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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六名同去护院,便抬着三口沉颠颠的大木箱子回来了。
温青回府时,徐氏迫不及待地道:“玉堂,你得说着妹妹些,她今儿从钱庄兑了一万两银子,白花花的三口箱子,你说她,兑这么多现银在家里做什么?”
温青依旧嘴硬地道:“妹妹是个有分寸的。”
温彩昨晚还说要把手头的四百亩田庄都给徐氏,是他没要,这不是已经和离了么,早前是害怕萧彩云算计她的产业闹的,现下她已经和离了,这么做为的又是哪般,心里有些意外,
徐氏可从未见过样的女子,那是一万两银子,就算是她,手头也不过有几千两银票围。
杜七婶从外头进来,脸色难看,“候爷,你真得管管六小姐,就算有银子,也不是她这种花法,她给安然阁上下赏银。麻嬷嬷十五两银子,一等丫头们每人十两,便是粗使丫头也赏了每人五两银子,这白花花的银子哪能这样赏人的,就算西山县老家的店子,一个月才赚多少钱……”
这出手太阔绰了,也太大方了,不成啊,哪里是过日子的人羿。
杜七婶一想到这儿好不心疼。
杜鹃早在院子外头,与桂堂的丫头道:“快通禀夫人,六小姐带着银子来了。”
杜七婶一听这音儿,立时冲了出来,二话不说,将手指一凿:“你这个臭丫头,是不是你挑唆六小姐做的,出了趟门,是不是族里有人伤着小姐的心了,小姐又才这般的……”
杜鹃微微皱眉,道:“娘,你小心点,感情我们家小姐就是玻璃做的,哪能伤着她呢。”
“你老实跟我谁?到底是谁在她耳畔咬舌头了,好好儿的,小姐为什么又赏下人。”
杜七婶恨不得把杜鹃给揍一顿。
“娘要问,一会儿就告诉你,我可是奉小姐的命给候爷、夫人送银子来的。你们都进来,把两箱子银子都抬进去。”
杜鹃一招手,外头的护院小厮就进来了,抬着颤微微的箱子放到花厅里。
几人拆了绳索、木棍,温青启开一瞧,我的个天,全是十两一锭的银元宝,银光闪闪,刺光人眼。
“顺娘到底想干什么?”
有外院的小厮喊了一嗓子:“小的给六小姐请安!”
银翘扬着眉头,“哟,胖西瓜,今儿的嘴儿怎么这么甜呢,平日小姐也常来,也不见你这般热情的。”
心里却明白,这一会儿的工夫,整个府里都知道温彩给安然阁上下赏银子,以往赏钱或几十文,或二三百文,从未像今儿这样的,一赏至少五两银子,这太阔绰了。
温彩笑了一下,进了内院。
温青看着两箱子银元宝,心头不安了,他妹妹这是折腾什么,是要把她的那点东西都折腾光么?
“顺娘,你老实说,今儿你又是为甚?”
温彩笑意未减,只与左右道:“你们都下去。”
屋子里,只留了温青夫妇、杜七婶母女和温彩。
杜鹃笑道:“夫人,你可记得昨晚小姐带回来的缝衣机?”
徐氏道:“不错,是好东西,今儿早上我也去瞧了,一台机子抵好几个好脚麻利的绣娘呢。”
杜鹃神色里颇是得意,“夫人,那机子是小姐弄出来的。”
啊——
不仅是徐氏,便是温青也惊住了,不可思义地看着温彩,杜鹃肯定地点头。
杜七婶道:“听说现在京城里就有人卖这个,二百两银子一台呢,还要卖给尚工局,那么这银子就是小姐赚的?”
杜鹃又点头,“小姐把做缝衣机的法子卖给了一个皇商,介绍这笔生意的中人是雍郡王,哈哈……所以小姐一下子赚了好多钱,雍郡王说小姐是闺阁小姐不好出面行商,是他帮忙谈的生意,赚了钱就各分了一份。”
杜七婶听得像在讲故事,“赚了多少?”
杜鹃比划了一根手指头。
徐氏脱口而出“一万两?”
杜鹃摇头,看着温彩,明了温彩的意思。
杜七婶又猜:“十万两?”
杜鹃却比划了两根手指头。
徐氏惊呼一声“二十万两银子!”整个人就软在椅子上。
二十万两就把他们吓成这样了,要是说了是一万两银子又会如何?
杜鹃没再比划了,就说这么多也好。
温彩从怀里掏了一叠银票出来,“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银票了,我也花不了这么多,哥哥拿去用。”
一张、两张,徐氏睃了一眼,我的天,最小的都是一万两的银票,只觉得心都怦怦乱跳开了,在北疆当时最有钱的便是孙万两,万两是他的绰号,相传他家里有万两银子的家业,便是这样的家业,他家里就纳了五房侍妾。
温彩数了一下,笑道:“哥,这是十八万两银票,你拿着,怎么花都成。既然我赚了大钱,哥,这府中上下该赏的都
赏吧。这回,杜鹃在我身边奔波受累,颇是辛苦,算是颇有功劳,我也想赏她。”
杜鹃笑着,期盼而兴奋。
“我就赏你二千两银票,好不?”
杜鹃结巴着:“二……二千两……”
她想过或许是五十两,或许是一百两,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二千两。
杜鹃只有一个念头,天啦,这小姐待她也太好了,一张口就赏二千两,这么多。
温彩寻了找二千两的银票,递给杜鹃道:“赏你的,到时候等你出嫁,就有一份体面的嫁妆了。”
杜鹃手捧着银票,以前都是看别人有钱,现在她也有钱了,笑得脸都快烂了,今儿上午到现在,她就一直在猜赏银的事,猜来猜去,就是没猜着会是这么多。
这银票咋长得这么好看呢,如果换成银子,差不多也快有一箱子了吧,今儿兑了一万两现银可不就装了满满三箱子么。
突地手上了凉,定睛一瞧,银票不见了。
杜七婶夺了银票,厉声道:“你一个小丫头,拿这么多银票作甚,可别花没了。为娘给你攒着,他日好给你置体面嫁妆。”
杜鹃急,挑着眉头,“这是小姐赏我的。”
“你还是老娘生的呢。”杜七婶往怀里一掏,寻着个时新的钱袋来,正是百货行里卖的那种,从二十文到二十两银子的都有,从钱袋里寻了两枚银锞,不过二钱模样,笑嘻嘻地塞给杜鹃,“乖,拿去买糖吃。”
杜鹃原本正高兴,倾间脸黑得如墨,那是二千两,不是二钱银子,杜七婶居然想就这样把她给打发了。
“娘,你是不是弄错了,我现在不是三岁,我是大人了。”
她早不知糖,那是小孩子才馋嘴的。
“大人?大人都坐在衙门里呢。”
杜鹃手一伸扯住杜七婶,“娘,你把银票剖开,好歹给我留一百两,就一百两成不?”
“不成,到了老娘手里,这就是老娘的,老娘就你一个女儿,我还不是给你存着。”
正闹着,外头传来徐太太和徐兰香的声音:“夫人、候爷都在吧?”
“在呢,六小姐也在偏厅说话呢。”
杜鹃有见人来了,不再扯着杜七婶,只道:“娘,明儿你给我十两银子呗,就十两。”
“给老娘闭嘴,小姐待人宽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攒私房钱,还跟我要,你身上怕是有不少贴己了吧。”
杜鹃嘟嘴。
温彩对杜七婶道:“你们都下去,不用服侍,别叫人来打扰。”
杜七婶应声“是”。
徐兰香道:“彩妹妹兑这么多银子搁家里作甚?”
徐氏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此刻还如梦中一般,见到母亲、姐姐进来,才有了点人气儿。
温青到底是男人,在意外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常色,放低嗓门道:“妹妹这几日与人做了一笔大生意赚了些钱。”
徐太太微微凝眉,“深闺小姐,抛头露面地做生意不是正理,莫要传扬出去误了六小姐的名节。”
徐氏正顾着激动了,听徐太太这般一说,“娘说得是,还得对低下人叮嘱一番。”
温彩道:“既然徐伯母和徐二姐来了,也算是见者有份。”她从怀里一掏,又拿了几张银票出来,取了一张五千两的出来,道:“徐伯母你留着吧,原是想给芝芝的,又觉得给你妥当,你拿着这银子给芝芝预备嫁妆,或置田庄,或置店铺都成。”
徐氏好不感动,温彩待她母亲太好了,居然也给她母亲五千两银票。
温青怀里揣着十八万两银票,此刻有一种有妹如此,与之荣焉的感觉,很骄傲啊,冷昭那混账给她妹妹提鞋都不配。“岳母,既是我妹妹给的,都是自家人,你就拿着。”
徐太太又看着徐氏,见徐氏点了头,这才收下。
温彩又拿了一张五千两的递给了徐兰香。
徐兰香笑了一声,又笑一声,第一声是意外,第二声则是傍徨,“怎的还有我的?”
“徐二姐也拿去置备些什么,有句话徐二姐听了要是觉得是个主意便听,要是觉得不成就当我没说。”
徐兰香收了,“彩妹妹说。”
温彩道:“卫大哥武功高,虽说现在身子不好,可他的本事还摆在那儿的,我觉得徐二姐可以和卫大哥在京城开一家镖行,卫大哥不是还认识一些退下来的老兵,把武功好的收到镖行里做镖师,如此正好。”
徐太太惊道:“这不和二女婿想一块去了,上回他还这样说过呢。”
但那时,差银钱。
要开镖行,就得寻一处院子,还得收些镖师。有镇远候温青这个连襟在,要揽生意倒也不是难事。
徐兰香笑道:“借彩妹妹吉言,要是开起来了,到时候再谢彩妹妹。”
徐氏见温彩对母亲、妹妹都好,道:“妹妹院子
里都赏了,旁处也赏吧,我瞧大管家赏……”怎么说到赏,她就觉得心疼呢,这可是银子,就算是温彩赚回来了,那也是钱啊,“大管家、汪管家赏十两,各处管事赏三两,其他人一律赏一两。”
温彩笑道:“嫂嫂,那几个随我去西山县的护院,每人赏三两吧,这一趟生意能成,也亏了他们。”
“好,就听妹妹的。”徐氏少有的爽快。
温青道:“妹妹差钱使了,就与我说一声。”顿了一下,扯着嗓子道:“来人!把汪管家叫来。”
汪管家叫上几个护院抬了一箱子银子出去,照着吩咐打赏府中下人。
徐氏道:“剩下的银子充到账房去,不必再抬回来。”
汪管家应声“是”。
一时间,各房各院的人都到了,府中上下人人欢喜。
温彩在桂堂坐了一阵,领了杜鹃、茉莉回安然阁。
温彩对杜鹃道:“估摸赏钱都发完了,杜鹃,你去把汪管家叫来。”
银翘接过话,“小姐,让奴婢去吧。”
不等温彩说话,银翘飞野似地跑了。
汪管家进了安然阁偏厅,杜鹃斥退左右,站在偏厅门口。
温彩道:“汪大叔,你家与我们兄妹的感情不一般,在你面前我也不瞒你,家里那两台缝衣机是我弄出来的,因着这缝衣机这几日赚了一笔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便全府上下都赏了。”
她掏了二千两银票出来,“一千两是我给汪叔公的,他老了,就让他享享清福,再给家里添几个下人服侍着。另一千两当是我给大宝、忍冬成亲的贺礼,大宝将来有了儿子,也会许一个儿子脱了奴籍,那时候你也像汪叔公这样回乡享清福去,只是如此,我哥哥这府里正是用人之时,还劳你多费些心。嫂嫂对打理内宅、主持中馈上差些,还劳你们这些老人指点、帮衬。”
汪管家接过银票,手微微颤了一下,这在哪家都没有如此打赏下人的,一给就是二千两银子。
温彩微微一笑,“都不是外人,你收下就是,私下里,我视你为长辈,这晚辈孝敬长辈原是应该的。”
汪管家含泪低应了一声,“小姐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另外,女子行商到底不是体面的事……”
“老仆不会乱说的。”
“大宝的婚期订下来了?”
“订了,在十月二十八,夫人给我们一家在北边拨了处院子,近来正拾掇着。”
“这就好。京城店铺上有几个管事是小太太的人,近来一直不大安分,我想把人都换了,你留意一下,看各处可有合适的人选,若是西山县那边的也可以调过来,但西山县的祖业不能抛,那边的管事可来,但前提是让他们举荐可靠的人接手。过几日,西山县店铺上的管事杜华要来,你想法把杜华弄到布庄做管事,这个人比小太太的人可靠。”
汪管家依旧拿着银票,到底是一处生活过十几年的,感情就是深。
“候爷和夫人知道小太太还从那几家铺子拿钱的事,前些天,小太太派人从布庄取了八匹上好的缎子,至今也没结账。”
“我娘在世的时候,没少被她奚落;祖母活着时,也不懂得孝敬,一日侍疾都没做过;她倒好意思来打秋风。你派人到布庄上盯着,我们家的银子可以给身边人花,但是像那等没规矩的,一个子儿也别想沾。”
汪管家应了声“是”,又道:“小姐,我尽快把这几个铺子的管事都换了,我也在留意府里各处的下人,也瞧中了几个,待摸实了就回小姐。
只是……前府大管家哪儿……
说起来这些铺子都是充到公中账房的,盈利也得归账房管,是不是与大管家通过气儿。
照理来说,这前府原是该管店铺、田庄收益的。”
“我也知道这理儿,但我不乐意看大管家仗着是宫里出来的,不把嫂嫂和哥哥放在眼里的样子,若是他当真识趣了,倒可以试着让他管管。只是眼下是换店铺上的管事,那些管事的卖身契又不在我们手里,又不能打又不能卖,最好的法子就是换人。新管事,必须是我们自己的人,只有这样用着才安心。”
汪管家道:“大管家是个有本事的人,我瞧近来他已有悔意。”
“行,你试试他看,若真是如此,你就与他商量个章程来,对于那些不认真办差的管事,如何处罚,你们商量好了,要让他们和小太太无话可说,更得让理儿占在咱们这边。”
“是。”
“汪大叔下去忙吧。”
汪管家正要出去,突地忆起一件事来,道:“听大宝说,今儿候爷去城南温府了,早前大老爷不想见候爷,倒是二房的红大爷请了候爷过去坐。直到午后,传出消息说冷家相中了二房的紫小姐,大老爷这才见了。
候爷与大老爷说了,挑庶子回祖宅的事。
二老爷倒是挑了二房的二姨娘、赤二爷母子回西山县,怕
是过几日就要启程,赤二爷订的未婚妻是双桥镇钱员外家的小姐,婚期订在冬月初二。”
温彩道:“你叮嘱汪大婶,记得提醒夫人预备礼物,莫失了礼数。”
这个冬天,温家便有好几桩喜事,二房的温赤冬月初二成亲、大房的温翠冬月十八、又有二房的温紫腊月初六出阁。
*
镇远候府上下一片喜气融融,城南温府却是冰火两重天,二房人欢喜鼓舞,温紫看入了冷家老太太和郑氏的眼,双双夸温紫贤惠有度,被定为冷昭的嫡妻,而以美丽自嘘的温彤再次落选了,上次皇子妃落选,现下又落选,一回府就扑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从一开始,温彤就觉得以自己的容貌、才学定是那个必赢的人,再落选,让她如何甘心?如何甘心?
同去的婆子正与温子群、温墨禀奏情况。
今儿一到冷府就被迎到了后花园里,坐陪的是准安王妃冷晓、冷晞姐妹,说了一阵子话,就被唤到了佛堂去。
何氏与董氏则去了佛堂拜会冷家老太太。
冷家老太太、三房太太早已经候着了,还有两个一老一中年的道姑,捧着只签筒要她们姐妹抽签。
温彤、温紫各抽了一签,温紫抽中的是上上签,而温彤则中上签,经中年道姑批签之后,得的是“子孙满堂旺夫家”,偏温彤的是,“姻缘未至花未开”,一句话,她温彤命中注定的人还没有出现。
两个道姑又给她们姐妹相面,只说温紫生得好,是个富贵祥瑞的面相,可温彤虽生得美,却不及温紫。
何氏当时听了那话,气得没立马走人。
郑氏也相中了温紫,与她问了好些话:“你是几月出生的,寻常在家都做什么?”那意思再是明显不过,是瞧中温紫了。
老太太听说温紫是个旺夫家的,也心下欢悦,还赏了温紫一对翡翠手镯,直说:“这是宫里的淑妃娘娘赏的,你戴着玩儿。”
可对温彤就没这么热情,只作没瞧见一般,要不是二房的冷晞有些瞧不下去,拉了温彤在一边说话,打破了些许尴尬,她们母女就更难看。
何氏一瞧这样儿,立时借说“老夫人,我今儿有些胃疼不适,就先带女儿回去了。”
母女俩没用午饭,就乘车归来。
温彤一路上都憋着,只觉道不出的委屈,总算到了家,一到闺阁,扒在床上痛苦起来。
冷家竟相中了温紫。
温紫能与她比么,她的爹早前还是太仆寺卿,可温子林就是个六品官员,而今两位父亲都因为守孝在家。
温彤满是怨气地道:“上回,六妹妹来府里,二房的人就热情非常,哪有这么巧的,说面相,我不如温紫,就是抽签,她得了上上签,我……却只抽了中上签……呜呜……定是六妹妹与她说了什么,否则原处处不如我的,倒处处胜了我……”
何氏心里也闷着,自打温青回京,事事都不顺心,早前还让她三分的董氏,也与她作起对来。
今儿倒好,董氏与冷家三房的小董氏,分明第一次见面,竟好得真成了自家姐妹一般,还在一处说亲热话。
那小董氏更是在一旁推波助澜,附和着两个道姑夸温紫生得有福相,又夸温紫是个有好命的,听听,温紫有福,温彤就没了么。
何氏心里酸楚,可看着哭成泪人的女儿,轻声道:“好了,别再哭了,定是如那道长所讲的,你的姻缘还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