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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明轩家住在青石板路最上面那一层大台阶上,还得走一段路。
路上,卓歌忍不住问:
“那个人怎么回事啊?”
宁明轩呼出口气说,“他是个半疯子。”
“什么叫半疯子?”
“就是一半疯,一半好。”
“怎么说?”
宁明轩接着说:“他从出生起,就是这个样子。我父亲说,他灵魂不全,投胎只投了一半,就长成现在这样了。像这种人,我们叫半死人,死了一半,活着一半,听说以前是叫未亡人。父亲说,这种人最干净,不怕污秽,不沾阴祟,村子不能给他撵了,也不能让他安家,于是就由全村人养着他,到他死为止。在这期间呢,他就是村里的守村人,保佑村子平安无事。”
“居然还有这种人……”卓歌嘀咕。
宁明轩笑了笑,“是不是只是个故事,我也还不清楚,魔偶小姐就当听个稀奇吧。”
卓歌问颜承:“颜哥你觉得呢?”
颜承沉默片刻,点头说:
“的确有这种人。刚才那人,也的确是这种人。”
宁明轩微顿,“我以前还一直以为这是父亲说的故事。毕竟,从来没见他有什么不同。”
卓歌又接着问:
“对了颜哥,刚才那个人突然抓住你,是为什么?”
颜承摇摇头,“不知道。”
“那你说了什么归乡之人后,他就好了?”
“我只是使用秘术催眠了他。”
“真的?”卓歌狐疑地皱了皱眉。
“真的假的跟你有什么关系。”颜承瞥她一眼。
卓歌努努嘴,“我只是关心一下嘛。”
“你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
“我什么嘛,我都好啊。”
颜承不搭理她,稍微加快步伐。
“诶,等一下啊。”卓歌喊一声,赶忙追上去。
宁明轩有些不明所以。这算什么?拌嘴吗?
他愣个神,就瞧见卓歌和颜承都爬上下一个大台阶了。
你们走那么快干嘛,明明我才是东道主啊……他顿了顿后,连忙加快步伐追上去。
一路上去,几乎没有一户人家是房门还开着的,即便亮着灯,也是紧闭着大门的。右边就更不说,黑漆漆一片,透着阴森的气息,在这夏天里都显得凉飕飕的。
卓歌好奇张望着右边的屋舍。她想看看,什么是傀?但视线能看到的都是漆黑与死气沉沉的景象。
虽然死气沉沉,但明显看得出来,傀所住的屋舍也是经常打扫的,很干净,基本没有积灰和结网。她不由得问:
“右边的屋舍,平常会打扫吗?”
宁明说:“打扫,都是村里人打扫的。”
“要进去打扫?”
“嗯。傀住的地方很讲究,要干燥避光,还不能进野猫野狗之类的野物,所以平常打扫得还是很勤的。”
“所以,傀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宁明轩讶然:“你不知道?”
“嘿嘿。”卓歌尴尬一笑。
宁明轩心里吐槽,不知道你还问得这么紧。
“傀,分纸傀、木傀和铁傀。我们村子里的只有纸傀和木傀。这些傀是村子里的阴倌养的,你看,左边现在还亮着灯的人家都是阴倌。傀的作用呢,比较杂,最常见的是用来代替阴倌做体力活,因为阴倌一般都很虚弱,更多的,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举个你熟悉的例子,有点像马戏团里的提线木偶。”
“提线木偶啊,这个我熟。欧洲那边不少人养。”
宁明轩笑了笑:“虽然东西方文化差异大,但在这些方面,还是出奇的一致。”
“嗯,很多这方面的人或物都挺相似的。就像你们说的人间通判,在我们那边也有类似的人,被称作驱魔人。”
宁明轩不由得好奇问:
“那魔偶小姐,我看你是东方面孔,为什么说欧洲是‘我们那边’呢?”
卓歌说:
“我以前其实是南江省人,是个孤儿。八岁那年,有个英国人收养我,就去了欧洲。”
旁边安静的颜承看了看她。他一直没有问起过她的身世,现在才知道是这么回事。
宁明轩点了点头,没有多问。毕竟卓歌以前的身世并不算好,问太多难免越界。
不过,卓歌没什么所谓。她看上去全然不在乎以前的时,又问:
“你有没有自己的傀呢?”
宁明轩点头:“养是养了一些,但平时用得不多。因为经常在外面奔波,不太方便带着。”
他用了“一些”这个词形容。
据颜承了解,大多数阴倌只能同时养一具傀。这看上去,宁明轩似乎是个本事不错的阴倌。
跨过最后一个大台阶后,宁明轩看着前面的大宅院说:
“那里就是我的家。”
颜承和卓歌看去,立马认出来,这就是之前在半山腰看到的九云村最高处的大宅院。
颜承先前以为可能是祖祠,倒没想到居然是宁明轩的家。于是乎,他对宁明轩的家世更加感兴趣了。因为,按照“拙山拱背”的分布,最高处一般都是祖祠、山神庙、祭坛之类的东西,几乎不会住人才是。
大宅院分了四面,像是四合院,但屋舍构型又偏向于湘潭那一带。
宁明轩领着他们,从左下角的一个小巷子拐进去,才到了正门口。
门缝透着光,依稀还能听见里面有人走动,操持东西的声音。
还没打开门,颜承和卓歌就感受到十分冲脸的冷气,丝丝缕缕粘稠的黑色的,不只是雾还是烟的东西在门缝处张牙舞爪。
卓歌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在颜哥住的那条巷子里,那个挤满了业障的屋子。
她一下子认出来,这些粘稠的黑色物质,就是所谓的业障。
都快跑外面来了,业障真不少啊。她在心里嘀咕,随后偏头看了颜承一眼。
却见到,颜承微微皱着眉,眼神不如平常那么淡然。
她愣了一下,颜哥居然露出这副神情!莫非情况很严重吗?
而此时此刻,颜承心里在想:
有问题。一个阴倌,即便是坏事做尽了,也不可能有这么多业障,这根本就不是人能承受得起的业障。事情肯定不会是宁明轩说的那样,他的父亲只是被业障所困。
肯定不止这样,他一定还隐瞒着什么。
宁明轩手放在门把手上,手有些使劲儿,根根青筋爆出,被透出门缝的光照得格外分明。
他吸了口气,推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