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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惑从入口处,不紧不慢走到她身前,极其自然的牵起她的右手,执手含笑唤道:“清清!”
树停风止,满座皆惊。
就连太皇太后都呆住了。
这不会是传说中的祸害求亲现场吧悦?
清宁呆楞了数秒,大脑飞快运转,卡壳到复原足足用了三分钟。
“你...”
她强压住一万只草泥马奔腾的心,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认真道:“容王殿下,药不能多吃,副作用很大的!搀”
选秦惑,不是一样要被卷进极危之地,又和那两个有什么区别?
“清清…”他难得的眉目清浅含笑,温声轻唤。
清宁确的退后,距离他三步之遥,才依稀觉得有点安全了。
秦暮栩拍拍衣袍上的土,站了起来大方道:“算了算了,说什么我也不能和皇叔抢人!”
另一边的秦逸轩就有些尴尬了,刚才话都说到那个份上,难道还能自己吞回去不成?
太皇太后道:“清宁,小四是个再好不过的孩子...”
身边的嫔妃们抖了抖,皆是缄口不言。
生的风华绝代是真的,少年惊才绝艳也是不假。
只不过这性子...
唯有皇后道:“当真是极般配的!”
众人紧跟着一顿夸赞,容王短命都是心智肚明的。
眼看着清宁倒霉,自己就安全了,自然是拼了命说良缘天赐。
清宁看着秦惑,他于她没有男女之情,是真的。
他需要她做事,所以要娶她,是假的。
她很清楚,所以这么多的说辞里面,她不知有几句是真心,有多少人是幸灾乐祸的假意。
她可以为秦惑做最复杂的毒物研究,即便不知道需要多么长的时间。
她可以尽最大的可能做许许多多的事。
唯独,自由不可舍弃。
清宁沉吟了一会儿,方才抬眸看着秦惑,一字一句道:“我此一生唯有自由可贵,就是孤独一生也绝不会嫁入皇家,为妃为嫔!”
秦惑看着她,如同幽潭一般的眼眸。
这一刻风云骤起,似乎下一刻就要将她一寸寸的凌迟。
这样一番话无疑是大不敬的,谢贵妃一句“放肆!”已经喝出。
“谁给你的权利,竟敢口出狂言藐视皇族!”
画风突转,整个席间剩下风声落花声。
前一刻还被众人嫉恨的阮清宁,又忽然陷入了被人一句话就能决定生死的境地。
然而她并不后悔说出这样这样话,只静静的看着他,手心逐渐被些微细汗沁透。
秦惑转身,横眉冷对道:“本王给的,你有何异议?”
这一下,连绣花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了。
清宁想开口,却破天荒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心里好像有种奇怪的感觉在某处悄然绽放一抹烟霞,好像之前那话不过是句随口说来的玩笑罢了。
一直都知道容王脾气古怪的谢贵妃一时被反问的发愣。
只看着那人走到主席,太皇太后拉着他轻声道:“这妻子可不是这么玩笑一句就能娶到的,要以真心换真心,方得始终如一!”
秦惑的如玉一般的侧颜,渐渐得浮现出温和的模样。
一旁的韩淑妃忽然面色惨白,抱着腹部往一旁的皇后身边倒去。
“淑妃淑妃你这是怎么了?”
席上忽然一阵慌乱,“来人啊,快传太医!”
作为正主儿的她还没到要晕倒逃事儿的地步呢,这淑妃娘娘倒是倒的正是时候。
原本等着秦惑发怒处置清宁的众人一下子转移了注意力。
不过几分钟的时候,原本脸色红润有光泽的年轻妃子就因腹痛疼的脸上都没了人色。
“淑妃娘娘先喝点热水缓一缓吧!”
“快给淑妃娘娘把披风盖上!”
随行的太医安排在了行宫,等这边传诏跑个来回估计还得一段时间。
席间人伸张了脖子,说体己话的虽多,却没有一个真真能顶事儿的。
清宁站的近,想着这位娘娘为她转移注意力也是功不可没,裙摆一提上了玉阶。
淑妃身边的宫人一脸警惕的伸手拦住她:“这可是淑妃娘娘,你想干什么?”
她朝着太皇太后道:“清宁在药庄待了十几年,耳濡目染也略懂一些…”
”原来如此!”明显对她很有好感的老人随即道:“那你且先为淑妃瞧一瞧吧!”
清宁还未动,便听那宫人即刻回道:“回太皇太后,我家主子向来是太医诊脉的,忽然让一个不知道懂多少皮毛的姑娘来看病,实在是有些不合适!”
“放肆!”皇后果然是皇后,同样的两个字喝出声,都比谢贵妃雍容华贵多了。
只不过这一声刚喊完。
便听身后的宫人惊呼道:“皇后娘娘,您…您的手上怎么有血…”
皇后的手手从扶着韩淑妃腹部抽出来的,那么这血…
虽然不多,却来得蹊跷。
秦惑眸色一沉,朝她道:“阮二…你去看一看!”
人命关天,清宁也没有时间废话,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宫人。
靠的这么近了,隐形手环还没有检测出有任何的毒物迹象,只能上前扣住了淑妃的手腕,“冒犯了,淑妃!”
她的力气本就比常人要大,痛到虚脱的淑妃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就被按住了。
怀孕了,有小产的迹象...
一抬眸,韩淑妃早没了前面的气势,含泪恳求一般的望着她。
虽然这会儿看向这里的目光很多,然而清宁保持着背对着众人的姿势,很好的把她的大半部分都遮挡住了。
北和帝年近五十仍旧膝下无子,按理说妃嫔有孕都是极大的喜事,早应该被当作国宝一样保护着才对。
而这韩淑妃的样子,好像完全不想被人知道,甚至连同一派系对皇后都毫不知情的模样。
看来,有猫腻啊!
皇后一脸关切道:“阮二小姐,淑妃如何了?”
清宁略一沉吟,刚要出口的话又被含泪乞求她的韩淑妃的堵住了。
这是古代宫廷,随便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让人丧命。
“淑妃怎么样了,你倒是说啊!”安仪公主有些耐不住性子,催促道。
清宁收回手起身,便听内侍一声通传。
发白须白的老太医领了个挎药箱的小童子近了前,“参见太皇…”
话还没说完,便被太皇太后挥手打断,“免了,快些先给淑妃瞧一下,看看这是这怎么了!”
把脉,检查饮食,又是一番折腾。
“淑妃娘娘…有喜了。”老太医神色复杂朝着上方说道。
“多少时日了,怎么一点迹象都没有?”
“二个多月,淑妃娘娘一向身子好,许是不曾有什么大的反应,这才疏忽大意了!好在见血不多,开些药,调养些时日便会见好的!”
太皇太后放下一颗悬着的心道:“那就立马开了药方,叫人煎制去吧!”
韩淑妃的脸瞬间完全没了人色,没意识往下方看了一眼。
众人一时面色缤纷,北和帝现今膝下还只有两位公主,安南和亲邻国,只剩下谢贵妃生的这个安仪公主独得圣宠。
“哦,有孕了!”秦惑语气淡淡,全然事不管已的神色。
秦暮栩轻笑,“那可真是大好事啊,这阮二小姐一句子孙满堂刚说完,即刻便灵验了,看来以后还得请多说两遍才行!”
下方的秦逸轩却听的脸色一白。
谁都知道要是在这个时候诞下龙嗣,会对朝局有巨大的影响力。
尤其是他这个被当作未来储君培养的平阳王世子,旦夕之间就会被人从云端推下凡尘。
清宁却从淑妃那点细微的动作看出些许不同。
怎么办?好像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了。
“果真…”皇后面露喜色,随即又担忧道:“那好好的怎么会见血呢?”
清宁看了一眼面色发白的阮梦烟,好好的要搞得什么出奇制胜,用大量朱砂写祝寿字。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么多年都没子嗣的北溱后宫,会一下子冒出来一个怀孕的宫妃吧。
那老太医抹了一把沾了些许飞灰的桌案,还没凑近看仔细。
阮梦烟起身道:“莫不是方才有什么飞虫流萤,惊扰了娘娘,这才…”
此话一出,皇后看着清宁的目光徒然一紧。
然后就看见她捂着嘴,扑通一声跪在主席前,立马改口道:“都是小女不好...二妹妹一直是个颇有主意的人…她定然是无心的,我,我,她定是无意冲撞了淑妃娘娘,若有什么责罚,都由我这个做姐姐的一力承担!”
她语无伦次,面上又惊又惧,刚听起来是这样的情况,还一心给妹妹洗脱罪名的好姐姐。
主席上的还没开口,下面已经议论开了。
“真没看出来这么没礼教的人居然有些这么良善姐姐!”
“损伤龙嗣,说不好就是死罪呢!”
立马把跪的凄凄惨惨的阮梦烟,和依旧站的笔挺的清宁。
描绘成了,良善姐姐当庭揽罪救妹,冷漠妹妹旁观毫不领情。
“阮清宁!”皇后语气不善,“你有何话说!”?太皇太后问道:“徐太医,你可看出了些什么?”
白胡子太医刚开完药方给童子拿下去抓药,犹豫了半饷道:“若是没吃什么极寒之物,想必就是被山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春夜里蚊虫什么都比平日要多些。”
方才清宁露的那一手漫天飞萤,是怎么也脱不了干系了。
谢贵妃道:“你还站着做甚,还不跪下求贵人们饶恕你!”
阮梦烟也可怜兮兮拉了拉她的裙摆,“二妹妹你别死撑了,快些求一求贵人们,可能还有些许生路!”
清宁拂袖一扫,站远了一些,“你喜欢跪着求别人的事,不要拉上我!”
“真是好大的脾气!”皇后在雍容华贵也忍不住冷笑“一无是处也就罢了,偏生还是个尽会招惹事端的,皇祖母,您可要秉公处置!”
太皇太后又道:“徐太医,到底是什么东西冲撞了淑妃,方才萤火满天,连哀家这把年纪都没受什么影响,你可要查仔细了!”
夜有些沉了,秦暮栩打着哈欠道:“徐太医你老眼昏花的,可不要胡说找个由头就来糊弄我们!”
徐太医老脸有些挂不住,“娘娘的饮食没有差错,也没受刺激和剧烈运动,唯一的不妥就是不久之前的飞火流萤,老臣行医四十载,自然错不了的!”
跪了半天,却被众人忽视的阮梦烟又泪眼盈盈的抬头恳切道:“若是各位娘娘有什么过不去的,尽管责罚小女便是,请不要为难我这年少无知的二妹妹!”
“烟儿,你还为这个没有心肝的女人做这么多有什么用,还不快起来!”秦逸轩终于坐不住,一个箭步上前想要把她扶起来。
见后者乃是一脸坚定要跪,转身怒道:“本世子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之前有些许对不起你这恶毒女人!”
清宁自动屏蔽后半句,扬眉冷笑:“你什么时候不瞎过!”
“先拉出去断其手足,在剜双目做成人彘以儆效尤,你觉得如何?”容王的声音凉凉的响起。
一时间,也不知他这是在问谁。
秦逸轩恨声道:“这样狠毒的女人,便是做成人彘也是不足惜!”
听到秦惑话锋忽转却又正中下怀的阮梦烟偷偷瞄了一眼清宁,刚俯下身掩饰下一抹得逞的笑意。
秦惑一扬袖,黑暗处忽然冒出来两个影卫,二话不说上来就把地上的阮梦烟拖了起来。
秦逸轩大惊,“皇叔您这是要做什么?”
那人眉目如初,不带一丝情绪道:“如她所愿!”
刚才还一股脑把罪名往清宁身上揽,说要替她受则饭的阮梦烟彻底懵了,“容王殿下,您怎么能这么是非不分,损害皇嗣明明是阮清宁啊!”
原本阮梦烟那一番举动只是为了在众人面前表现一下自己如何温柔良善,还能让贵人们有了比较不在迁怒于她,更能在回阮府的时候把自己摘干净。
只是,明明这么一箭三雕的计谋。
怎么会遇上秦惑这么一个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
“大姐不是要替我受过吗,怎么还没到半刻你就反悔了呢?”清宁凤眸斜挑,一语道破。
“我…我…”阮梦烟这反应过,竟然一下漏了底。
秦逸轩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把原本想要伸出救她的手,默默收了回来。
连忙又道:“小女愿以一死赎罪,只求不失我阮家体面。”
好一个大方得体的阮家大小姐!
秦惑不表态,把玩着岸上的琉璃杯。
一时没人敢出声说些什么。
忽然有人轻笑出声,打破一片沉寂。
众人抱着一脸“谁在找死”的面前望了过去。
笑出声的那人证正是阮清宁。
半是怜惜半是羞愧的秦逸轩怒了,“你这没心没肺的人,又是在笑什么?”
“你要死不难!”清宁丝毫不予理会,凤眸只盯住阮梦烟:“但是不能带着一个为我代过受死的好名声去死!”
众人一惊,满嘴的恶毒话还没吐出来。
就见清宁朝着首席颔首道:“不好意思!”
然后,纤细的身影一闪,待到再看清楚时。
她已经一把将白胡子老太医按到了桌案上,“庸医,睁大你的老花眼好好看一看这是什么!”
韩淑妃和皇后吓了一跳,被宫人们护着往后面退了两步。
男宾席中齐刷刷站起来了好几个,皆是愤然而立。
徐太医在永安贵族圈里也算是极有权威的老大夫了,世族里基本都是受过恩惠的,忽然一下子就被这么一个小丫头给按到了。
要不是容王在不敢放肆,早冲上去把清宁拉下来揍了。
然而,徐太医一张老脸贴在冰凉的案面上,从青转红从红变白,各种变幻一时煞是精彩。
清宁看他脸色变的差不多了,动作优雅又把老太医拉了起来,让他面朝主席位,“现在,你可以清清楚楚的说出来是什么原因了!”
“朱砂…是朱砂!”徐太医身子颤了几颤,声音抖了几抖,“回太皇太后,这些灰尘是被火燃过的朱砂,此物乃孕妇禁忌,接触过后极容易小产,好在淑妃娘娘身子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简直一阵后怕,从医这么多年,看诊的时候被一个姑娘按到桌子上,想来也是活久见。
“原来如此!”太皇太后点头。
皇后脸色仍旧不佳“你既知晓,为何不一早就说出来,还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就差没明说她小小年纪,心思狠毒了。
“姐姐一心要代我受过,说的真心实意,我怎么能急着打击她一片赤诚之心!”清宁看着瘫倒在地上的阮梦烟如是道。
心思灵巧的阮大小姐用了朱砂题字,又放飞孔明灯,那么飘落在席间朱砂飞灰导致淑妃差点小产,必然是逃不脱关系了。
可她偏偏还要在贵人们面前那么事事都为清宁着想一般当好人。
方才那些人有多少觉得阮梦烟良善,这会儿就有更多骂她用心险恶的。
“亏我刚才还把她夸的跟个天仙似的,原来是个这么恶毒的!”
“以前就知道欺负这个比她长得丑的妹妹,现在人家漂亮了就这么陷害真是好手段啊!”
“会耍手段也就算了,还要非要出来装好人,自己也不嫌恶心!”
阮梦烟一向被人捧惯了的,哪里受过别人这样的恶语相向。
听的一阵头晕目眩,险些当众晕过去。
很快,她就知道还不如现在就晕过来的痛快。
想要好的声名远播需要一步步筹划谋算还有天时地利,然而坏名声只要一次便能传千里,拦都拦不住。
因为清宁一点也没有要绕圈子的意思,她抬眸甚至没有多看阮梦烟一眼,直接道:“方才怎么说的就请太皇太后怎么处置吧,我们阮家一向安分守己,绝对不会包庇这样的人的!”
这会儿她说出这样话一点也不奇怪了。
“既然如此,那便…”太皇太后话到一半,阮梦烟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秦惑道:“弄醒,听完!”
宫人得了吩咐,抬冷水上前,清宁幽幽道:
“太皇太后说话怎么能不听完呢,得治大不敬罪!”
晕倒在地那人眼角一抽,整桶冷水毫不留情扑面浇下。
阮梦烟咬着打颤的银牙,却还要装作冷水浇的幽幽醒转的模样。
清宁勾起一抹冷弧,看着阮大小姐从众星捧月到美人变成狼狈不堪的落汤鸡。
真以为有几分姿色,这世上的人就都要让你三分吗?
敢犯我头上,我就让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