什么叫她变成了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这两个死丫头何时变得像大姨妈一样讨人嫌,她就不能真的做一个笑不露齿坐不摇膝的大小姐么!
漫不经心的掀眉看了紫苑一眼,墨千君又懒懒的撇开头闭上了眼睛。
随她们说吧,小姐她最近身心疲惫,需要冬眠一阵子养养精神,等她吸收够日月精华有心情同他们玩闹,再来收拾这两个口无遮拦的臭丫头。
紫苑和绿瑶相视一眼,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今日是三月初八呢,小姐,你还记得这个大日子么!”
大日子?
什么大日子……三八妇女节么……
迟钝的脑袋像是漏了油的木头人一般转动了五秒,墨千君突然睁开了眼睛,眼前自动飘过一张熟悉又可恶的俊脸。
迷蒙的大眼睛瞬间变得清冷,还夹杂着一丝幽幽的杀气,墨千君嘴角一扬勾起了一丝冷笑。
妈个鸡的她想起来了……
三月初八,这不是原定好的她与姬韶渊大婚的日子么。
如果不是他得罪了自己,如果他们没有解除婚约,今时今日她已经上了花轿嫁入了长澜宫,而不是在生机勃勃的春日里却像个冬眠的狗熊一般窝在自己的院子中,听着两个丫头意有所指的絮叨。
只不过,相比紫苑和绿瑶的聒噪,墨千君倒是万般庆幸和姬韶渊解除了婚约,没有草草的把自己送到那个混蛋黑心鬼的手里。
万一成了亲后才发现自己被坑的如此凄惨,还要因为暗影宫和暗帝之事为姬韶渊担惊受怕,估计等不到她爱他爱的死去活来,她便会先搞把匕首一刀捅死他丫的。
“三月初八,好日子。”
如此三八的日子岂能成亲?让该死的姬韶渊见鬼去吧。
墨千君嘀咕了一句翻了个身,在躺椅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打算再小憩片刻。
几日不同姬韶渊相见,她只觉得自己的世界无比的清净,至于窝在宫里养伤的那位此时状况如何,墨千君只想指着他的鼻子说一句管你去死。
“小姐!大小姐大小姐!”
然而,未等墨千君睡着,秦管家嘶吼的声音便从院子外传来。墨千君只觉得耳膜被震得生疼,然后便不悦的睁开了眼睛,柳眉拧紧瞪向了院门的方向。
“大小姐。”秦管家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冲了过来,在看到墨千君微冷的脸色后讨好的一笑,厚着脸皮凑到她面前说:“贤妃娘娘差人来请大小姐进宫,接人的车辇此时已经停到将军府的大门了,大小姐快跟老奴过去,不好让贤妃娘娘久等。”
贤妃娘娘?
提起皇宫,墨千君顿时从心底升出了一丝排斥。但前来传召的不是宣德帝也不是姬韶渊,却是和墨千君的母亲感情极好,对待墨千君一直无比和善的贤妃,她即便是再讨厌皇宫也找不出理由来拒绝。
看着秦管家那一脸兴奋的神色,墨千君悻悻的直起了身子问道:“前来传旨的公公可有透漏娘娘为何传唤我么。”
话虽问出,但墨千君却也能大致猜到,贤妃定然是关心自己,想问问自己在几日前的混乱中到底有没有受到惊吓如今又恢复的如何。只不过,一想到贤妃在和自己寒暄过后很有可能热心的带着自己一起去探望姬韶渊,墨千君就觉得牙根处有些发痒。
唉……她要不要装病回绝了贤妃,让老爹出面帮自己求个情,避开一切和姬韶渊见面的机会?
思绪一闪而过,墨千君随即又摇了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以姬韶渊的性子,如果听说自己病了,说不定会马上从宫里溜进将军府。到时候她不但要与他碰面,万一再害的他伤势加重,聂同便又要编排她的不是,她背上的黑锅也就越发显得沉重了。
算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还是去看看那个害人不浅的狐狸祖宗死了没有吧。
懒洋洋的起身,墨千君伸手拽了拽自己的裙摆,又顺了顺自己有些凌乱的长发,便抬脚朝院子外走去。
“小姐!”紫苑和绿瑶一脸黑线的瞪着墨千君,“你就打扮成这样去宫里见娘娘和殿下?”
虽然她们大小姐最近的气势神韵皆淑女了许多也温婉了许多,此时一身湖绿色长裙也尽显清丽优雅,可哪个女儿家去和自己的心上人相会不是精心打扮一番的?为啥她们小姐的心眼就如此之大,眼看着好似同殿下生了罅隙,却还是缺心眼的不肯为殿下勤快几分。
墨千君漫不经心的回头看了紫苑绿瑶一眼,勾起额角的刘海说:“就本小姐这张脸,出门还需要打扮?”
她们还真当自己是啥惊艳四座的绝世美人了?早跟她们说过自取其辱的事情不要做,怎么就是一点都不长记性呢。
一旁的秦管家笑眯眯的看着墨千君和紫苑绿瑶斗嘴,默不作声的跟在墨千君身边,眼底的光芒像是春日的太阳一般温暖和蔼。
自打大小姐在府上出过一次意外之后,这性子就变得越发的有趣和喜人了。
或许是经历过生死让她在一夕间长大懂事,如今的大小姐虽然也会有任性发火的时候,却明显少了以往的蛮不讲理,多了几分慧黠的成熟理智。
她再也不对他们这些下人摆架子甩脸子,也同将军拉近了关系缩进了距离,如今的将军府虽然仍是乌烟瘴气,但在这一方梧桐院中,却让将军找回了错失多年的纯净和开心。
看着一袭湖绿色长裙,虽然妆容简单,但步步生莲举止优雅,在不经意间总能吸引人瞩目的墨千君,秦管家的眼底划过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
谁说他们的大小姐丑如夜叉吓煞众人来着?身为镇国大将军和昔年京城第一美人的女儿,单这一身的气韵就不是普通家族的小姐能比……总有一日,他们家大小姐定然会成为京中最美的一道风景,到时候看那些有眼无珠的蠢蛋们要如何自处。
转眼间,将军府的大门便近在眼前。
一顶纯白色的软榻出现在墨千君的视线中,墨千君脚步一顿,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由八位龙骑卫抬着的豪华版软榻,随即又发现,将军府的大门此时已经被龙骑卫封锁,而龙骑卫的外围还有黑压压的百姓在聚众围观。
不祥的预感顿时从心中升起,墨千君身子一转扭头便要跑,却听一道高亢的声音传来,“墨千君接旨——”
立在墨千君身旁的秦管家一把将她拖住,笑眯眯的道:“小姐,是圣旨诶。”
靠!老子有耳朵听到了,还用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提醒么!
墨千君顿时欲哭无泪,狠狠的瞪了拽住她的秦管家一眼,然后咬牙启齿的回头。
这个时候,她万能的亲爹哪里去了……圣旨驾到,为啥她看着眼前的白色软榻就觉得阴风阵阵,直觉的这圣旨带来的定不是啥好消息呢!
一人从软榻后绕出,拎着明黄色的圣旨立在了墨千君的面前,一脸不情愿的将圣旨抖开,而墨千君也瞪着面前熟悉的小太监,片刻后黑着脸跪下,听着那熟悉的声音传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将军府大小姐墨千君德才兼备贤良淑德,与六皇子殿下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今钦赐墨千君为六皇子妃,于春祭之后同六皇子完婚,钦此——”
尖细的嗓音响彻云霄,四周一片寂静静的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长澜宫管事太监桂朝卿诵读完毕,抖手将圣旨一收,撅着嘴将身子递到了墨千君的面前,“大小姐,接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