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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同时,凶戾的女鬼瞬息逼至眼前,我欲哭无泪,赶忙破阵爬出去拉他。好在一道蓝色屏障适时悬空浮现,置在他身后,将女鬼拦挡在外。
我像拖麻袋一样把花戏雪拽进了阵法,抬起头,宋闲点着树梢虬枝极快赶来,手中握着一柄银白长剑,直指女鬼袭去。剑气太过纯净,女鬼娥眉一皱,迅疾回身,迎势而上。
我暗骂一声蠢货,这样跟自杀有何两样,撑起身想帮他分散女鬼的注意,却见他只是作假,忽的身形一沉,修长白影从女鬼身边掠过,一黑一白交错间,他手里的长剑骤然幻化出数道七彩流光,如万千珠玉同时迸射,荡开了女鬼攻势的同时,也将女鬼罩于芒光之中。
女鬼发出怒吼,极力挣扎,我迅速移起石头,以最快的速度在她周遭摆下空凌六合阵。她尖锐喑哑的叫声和扭曲狰狞的面貌顿时在我们面前消失无踪。
长舒一口气,抬起头,宋闲含笑盯着我:“没看出来姑娘本事这么高,真是深藏不露。”
我也一笑:“你也不错,不过你这剑术太温润了,不够凌厉。”
他利落的收剑入鞘,笑道:“我习剑只为强身健体,若我是杀手,那我一定好好练它。”
我摇头:“你这话说的不对,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不有,你不是杀手,但你怎保没有杀手来杀你,好好练总是没错的,别浪费了。”
浓密的剑眉微微扬起:“哦?浪费什么?”
我边掐着怀里花戏雪的人中,边道:“浪费你的好家世呗,寻常百姓上哪儿练剑术和玄术去?他们想练还没地方学呢。”
他朗声大笑:“姑娘看得出我好家世?”
“只报一个地名和人名的人,在那个地方一定有拿得出手的名望和身家,曲皓可是个大城,比宣城还要大上好几倍呢,你说呢?”
说着我将花戏雪脑袋小心放在地上,走过去捡起散落在包袱四周的器引药材,他道:“姑娘的伤口不需要救治吗?”
我随手摸去,伤口已经痊愈了,只是血流得太多,夜色雾浓,他可能没发现。
我摇头:“小伤罢了,不碍事。”
他没有说话,我将包袱收拾好,抬起头,却见他若有所思的盯着我望,我问:“怎么了?”
“姑娘,我和你以前是不是见过?”
“没有,但你说我长得像你母亲。”
墨眉微合,他低低重复:“小伤罢了,不碍事……”
我奇怪的看着他,他又重复了一遍:“小伤罢了,不碍事……”
“啊?”
他神情认真,垂着眼睛虚望半空:“小伤罢了,不碍事……”
我轻咳一声:“小伤是不碍事,断袖也不碍事,相爱相杀有点碍事,但是脑子不好,那就是出大事了……”
他眉头皱的更深:“这句话,似乎谁对我说过,也是个女子,我却想不起来了。”
“会不会是你母亲?”
他抬头看我一眼,摇了摇:“不是。”
然后继续重复低吟:“小伤罢了,不碍事……”
我干笑两声,看着花戏雪渐有苏醒的迹象,很是友好的拍了拍宋闲的肩膀:“你慢慢想,一定会想出来的,就此别过啦。”
他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小伤罢了,不碍事……”
我:“……”
转身离开,却不能走远,沿着河道往下,寻到一处无人的岸边,躲在茂盛芦苇丛中,我慌忙脱掉身上的衣衫,忍着江水霜寒将胸前脖颈的血渍洗净,再将衣衫用火烧掉。设置好避尘障和屠妖障后,按着原路偷偷摸摸返还。
方才动脉受创,鲜血流了一地,而江河大洋向来是生灵发源之处,自古生灵喜逐水而居,真不知这天下闻名的临尘江流方圆百里内潜伏着多少妖物,要是都被我的血吸引过来,那方才那群流民都要遭殃了。
撇开这个不论,我的空凌六合阵也只能困住那个女鬼三日,三日后她会自动脱身,届时暴戾之气更盛,会有更多的人要受无妄之灾。
不过心中也存着侥幸,但愿妖物一聚拢,能将这以石子所垒的空凌六合阵破掉,让那些妖物和女鬼拼个你死我活,我再来个渔翁得利,这最好不过。不然我就只剩两条路可走了,一条是死路,死无全尸,一条是罪路,罪恶滔天。但不管是哪条路,过几日我田初九的名号又得震荡天下,臭遍五湖四海了。
看看这世道人汤,熙熙攘攘皆为利往,争争逐逐都为名来,能出人头地的寥寥可数,偏偏我这一心想着入世随俗,过平凡日子的人,随便割个脉都能引发轰动。真不知九天上的神明们是怎么想的,又也许,这些神明们的身体构造跟我不同,也许根本就没脑子这个部分。
胡思乱想着,已绕回到原处,躲在磐石后打开包袱,巫器药材我杂七杂八的准备了很多,但从隔日庄园里鼓捣出来的只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架不起大阵法,连块像样的玉石都没有。
我将器引一一归类,直接以灭神阵除掉她是不可能了,但可以先用月华星银消去她的一魂一魄,再以清沦静心阵除掉她的戾气,锐减她的修为,之后用春杏丹和梨花……
这时肩上传来强劲,将我猛的扭了过去,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眨巴两下眼睛,心一下子沉到海底。
花戏雪静静的看着我,眸色深浓,如冬日里燃烧的薪火,将冷暖交织其中。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的响起:“有事吗?”
他微微眯起凤目,我用近乎麻木的声调重复了一遍:“有事吗?”
他冲我伸出手,伸到一半僵在半空,我垂眉望了一眼,不明所以,他却忽的拉起我的胳膊,我一下失重,跌进了他怀里。
清冽如雪的嗓音带着微颤响在耳边:“野猴子?”
想要推开他,但莫名的又不想。
他轻声道:“是你么?”
我咬着唇瓣,没有说话。
“初九……”
心里的某个地方在这声叫唤中忽如天塌地陷了一般,掩埋许久的感觉如水流在干涸的沙漠里漫延,灌溉出一片绿洲花田。我缓缓伸出手环住他宽阔的脊背,语声喑哑:“狐狸,是我……”
不期然的偶遇给了我六年来的第一次温暖,这种久违的拥抱感觉让我难受得想哭,转眼想到他又不是外人,没必要跟他装坚强,便放任眼泪把他的衣襟打湿。他静静抱着我,没有说话,但能听到他的心跳,鲜活的那么美好。
等我哭够了,他擦掉我的眼泪:“六年了,你去哪了?”
我抽噎着反问他:“我长得这么漂亮了,你怎么认出我的?”
他顿了顿,探手在我脸颊上乱摸:“不是死人面皮么?”
“……你没认出我?”
“没认出你我怎么知道是你。”
“那你……”
他停下手,没好气的望着我:“身体这么冰还穿这么少,就是怕被人认出来么?”
我摇头:“不是的,我已经不怕冷了。”
“不怕冷?”
我的身体因湖底寒潭而冻如冰块了,冰块又怎会怕冷。跳过这个话题,我期待的看着他:“狐狸,你看看我漂不漂亮,这是我的本来面貌,我如今没有浊气了。”
他盯着我看了会儿,点了点头,我欣喜,他却淡淡道:“还行,不过没我女妆的时候漂亮。”
我汗颜:“你变态啊,还女妆……”
“咳咳咳咳……”
他猛然咳嗽,而后俊容不自然的打断我:“这些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去了哪里?我们都以为你死了,你知道丰叔和你师父他们……”
我也打断他:“先别说话,这里会有妖怪来的,快帮我准备一下……”
他继续打断我:“当时我们赶来江边,守益在满地尸骸中捡到了宋十八的木像,丰叔当场……”
我埋头在包袱里漫无目的的乱翻一气:“哎,你是妖怪你最了解了,快帮我想想江边都有哪些妖怪,而且这里又有山,一定很……”
“田初九!你到底听不听!”
我捂住耳朵,比他更大声:“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你!”
我站起身子,情绪激动的大吼:“你讲讲讲,讲够了没有,我要是想你们我早就去找你们了,可我一点都不想!这六年我活得好好的,五湖四海都逛遍了,每天吃喝玩乐,别提多潇洒了,你知不知道我离开了你们我多开心!你烦不烦!讲你个头!”
气呼呼的转身离开,他拉住我,怒道:“你在……”
不等他说话,我极快从他手里脱身,转身扬腿朝他脸上扫去,他脚步一闪躲掉,伸手抓住了我的脚踝。
脑中倏尔冒出过往所见,那些打架的人遇到这一招时都是立即腾空后翻,然后顺势扬起另一条腿踢起对方的下巴,不仅够狠,姿态也很潇洒。于是我依样学葫芦,结果忘了自己压根不会翻跟斗,于是单脚被他拎着,脸门咣当砸地,喷了一脸的鼻血。
他像看神经病一样看我:“……你在干什么?”
我痛的泪眼花花:“你干嘛抓住我的脚!”
“我不抓住的话……”
话说到一半我扑了过去,追着他打:“你存心让我难堪!你这只死狐狸,六年了死性不改,老想着跟我作对,我打死你……”
他抱着脑袋到处乱窜:“你这野猴子好得到哪儿去,六年了还是这么个臭脾气,给我住手!不准弄脏我的衣服,你还敢踹我!你找死!我让你住手……”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