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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万在屋里坐一会儿就待不住了,跑出去扯着脖子在树下张望,浅儿出去把他拉回来。
可他只坐一小会儿就又跑出去了,好像浑身痒痒,不出去心里就难受,还一次次试着爬树,要爬到最高处和白表哥说话,还想看到白表哥究竟在做什么?
“这可怎么好?万一摔着呢?他可不比人家那些皮实的哥儿呀——”浅儿苦着脸念叨。
哑姑坐着不动,望着窗外的白塔走神。
浅儿把柳万又拉回来,可转眼这小子又溜出去了。
两个身影就这样进进出出地晃悠着。
长安也要跟着去看热闹,哑姑冲她摆摆手,她就不去了,很乖巧地凑过来,拿起浅儿丢下的针线活儿练习着做。
这孩子最大好处是听话,懂事,也聪明,尤其对哑姑,那是言听计从,只要曾经的大哑巴跟她这个小哑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小哑巴马上就能理解,并且很听话地配合。
深儿偷眼观察小奶奶,再看看那不停闹腾的万哥儿,心里真是猜不透小奶奶现在的心思,究竟是愿意让那一对主仆进来呢还是不愿意,难道真想让人家爬墙进来?这要是被张小姐主仆知道了,肯定不高兴,放男子进来也就罢了,还从墙头上爬进来,传出去这都成什么话儿了!
那么,小奶奶还是不愿意让他们进来的,所以才不高兴万哥儿搭理墙外。所以,小奶奶的脸色很不高兴……嗯,一定是这样的。
深儿以为自己摸着了小奶奶的心思,所以顿时高兴起来。
“好像墙外面有吸魂鬼在勾引他的魂儿!”深儿嘀咕。她在说柳万。因为她看到柳万这样一次次乱跑,小奶奶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了,那小奶奶肯定是不愿意他这样的。
哑姑忽然回头,拿意味深长的目光看深儿。
深儿不由得心虚,解释:“没说你,说万哥儿呢,越来越不听话了,这么来来回回跑,要是叫外头的白表哥看到,肯定笑话我们呢,我们能管住自己,可还是管不住他不是。”
哑姑却摇摇头,反问:“谁叫你管着他了?腿长在他自己身上,难道我们能拿绳子把一个大活人给捆上?”
“这个——”深儿无语,也感到委屈,她不甘心,试着再问:“要不要我给门口的护卫说一声呢,叫他们把那主仆两个赶走!正要从墙头爬进来再赶就来不及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人家爬进来了?还是人家哪个亲口告诉你,他们准备爬进来?”
“这个……这个……”深儿结巴起来,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再说,人家只是在外头闹腾,出了这道门,外头就已经不是忘世塔的地儿了,护卫凭什么管人家?再说清州府白老将军的孙子,说出来谁不知道?就是借他梁州府的护卫一个胆儿,也不敢去刁难人家!”
这是在斥责人吗?
深儿的委屈更多了。
小奶奶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在为那个白表哥辩护呢?她究竟什么意思啊?难道是希望白表哥真的从墙头上翻进来?难道小奶奶是喜欢白表哥的?唉,不可能,这不可能的,小奶奶是有妇之夫,是嫁了人的人,怎么还能喜欢别的男人呢?真要是动了这样的心思,叫府里老爷和大太太知道,那就是了不得的事,万一传到族里,可是要被浸猪笼、沉水塘的呀!哎呀,我这是怎么啦,这心里怎么就那么乱呢?好像老是惦记那个人,那个叫小九子的人。
深儿心里乱成一团麻。
搞了这半天,她好像还是没摸着小奶奶的心思。她干脆不费这劲儿了,自己也拿个针线躲到一边图清净去了。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琢磨,小奶奶她这态度究竟是什么意思?把人从大门口拒绝了,赶走了,然后人家不走,要在后墙搭个梯子,她不许院里的人搭理人家,难道真的等人家梯子做成,爬过墙头的时候再做补救?那岂不是太迟了?
墙外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这一回很响亮,是工具对付木头的声音,哗啦哗啦响,还有挖坑栽桩的声音,和泥的声音,一群男人的声音交汇成一道热闹的劳作奏鸣曲。
“哎,他们拉来了好多木头哎——”柳万扯着脖子看清楚,溜下来就往屋里跑,兴冲冲给媳妇报告。
他媳妇不理睬。
柳万没一点点的尴尬,又爬到树杈里去看,窥探一会儿,又屁颠屁颠跑回来,“哎哎,他们真的在做梯子,很长的一个梯子,到时候白表哥真的就可以爬进我们的墙头来了,臭媳妇,到时候你可不许再赶人家走哦!”
臭媳妇还是不理他,一张脸只瞅着窗外那个阳光下静默的白塔。
柳万的兴奋劲儿越来越高,气喘吁吁又冲进屋:“哎,他们把几个粗木头栽倒地面上的坑里,还给上头搭了好多木棍,最后苫了干柴,这是要盖房子吗?难道他们住在这里?”
“盖房子?难道他不光爬墙头,还准备长住,和我们做邻居?”浅儿喃喃。
这情况终于戳中了某人的心脏,哑姑噌一声就跳起来,“无耻!”她忽然喊。“真是脸皮够厚啊,这是要做什么?在这里扎根?赖着不走了?”
她太激动了,都吓着别人了,深儿不敢来招惹,默默走开了,浅儿急得直埋怨柳万,没事儿说这些消息干什么,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折腾去,反正小奶奶不是说了吗,人家在外面折腾,我们在里头关起门过我们的日子,两不相干,人家干什么我们就当不知道。
柳万却不怕,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媳妇儿,你啥意思?人家白表哥看样子要在外头盖一个房子。要住下来。然后跟我们一样,也靠着这座塔求个清净啊,这忘世塔又不是我们家的,我们凭什么管人家呀?”
哑姑就差气得吐血。
这小东西,现在翅膀硬了啊,敢拿这样的话来挤兑媳妇?
不过,小家伙说的倒是很有道理。
可是她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她忽然跑出门,找到那把锄地的铁铲,扛在肩头噔噔噔跑,冲到梨树下,对着梨树的那个大分杈动手就砍。
秧儿出来了,脸色有些难看,“我家小姐让我来问问,这忘世塔还算是清净之地吗?后面光哩咣当地吵,前头你们又砍树,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秧儿的口气虽然还保持着一点客气,但那脸色真的暴露了她和她小姐内心那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愤怒。
“这是烦恼根,剁了就清净了。”哑姑边说,边挥舞着铁铲砍。她力气小,要砍断这根老梨树,估计到天黑也不一定有结果。
柳万一看急了,“臭婆娘,你为难一棵树做啥?难道是为了阻止我看白表哥?你也太不讲理了吧,白表哥他究竟哪里惹你了?”
臭媳妇不说话,还是砍,铲刃劈下去,木头渣儿乱飞。
柳万气愤,抱住树往上爬,心里说你有本事砍了我的腿。
人家不砍他的麻杆腿,还是砍树。
柳万使劲地往高处爬,想赶在树砍倒之前爬到最高处,和白表哥说上几乎话。
秧儿实在好奇:“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我听外头折腾的明明是你们的那个表哥,你们既然是亲戚,为什么不想见,而是关起门来这样折腾?”
“我们啊——”哑姑还是一下一下地砍着,一脸的淡然,口气比凉水都淡,“我们是吃饱了撑的。”
吃饱了撑的,这叫什么话,是在跟人赌气么?可是,究竟在跟谁赌气啊,还是这么大的气。
秧儿知道小姐马上临盆,最后生产的大事还得靠这小女子呢,所以不敢多得罪她,但是心里忍不住嘀咕:怎么看着这么拧巴呢,就不会跟人好好说话啊?真是贫苦人家出来的小女子,差着教养!
柳万经过好几轮的努力,终于最后高高地爬到了最顶端,他完全能看到白表哥忙活的那一摊子,“哎,媳妇儿,你知道吗,白表哥他真的在盖房,还在做一个梯子呢。还有那些护卫大哥们,他们都在帮白表哥干活儿呢——”
哑姑砍树的动作更狠了,恶狠狠的。
吓得浅儿咬手指头,“小奶奶,小奶奶,你不要这样了好不好——万哥儿,万哥儿,你下来吧,我求你了,我求你们了,你们这都吃错了什么药呀,一个个都这么冲,这是要干什么呀?”
“他人缘真好,”深儿跑过来,仰头望柳万,“怪不得外头那么热闹,速度也快,这小半天功夫就把窝棚搭起来了,原来连护卫大哥们都在帮忙!”她在真心夸赞那白表哥呢,当然还顺带着夸赞那个叫小九子的随从呐。
“大家好好干,加油干,都辛苦了,房子一盖成咱就歇工,我在我家里请客,犒劳大家,我们吃万紫千红!”
一个郎朗的声音,透过墙,清清楚楚地传过来,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白表哥——”柳万挥手,喊。
“万哥儿——”白子琪也挥手,故意放大音量,“小孩子不要爬树,危险!等表哥把家安顿下来,你们就可以来串门子了,到时候请你吃好的!”
“噢——”柳万乐得抱着树笑。
“安家?说得出口——真不要脸!”哑姑在树下自言自语,还是一下一下地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