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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里,康熙突然就打了个喷嚏,李德全赶紧让人熬了碗姜汤过来。
站在案桌旁磨墨的纳喇玉容停下手里的动作,露出一抹担心的神色,皇上莫不是着凉了?
她虽然很想关心皇上一句,可进了这威严肃穆的乾清宫,她就觉得自己的胆子突然就变得小了起来,连出气都不敢大声出。
在府里时阿玛额娘都纵着她,她何曾有过这样忐忑不安的时候?
她的忐忑,只因为皇上看起来和昨日有些不同罢了。
昨日在钟粹宫时,皇上看着她的眼神明明是不一样的,就连姑姑布菜时,皇上也是先看了一眼,才让姑姑坐下的。用膳的时候,还很有兴致地问了她好些话,知道她读了许多书,也是很感兴趣的。
不然的话,皇上就不会让她到乾清宫侍墨了。
说是侍墨,可皇上的意思她又怎么会不明白,这男女之间,只有见得多了,感情才会日渐深厚,皇上是有那个心思把她纳入后宫的。
可是这会儿,她心里却有些隐隐不安起来。
从进来到现在,除了叫起,皇上没和她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她。
就连她到龙案前磨墨,也是李公公使了个眼色,暗示她过去的。
她立于龙案旁,手里拿着磨石,缓缓磨墨,一圈圈转着,到了这会儿,手腕都有些酸了,皇上却一直没有叫停。
“皇上,喝碗姜汤驱驱寒气。”李德全拿着一碗姜汤放到了康熙的面前。
“嗯。”康熙嗯了一声,抬起头来,拿起桌上的姜汤喝了几口,便又放下,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一眼站在边上的纳喇玉容。
李德全见状,微微摇了摇头,这真是放着好日子不过,偏偏要上杆子当个侍墨宫女,你当宫女是那么好当的?
李德全低下头去,讽刺的勾了勾嘴角,这惠妃娘娘的眼光可不怎么好。就这位,皇上即便是真给了个名分也只当是个玩物,离宠还早着呢?
纳喇玉容看不到李德全的表情,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乾清宫的这位总管太监给看轻了去。
只是见着皇上与昨日截然不同的冷淡,心下委屈,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想哭的冲动。却是眼眶红红的,更显得楚楚动人。
可惜的是,任凭她怎么楚楚可怜,皇上都没有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皇上不抬头,看在眼中的李德全自然也不好出声提醒。
皇上想折腾一个人,那还不是可劲儿的折腾。
李德全突然就想到那日密主子过来的时候,皇上似乎问了一句什么,然后密主子就在皇上耳边嘀咕了几句。
那会儿他不明白,这会儿倒是明白许多了。怪不得皇上要将这玉容格格弄到乾清宫来侍墨,那意思可明摆着:你不是一进宫就掌捆宫女吗?有那力气还不如自个儿学着怎么当宫女,好歹也把规矩学好了些。
皇上对密主子,还真是......
李德全已经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了,只记着往后祈祥宫的差事得十二分的小心,密主子可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别人一百句都比不上密主子在皇上耳边嘀咕一句。
要不,皇上怎么好端端的就“发作”起惠妃娘娘刚接进宫的这位侄女来。
刚琢磨着,康熙就从龙椅上站起身来,放下手中的毛笔,然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磨墨的玉容格格。
“可是很累?”康熙问道。
纳喇玉容听到康熙的问话心里一紧,好半天才福了福身子,柔声回道:“臣女不累,能服侍皇上是臣女的荣幸,臣女怎么会累?”
康熙招了招手,李德全会意立马在案桌上铺开宣纸,然后取了一支毛笔,交到皇上的手中。
这一下午,康熙超乎寻常的有精力,不仅批了两垒折子,还饶有兴致的作起画来。
康熙的画工很好,一个多时辰的功夫纸上就勾勒出一幅山水画,突兀的山岩耸立在丛石中,云泉自天而泻气势恢宏,一山一石,一竹一水都露出一种独特的意境。
只是,这山水丛林,费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的墨。
李德全看着站在龙案旁身子有些摇摇欲坠的玉容格格,心想谁让你巴望着皇上呢,皇上平日里不折腾人,可折腾起人来是个人都经不住。
要怪,就怪你自个儿命不好,这才刚进宫呢,就没讨得那位的好眼。
这不,那位主子在皇上耳边嘀咕几句,皇上就放在了心上,皇上这一放在心上,日后你还能讨得了好?
“这画如何?”像是没有看到身旁佳人楚楚可怜的样子,康熙饶有兴致的开口问道。
纳喇玉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站了这么长时间,又磨了这么长时间的墨,她的身子早就受不住了。要不是死死地掐着手心,让自己清醒一些,她觉得自己立马就要晕死过去了。
这会儿听到康熙的问话,忙扯出一抹笑意,回道:“自古画有六法三品之说,古人云,气韵生动,出于天成,人莫窥其巧者,渭之神品;笔墨超绝,傅染得宜,意趣有余者,渭之妙品;得其形似,而不失规矩者,渭之能品。”
“皇上这画,乃为神品。”纳喇玉容开口称赞道。
李德全在一旁听着,心道这玉容格格也算是有些见识了。只不过,这见识再多,皇上要是不在意那也没用啊!
若是密主子在这里,指不定会说:皇上画的自然不错,不过臣妾也说不上来,皇上知道臣妾没有学过画的......
然后,皇上就会朗声一笑,手把手教着密主子如何作画。
你说,这人和人,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说到底,还是密主子入了皇上的眼,要不,怎么那日子就过得一天比一天滋润呢?
“站了这么久也累了吧,李德全你带玉容格格到偏殿休息去。”康熙没有回应纳喇玉容的话,只这么吩咐了一句。
这一次,纳喇玉容自然不敢再说自己不累,急忙放下手中的磨石,肃了肃身子,“臣女谢过皇上。”
康熙挥了挥手,算是回应。
李德全看得清楚,这玉容格格从龙案旁下来时,双腿都在打颤,皇上平日里也算是个怜香惜玉的主,这会儿却把玉容格格折腾成这样。
只能说,惠妃这一次打错了主意。
皇上远着大阿哥为的还不是太子,太子那是什么人,那可是自小养在乾清宫由皇上教养大的。皇上就是再喜欢哪位主子,也不会为了谁动了太子的根基。
惠妃怎么就不知道,皇上再怎么疏远大阿哥,大阿哥也是皇上的长子,皇上自然会给大阿哥安排个好的前程。
只是,惠妃若继续这么不安分,踩到皇上的底线,依着皇上的性子,还有他们母子的好果子吃?
李德全摇了摇头,面上却看不出半分的异样,他伺候了皇上这么些年,知道在皇上身边当差最重要就是稳重,皇上的心思可以猜,不仅可以而且还得揣摩得透透的。
可倘若你将皇上的心思透漏出半分去,就是不要自个儿的脑袋了。
所以,李德全最是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康熙所说的乾清宫的偏殿是宫女们休息的地方,并不是与大殿相通的东西次间,李德全推门进来的时候,屋子里的几个宫女就都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子,行礼道:“李公公吉祥。”
李德全是乾清宫的总管太监,平日里也是个护犊子的,所以这里的宫女太监那份儿恭敬倒是实打实的。
“这位是玉容格格。”李德全挥了挥手便开始向众人介绍纳喇玉容。
“奴才给格格请安。”众人眼睛里闪过一抹了然,俱是恭敬地请安。
如今整个乾清宫的宫女太监谁不知道纳喇玉容的名字,实在是身为惠妃娘娘的侄女,却来乾清宫侍墨,那感觉,真的是古怪的很。
如今她们恭敬地叫一声格格,也算是客气了。
纳喇玉容站在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呆呆愣愣的样子,也忘了叫起。
还是李德全在旁边叫了她一声:“格格?”
“都起来吧。”纳喇玉容回过神来,看着蹲在那里的几名宫女,急忙开口叫起。
李德全眼睛里闪过一抹不屑,面上却对着笑说道:“格格要没什么吩咐,奴才就回前殿伺候去了。”
纳喇玉容点了点头,原想从这李公公嘴里套些话,可哪里想得到皇上所说的偏殿竟是宫女们呆的地方。
看出她的心思,李德全忙到:“格格宽心便是,皇上那里,自然是看重格格的。”
可不是,这人都弄到身边了,碍着惠妃的面子,皇上也得给人个名分。再说,密主子那里,也得找个人分分宠不是?
不过至于是个什么名分,就不是他们这些奴才能猜想的了。
皇上的心思,可深着呢!
听了李德全的话,纳喇玉容强扯出一抹笑意:“公公快去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李德全躬了躬身子,就朝殿外走去。
饶是纳喇玉容再怎么大胆,事情到了这个局面,也不免忐忑起来。
自出生起,她就没有遭过这么大的罪,看着红肿不堪的手腕,想着皇上竟然安排她和这些宫女在一起,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一滴一滴落下来。
难不成在皇上的眼里,她就和这些宫女一样卑贱?
她是惠妃娘娘的亲侄女,她的阿妈是朝中重臣。
纳喇玉容坐在那里,眼睛通红,却又不敢大声哭,怕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她以为,自己将皇上眼中的暧昧看的清清楚楚,想到在钟粹宫时皇上看她的眼神,她敢肯定,皇上对她是有那个心思的。
可是,是哪里不对了呢?
纳喇玉容心里有些绝望,一会儿想着自己不得皇上的宠,一会儿又安慰自己这是多想了。
那日皇上是在钟粹宫用膳,去的是后宫,今日皇上是在乾清宫,乃是前朝。
或许,皇上待她冷淡,只是因为这里是乾清宫,是皇上处理政务的地方。
纳喇玉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皇上若是不待见她,怎么还有兴致作画?
旁人吟诗作对,皇上又如何能放下架子,皇上乃是天子,天子身份贵重,自然要时刻注意着自己的举止。
想着昨日皇上看自己时的那些暧昧,她心里就愈发的肯定了。
众人看着她的面色变了又变,一会儿哭泣一会儿傻笑,只觉得这位玉容格格真是一朵奇葩。
哭的这么伤心,也不知道皇上给这格格受了什么委屈。
不是说,皇上瞧上了这位格格。现在看着,怎么又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御前侍墨,说到底还不是宫女的差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