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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一滞,想不到凤娣会这么轻描淡写的岔过去,且她这般一说,倒截住了自己的话头,再不好往下说了。
王氏脸色略沉,挥挥手道:“支撑了大半天,这会儿可乏的不成了,就不留你们姐俩在我这屋用饭了,天怪冷的,早些回去歇着吧,春桃,送两位姑娘。”
春桃应一声,送出了东正院嘱咐跟着的婆子谨慎些,才掉头回来,一进屋,王氏就道:“你瞧见没,这可哪儿还没到哪儿呢,二姑娘这心就大的没边儿了,她那话说出来,不就是不想让我过问外头的事儿吗,我如今倒真后悔了,不该让她出头的。”
春桃道:“太太这话说的,不让二姑娘出头,难道太太出头不成。”
王氏道:“先头是我错了主意,说起来,哪就险的这般了,不就那几万银子的外帐,就是把我的体己钱都拿出来,也尽够了,过了眼面前的难关,等庆福堂的封条揭了,余家不还是南哥的吗,总好过如今。”
春桃伺候了王氏半辈子,知道她自来是个糊涂性子,没什么远见,又怕事胆小,先头怕的那般,这会儿瞧见二姑娘稳住了场面,又开始忧心二姑娘□□了。
春桃暗暗叹口气道:“太太怎么糊涂了,余家当前可不只那几万银子的外帐,若不是张三娘的一条人命,何至于封了咱庆福堂,这封条既贴上,可没那么好揭的,说句不吉利的话,这人命官司还不知道怎么了呢,这么个烂摊子,太太这病歪歪的身子,怎么收拾的了,还是等大少爷好些了,再说吧。”
几句话说的王氏没话了,琢磨到底春桃是个下人,帮自己拿的主意也有限,还得找个主心骨才是,再说,南哥这个病,真不知能不能好呢,半年前那个京里的王太医来瞧了,只说一句好生将养着吧,就去了,倒让人越发心凉。
想起凤娣,心里暗疑她去四通当当余家祖上的药方去了,除了当当,哪弄几万银子去,而如今的余家,除了那药方还有什么。
想到此,又道:“你说二姑娘去四通当,不是当咱们余家的祖传秘方去了吧!”
春桃道:“不能吧,余家的祖训在上头摆着呢,二姑娘哪能如此糊涂。”
王氏道:“那你说她这些银子从哪儿来的,牛二家的可是说,她一回来银子就入了府里的帐,若不是当了秘方,这银子可从何处来的?”
春桃道:“便她当了,如今木已成舟,太太能如何,如今余家这境况,太太还是装个糊涂的好,横竖等过去这难关再说,真要是惹急了二姑娘,一丢开手,可没法儿收拾了。”
王氏长叹了口气道:“且瞧着吧。”
再说凤娣姐俩,从东正院出来,回了屋,凤嫣才道:“刚你那几句说出来,太太的脸色不大好呢。”
凤娣道:“当初让我主事的时候,可是约法三章说好了的,若不由得我做主,我也犯不上做这个出头椽子,太太只当我是软柿子,由着她怎么捏可错了主意,她是长辈,该孝顺的孝顺,若她按着心的要掺合外头的事,索性都丢给她,我倒落个轻松。”
凤嫣忍不住笑道:“瞧你这张小嘴,厉害的没边儿了,你不刚跟我说有事儿,快说吧,我这成日里闲着,正愁没事儿呢。”
凤娣便把自己想的跟她说了,凤娣是今儿一早,看见镜子里自己这张过于白嫩的脸,才想起来的,外头都知道余书南病了多年,如今自己刚一出去,瘦弱白净些,倒能勉强混过去,可她也不能不往后想,总这么白嫩,早晚露出破绽来,便想起了现代的粉底,若有类似的东西,自己以后出去先打个深色的底儿,再把眉毛化粗,谁能瞧得出 ,这事儿只有麻烦凤嫣。
凤嫣听了笑道:“这也不难,把官粉和了水,里头点上些画画的颜料,想来就成了,一会儿我找东西试试。”
话音刚落,就见忠叔从外头进来道:“姑娘府衙的差官来了。”
凤娣一愣:“便官司未了,若问话也该在堂上,怎么跑咱们府里来了,来人是谁,忠叔可认识吗 ?”
余忠道:“来的许长庆,是府衙的班头,当初来封咱们庆福堂的就是他,跟府衙大人沾着些亲,故此颇得重用。”
“沾亲?这么说跟府衙大人走的近了。”余忠点点头:“正是。”
凤娣暗暗沉吟半晌道:“这许长庆平素为人如何?有什么嗜好?”
余忠道:“这厮为人尖酸刻薄,若说有什么嗜好,无非嫖赌。”
嫖赌?凤娣道:“如此,余忠先去,我换了衣裳去会会他。”
等余忠出去了,凤嫣道:“我可听说这个许长庆不是个好东西,估摸是想趁着咱家出事讹银子来了。”
凤娣道:“若真如此,我倒放心了,只怕他不爱银子,却难办了。”说着话儿换了衣裳,凤嫣给她系上斗篷叮嘱:“雪越发大了,小心些走,滑一跤不是玩的。”
凤娣应了,出后院往前头来,过穿廊一进待客厅,坐上一个人忙站起来道:“这位想必就是大公子了,在下许长庆,给大公子请安了。”
凤娣瞥了他一眼,虽生的粗壮,却有些贼眉鼠眼,不是身上穿的这身官衣,抬了些色,就是一个街头混的地痞流氓。
凤嫣道:“许班头客气了,请坐。”
要说许长庆先头也不敢硬闯到余府来,虽说余家如今倒了霉,可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管里头怎么样,架子在这儿摆着呢,自己真没胆儿闯进来,今儿实在是没辙了。
昨儿在梨香楼吃醉了酒,跟相好的小翠许下给她打支金簪子,还立了字据,按了手印,今儿早上酒一醒,就知道坏了,自己家里可有个河东狮啊,不是丈母娘病了,他婆娘回娘家伺候丈母娘去了,自己哪能去梨香院快活啊。
他婆娘平日里,都恨不能把家里那点儿银子串裤腰带上,自己哪寻得出银子,给小翠打簪子啊,别说金的,银都没有。
告饶了半天,给小翠一口唾沫啐到脸上道:“知道你家的河东狮厉害,家里寻不出,不会往旁处想想,上个月你封余家铺子何等威风,冀州府上下可都瞧见了的,余家可有的是银子,又是如今这般境况,你上门要,他家敢不给吗。”
几句话说动了许长庆,凤娣这儿正想寻个明白人问问呢,他一脑袋扎了进来,倒是正中下怀,本来许长庆想的挺好,进来先吓唬一通,然后再伸手要银子,琢磨余家如今这样儿,恐早吓破了胆,哪敢不给。
可想得好,一到大门外头,心里就不由发起怵来,这俗话说的好,墙倒众人推,这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余家现在已经倒霉到底儿了,按他想,不定里头乱成什么样儿了,就算出来个大少爷主事,劝走了要账的债主,可也不能是现在这样啊。
许长庆在余家大门外站半天了,怎么看,怎么不像个落魄宅门,余府门楼子上那块匾擦的锃光瓦亮,门口的积雪也扫的一干二净,人家门上俩看门的小厮,轮流着,一会儿扫一遍儿,这么大的雪,硬是没积雪。
许长庆站了半天才上前搭话,门上人看见他,心里也着实有些虚,早有人报给了里头的余忠,余忠琢磨这是个小人,得罪不得,才不得已出来把他迎了进去。
这一进去,许长庆更纳闷了,就从大门到待客厅这么短的路,就有三起人过来跟余忠回事儿,回的都是过年的事儿,虽不能张灯结彩,可瞧余家这场面,竟然比府衙大人府里还热闹几分呢。
许长庆心里又怯了几分,待等到凤娣进来,见人家这台面,那点儿仅剩不多的底气刺嗤一下尽数泄了。
许长庆张了好几回嘴,又咽了回去,心里都瞧不起自己,真是上不得高台面,如今的余家还有什么可怕的,可就是没敢。
凤娣轻飘飘的扫了他一眼,把忠叔唤到跟前来,低声吩咐了一句,不大会儿功夫,余忠进来手里托盘上两封银子共一个吉祥如意的大荷包。
端进来放到八仙桌上,退到一边儿,凤娣把往前推了推:“这一年蒙许班头照顾我余家的买卖,如今这年根底下,也不能薄了许班头,这是我余家的一点儿心意,还望许班头不要推辞才是。”
许长庆哪想到会有如此便宜的事儿,不等自己张嘴要,这位大少爷直接送了过来,忙站起身道:“不敢不敢,说什么照顾,乡里乡亲应该的。”
说完了自己都臊得慌,自己照顾什么了,封了人家的门,算哪门子照顾啊,不过想起相好的小翠,脸一抹把那两封银子就要收起来。
凤娣却忽道:“且慢。”
许班头愣了一下,心说,莫不是后悔了,凤娣看着他笑了一声,伸手把那个吉祥如意的荷包打开往外一抖,咕噜噜,从里头滚出两个金灿灿的元宝来。
许长庆的两只狗眼都快闪瞎了,过去拿在手里掂了掂,一个足有十两,两个就是二十两,这……这么大手笔,许长庆倒不敢拿了,依依不舍的把金元宝放下道:“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大公子如此大方,莫不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