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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德安低声道:“太子爷这儿可都是病人,您小心着些……”太子脸色一沉:“这些都是我大齐的百姓,小心什么,掌嘴。”
江德安忙跪下,啪啪赏了自己两个耳光,善堂里举凡能动的百姓,都齐齐跪下,高呼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声音摇山振岳响彻城郊。
凤娣心说,太子爷这招儿邀买人心真真用的巧,本来是针对太子爷的一场危机,这一来轻飘飘化解了不说,顺便还增加了太子在百姓中的威望,如此一石二鸟之计,恐怕只有周少卿才能想得出来。
这瘟疫可不是一两天了,之前没见太子爷出来,昨儿周少卿去了一趟行苑,今儿一早太子爷就出城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着,不禁看向周少卿,他是站在太子一边儿的了,不,不对,以他的精明,绝对不会如此明确的参入党争,他帮着太子,一个是念着幼年时太子的救命之恩,二一个,恐怕也是因为太子是皇上心中所属,那什么晋王根本没戏。
想想也是,如果不是没戏,晋王也不会铤而走险,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这善堂……凤娣看过去,十几个席棚根本装不下这么些病人,整个城郊幕天席地的都是人,横躺竖卧,天气又热,一走近就臭气熏天,苍蝇都扎成了团,这样的环境下待着,就算一个健康的人也得病,更何况,这些人本来就有病。
这些人的目光眼巴巴看着太子爷,眼里盛满对生的奢求跟期盼,仿佛太子爷是他们活着的最后一根儿稻草。
太子也没想到会这样,忽的那边儿一个妇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跪在地上道:“太子爷,太子爷您救救我男人吧,他还没死呢,他还有气啊,不能烧,不能烧啊……”
太子见那边儿几个义庄里当差的,掩着口鼻正在往外拖人,太子一指道:“去瞧瞧。”
不大会儿,江德安带着两个义庄的差人过来,跪下磕头,太子道:“把这妇人的丈夫也抬过来我瞧。”
两个差人对看一眼忙道:“太子爷,这妇人的汉子已经死了,如今天儿热,若不及时烧了,恐滋生蚊蝇,更使得疫病疯传,裴大人一早就嘱咐小的们,但凡咽了气的需尽快烧了,用石灰掩埋,也好隔离瘟疫。”
江德安道:“让你把人抬过来就抬过来,谁让你说这么多废话了,莫非想抗旨。”
两人没法儿,只得磨磨蹭蹭回去,不大会儿把人拖了过来,太子略往前一看,只见这人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真跟死了一般,那差人道:“太子爷您瞧,这人已死透了,这刁妇非说没死。”
那妇人一下扑在男人身上道:“当家的,当家的,你倒是睁睁眼,喘口气啊,不然,可就真活不成了,活不成了啊……”一边儿喊,一边儿哭,一边还去摇地上的汉子,那一声声的哭喊凄厉非常,听得人忍不住心酸。
那两个差人道:“你喊也没用,就早拖下去烧了,也省的连累别人。”说着又要来拖,那妇人死也不肯放手,差人恼了,抬脚把妇人拽到一边儿,就要拖走那人,只听安子和道:“慢,我瞧瞧。”
那两个差人打量他半晌儿,旁边儿的一个差人过来低声说了两句,两人脸色变了变,其中一个道:“安大夫,您是神医,可您医术再高,难道还能医好死人不成,还是快些让我们拖出去烧了,也省的牵累了好人。”
安子和道:“若果真死了,自是让你们拖走,却刚才我见他手指略动了一下,恐怕正如这位大嫂所说,还有命在。”说着拿过那汉子的手腕诊了诊,脉虽细弱似无,仔细诊却间歇有之,伸手探向鼻下,跟太子道:“太子爷此人未死。”说着让人扶起汉子,从药箱里取出针来,百会,人中,十宣,曲泽,委中,阳陵泉,承山,神阏,关元等穴依次刺入。
不大会儿,那汉子哼了一声悠悠转醒,那妇人喜极而泣,忙跪在地上给安子和磕头:“求神医救我男人性命,求求您了,若我男人得以活命,我夫妇愿意给神医当牛做马。”
安子和有些无措,看向太子,太子脸色一沉,指着两个差人道:“大胆,敢欺瞒本宫,枉顾人命,着实该死,来人拖到一边儿斩了,若再有跟此二人一般者,立斩不赦。”
后头的侍卫上来,四个把两人按到一边儿,手起刀落,两颗人头滚落在地上,凤娣哪里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抚着胸口吓的脸都白了。
周少卿瞟了她一眼,不禁暗暗摇头,到底是个丫头,平常胆子再大,一看见杀头的小脸都吓白了,看她以后还逞能。可瞧着她那张小脸却又有些心疼,嘱咐许贵儿一会儿回去记得给她吃个定惊丸。
两个衙差当场斩首,顿时老百姓更加振奋,高呼太子千岁之声更巨,邱思道跟裴文远刚出城门,老远就听见了,邱思道脸色微变心道,可坏了,跟裴文远一前一后赶到太子跟前撩衣跪倒:“微臣邱思道,裴文远叩见太子殿下。”
太子爷看了两人一眼道:“邱思道,本宫让你加盖善堂,隔离病人,阻断瘟疫传播,你自己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邱四道汗都下来了,哪想到太子会不怕死的跑到这儿来呢,这自古官越大,地位越高,越是怕死,太子爷这一个月可都在行苑里头连大门都没出来,可见是怕传上,况且,太子身子素来不大健壮,平常还总三灾六病的呢,更何况赶上瘟疫横行的时候,自是要万分注意,怎么会跑到这儿郊外的善堂中来。邱思道略抬头看向周少卿,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小王爷什么时候来的,怎没人跟他通报。
周少卿当日接着信儿差点儿没急死,带着王子正,一艘快船,日夜不停,到了杭州城的时候,正是深夜,来了抱着凤娣就住进来湖边的别院,半月不曾出来一步,太子这儿不是让许贵儿送了信儿,恐还不知道呢,更何况邱思道。
邱思道一看见周少卿就明白了,这位可不是太子爷,哪儿不敢去啊,况庆福堂纠结各大药号,今儿一早上才开始送药,太子爷就到善堂来了,这由不得邱思道不往别处想,不过余光看见胡家大老爷,心说,这事儿再坏,还有胡家顶杠呢,自己怕什么。
想到此,忙磕头道:“微臣遵照太子谕令着下头人,搭建临时善堂,用以隔离染了瘟疫的病人,却到底人手有限,朝廷拨的银子还未到,若搭建像样的善堂,所费不菲,府衙实在没有这些银子可用,故此,只得用席棚代替,可城里天天拖出来的病人,没有几十也有上百,根本放不下。”
太子道:“依着你说,放不下的就把活生生的人扔到义庄里烧了不成。”
邱思道忙磕头下去:“微臣有失察之罪。”
凤娣道:“我庆福堂愿出一万两银子,在城中各处搭建善堂,用以收容病患,我庆福堂医馆里大夫,可在善堂里义务看诊,治瘟疫的特效药定乱丹,已由松鹤堂跟各家药号调配制成,一会儿分发给大家,照着吃法服用就是。”
胡大老爷道:“我松鹤堂也出一万两。”我出五千,我出三千,我出一千……不一会儿竟凑出来数万银子,莫说搭建善堂,就是盖庙都够了。
太子道:“庆福堂,松鹤堂,一片济世丹心,让人钦佩,待本宫回京定奏报皇上,以表彰两位之功德。“凤娣跟胡有康忙跪下谢恩。
凤娣道:“禀告太子爷,虽则定乱丹可治此瘟疫,首要一样还是卫生,刚瞧见,这里的百姓就吃那边儿水坑里积下的雨水,那水早已污了,吃下去有害无利,草民建议,这些人先挪到城东的药王庙里去,那药王庙前后空地颇大,可搭建临时顶棚,以安置病患,等城中各个善堂搭建完毕,再逐一分出去更妥当。”
裴文远忽的开口道:“你说的轻松,这些得的可是过人的瘟疫, 都弄到城里去,传播开来,却如何收拾,况,太子爷金尊玉体,若有个闪失,你庆福堂可担待的起吗?”
凤娣看了他一眼,心说,行啊,这才几天成精了 ,凤娣道:“照着裴大人的话,太子爷是金尊玉体,轻忽不得,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你十年苦读,一朝金榜,难道就忘了咱们皇上经常说的一句,民为重,君为轻,咱们万岁爷尚且如此,你裴大人这么说的意思,是想告诉大家,皇上的话错了吗?”
“你……”裴文远脸涨得通红:“我,我何时说皇上错了,你,你莫血口喷人。”
凤娣道:“明明是你说的,刚才这儿的人可都听见了,怎么,堂堂的裴大人想抵赖不成。”
裴文远忙跟太子磕头道:“太子爷,微臣并非此意。”
太子心里暗笑,这裴文远笨嘴拙舌的,偏还跟这丫头耍嘴皮子,能有好儿吗,不过瞧了丫头一眼,不禁道:“那你刚的话是何意 ?”
裴文远忙道:“为官者当以民为先,天下为先,先天下忧而忧,后天下乐而乐。”
凤娣忽的抱拳对裴文远深深一躬到底道:“草民刚才真是误会裴大人了,这里给裴大人赔礼了。”说着转向太子爷道:“既然裴大人如此高风亮节,草民这里有个不情之请,不若让裴大人这几日就在善堂里头守着,这样才能更好的以民为先,天下之忧。”
裴文远一听,脸色陡变,刚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那些话扔出去,怎么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太子爷暗笑,挥挥手道:“裴大人真乃为官表率,等本宫回京定报于皇上,给裴大人请功。”
裴文远呐呐道:“不敢,不敢……”
凤娣目光闪了闪道:“太子爷您有所不知,不止裴大人是为官表率,草民还听说裴大人的母亲也是忠义节烈,心底善良之人,自从城中闹了瘟疫,常去善堂送水送饭的。”
太子爷点点头道:“果真有其母才有其子。”
裴文远脸色难看的不行,瞪向凤娣,凤娣瞅见没人看过来,冲他做了个鬼脸,正落在周少卿眼里,不禁嗤一声笑了出来,暗道,还说她放过裴文远了呢,不知怎么又想了起来。
太子爷瞥了他一眼暗暗摇头,看向地上的邱思道,脸色一沉:“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这些老百姓先安置在药王庙里 ,速速搭建善堂。”
邱思道忙磕头起来,指挥差人兵士安置老百姓,众人簇拥着太子回了行苑,太子留下凤娣跟松鹤堂的胡有康道:“你们两个药号的斗药之争,可还未分出胜负呢,既请了本太子出来主持公道,不若择日再斗,总要分出胜负才是。”
胡有康忙道:“太子殿下,不用再斗,我松鹤堂输了。”
凤娣忙道:“老前辈客气了,至多算个平局罢了,哪有输赢之说。”
太子道:“这么说,不用再斗了?”
两人忙道:“不用了。”
太子笑了起来:“俗话说的好,冤冤相报何时了,倒不若一笑泯恩仇,从此松鹤堂跟庆福堂同在江南,百姓才能多多受惠。”两人忙谢了太子点拨。
因研制出了治瘟的特效药定乱丹,各大药号又免费发放,出银子在四城搭建了四座善堂用以收容治疗病患,同时,太子爷下令,各处善堂新立了管事,若有罔顾人命者,一经发现立斩不赦,江南各级官员,有趁机敛财祸害百姓的,一经发现,罪加一等,有趁瘟疫谋利的商家,一经发现,抄没家产,灭九族,这样的严令下来,江南各处立时便安稳下来,谁也不敢顶风作案,不出一月,肆虐的瘟疫便得以控制。转眼七月过去,太子回京,周少卿却留了下来。
杭州湾观潮亭 ,四角的八只气死风灯,把观潮亭照的异常明亮,半夜观潮,是凤娣上辈子也没机会天的事儿,事实上,上辈子她也只看过一次,还是离着老远,且江边的人比潮水还多,即使再壮观,也大打折扣,哪里有现在这种,简直就是超级vip的享受。
她,周少卿,许慎之,加上安子和,坐在这钱塘江畔的观潮亭里,一边儿喝酒,一边儿观潮,真乃天下至美之事。
安子和道:“今天的月色好,正宜观潮。”
凤娣看了他一眼,不禁笑了:“我以为少东家脑子里都是医书呢,原来也知道这钱江潮。”
安子和道:“东坡居士有诗云,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还有谁不知这钱江潮呢。”
许慎之笑着瞥了凤娣一眼,跟着打趣道:“我以为大公子脑子里装的都是银子呢,原来也知道钱江潮。”
凤娣白了他一眼:“银子怎么了,没银子你能坐在这儿啊,那些一睁眼就奔着三餐嚼谷儿一家温饱的汉子,哪有心思看什么钱江潮啊。”
许慎之给她一句话噎住,指着她半晌儿方道:“好男不跟女斗。”又跟少卿道:“你也不管管她。”
凤娣脸一红:“胡说八道。”别过脸去不看他了。
周少卿低笑一声,忽想起去年这时候,自己见她一面都难呢,白等过了重阳,才在兖州府她的宅子了,过了回节,记得自己去年还感叹,中秋团圆,重阳归家不知她心里可有自己,今年,虽差点儿生死相隔,却终于守在了一起,从六月到七月,从七月到中秋,虽未说清道明,两人如今的境况,想必也用不着再说什么,或许再等等,过年开春这丫头就再也别想跑了,。
忽听隐约传来沙沙声,安子和道:“涨潮了。”不多时只见水面上远远一条素链隐约而来,时有时无,时断时续,不一会儿,便听千军万马呼啸而来,潮头打碎了满江月色,迸发出千万点银光洒向江面,跟潮水混在一起,冲起一个数丈的潮头,落下去,下一个潮头又翻涌上来,水浪滔天,再不复见刚才的月色,不多时退下去。
许慎之叹道:“倒要谢大公子来江南开铺子,不然啊,想必今年又瞧不见这钱江潮了。”
凤娣奇怪的道:“怎么说,莫非我不来这钱江潮还能不涨潮了不成?”
许慎之正儿八经的道:“涨潮是要涨潮的,只不过大公子不来,少卿也就不来,少卿不来,我自己一个人来了有什么趣,如此一来,岂不要谢大公子吗,少东家,我说的这话可有理儿吗?”
安子和愣了愣,傻傻的点点头:“是要谢大公子。”
凤娣瞪了他一眼:“有你什么事儿啊,少跟着添乱。”忽想起一事道:“明儿少东家回京,可否从冀州绕一趟,我给姐姐和书齐买了些东西,烦劳少东家帮我捎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至于斗药的场面,的确没写出铺垫出的结果,一个是笔力不够,二一个,虽学的是中药,可数年不干本行,早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这会儿捡起来,很难,基本上连什么药治什么归哪儿经都忘了,查了资料,还是写不出要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