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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罗大军一开始没弄清楚追杀的东凉军队有多少人马,所以出现了短暂的慌乱仓皇,加快了撤退脚步。
但很快就打探清楚后面追杀的只是个一万人左右的小队,他们不再着急,镇静下来后迅速做出应对部署,前面大军继续有序撤退,后面抽调出两万精锐来迎接追杀的东凉部队。
白子琪一直冲杀在最前头,他骑在一匹战获的战马上,远远瞧见前方黑压压出现一队人马,整齐有序地等待着他们冲上去。
白子琪做出暂停的指示,指挥大家就地修整,派探子速去前方打探。
时间很快到了傍晚,残阳如血,将大半个西天染红,白子琪找到了水源,大家就地拿出干粮和干肉就着凉水吃喝起来。
因为这一场仗是追着逃跑的摩罗军展开,所以杀得十分痛快,虽然也有伤亡,但和死亡的摩罗殿后军相比,简直算不上伤亡。
大家都很高兴,一个个围拢着白子琪坐过来,一边大口嚼着干粮,一边笑哈哈的开着玩笑,诉说着今日施展开手脚驱逐摩罗贼子的痛快!
前方探子很快报回消息:前方摩罗军迎战部队只是为了确保安全才短暂滞留,东凉这边没有继续追击,他们也没有返回身来作战的意思,而是加快了整体撤退速度。
“他们无心恋战,只求速速离开,滚出东凉的土地去,哈哈,被我们打怕了——”黑鹤的黑脸上呲出白白的牙齿,开心地笑着。
“现在我们大家可以暂时放松一下——”白子琪看大家,“抓紧吃喝吧,吃完这顿晚饭我们还得继续前行,只要他们撤退我们就敢继续追击,这种时候能多打几下就多打几下,能多抢一些刀枪弓箭和战马就多夺一些过来,说不定赶走了摩罗人,随后我们还得和身后的自己人接着打。”
“自己人?秦简不会这么绝吧,我们这回可是立功了!”有人质疑。
“就是,就算秦简这小子没心没肝啥活儿做得出来,朝廷也不会眼看着他胡来吧,再说既然摩罗撤了,他秦简不得撤回西南大营去?”
“前面朝廷跟我们装糊涂也就罢了,毕竟摩罗大军压境,皇帝老儿远在京中不知实情,被秦简糊弄也是可以理解,可现在外敌已清,朝廷难道还要继续装糊涂不成?”
“那我们是不是要走投无路,真的要跟朝廷造反了?”
……将士们七嘴八舌议论着,目光都望着眼前的青年,尽管他还很年轻,但经过今日这漂亮的一战,他们都看到了希望,白老将军的孙子不愧是将门之后,他身上流淌的不仅仅有白老将军的血脉,还继承了白老将军那满腹的军师才华。
所以,他们不管年长年轻,不由得都把希望和期待寄托到了这位青年身上。
白子琪用充满激情的目光看着眼前一张张可爱的脸,不知为什么,他今天才真正感觉自己成了一名头领,一名真正的军人,一种保家卫国建功立业的豪情在胸中冲荡。
清风吹过,他年轻的面庞上显出自信的微笑,“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我们心里有一股力量不倒,一盆火不熄,什么样的困难相信都会过去的,什么样的困境肯定也都能走出去!”
“这话没问题,我老黑爱听!”黑鹤笑哈哈,“如果正禧小儿真是那忠奸不辨昏聩不堪的皇帝,不给我们活路走,我们干脆学了当年的一世皇,也挑起大旗造反算了,真要树起反旗来,局面肯定比现在好得多,这样躲躲藏藏有谁知道我们受了多少委屈冤枉,等树起白家军旗帜,肯定有不少人会来投奔的,更多的黎民百姓也会支持——我们干脆躲进民间打游击战,用上个十年八年,说不定也能像一世皇一样打下一片大好江山来!”
“老黑!”老云大喊。
老云的脸黑透了,气得颤抖,“你这信口开河的毛病怎么不改呢?这话也是随便能说的?”
老黑呲牙,瓮声瓮气抗议:“我怎么胡说了?这是事实!前儿夜里你不还跟我感慨过这事儿吗?我就是觉得人活着就要像今天这样痛痛快快地活,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拼了,大不了一死!何必日夜这样熬煎?明知道那狗皇帝不是个东西,还得睁着眼睛说瞎话,吹捧他是一代明君!我受够了!”
说完站起来要走。
老云一把拦住了,语重心长地劝:“不是你一个人心里憋屈,问问眼前的弟兄们吧,谁的心里都有火,作为甲子兵我们活着谁都不容易!可是你就不能好好想想,如今这局势跟当年完全不一样!而我们也没有一世皇那样贤明能干有才有志的人可以拥戴做皇帝啊,更没有一世皇和白老将军之间的那种相知相遇和完美配合。更没有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的乱世境况,乱世才能出明君啊,那时候百姓生活没有保障,随时都会人命不保,所以才豁出一切来追随支持有希望带他们过上好日子的人;而现在,大家可是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没几天,没有几个人会愿意支持我们的!改朝换代可得黎民百姓拿血与命去换呐——你忘了我们当年目睹的那些死伤与惨景?”
围着白子琪等人的将士们的脸上都显出痛苦和犹豫,老云说的是实情。
“如今造反,就是找死。”老云目光如炬,含着悲悯,“我们的处境,早在老将军活着时候,我们就不止一次分析过,真要是能像当年一样杀出一条血路,拼出一个前程,他肯定早就带着我们这么做了!为什么要一直这么拖延着,把多少弟兄的性命都赔了进去,连老将军自己都搭进去了,为了什么?就是因为这是一条没有希望的路啊——所以白老哥他宁可去死,也不愿意带着大家走这条不归路啊——再说,外忧还没有彻底解决呢,我们怎么能再次掀起内乱?你肯定不希望看到我们东凉的数万万人再次被卷入大面积的血战吧?”
白子琪年轻的脸上现出一抹痛苦,抬头远望东北,那里是东凉国腹地,那里坐着一位什么样皇帝啊。
忽然他站了起来,瞳孔瞬间变色,充满了血,因为他看到身后,东凉军驻扎的方向,一座大山正在沿着地平线快速而无声地包抄过来。
“坏了!”他甩出一句。
“坏了——有人要把我们包饺子!”老黑迅速做出判断,“是东凉军服制,是东凉旗帜,是我们自己人!”
弟兄们纷纷站立,齐刷刷望向身后。
他们一直担心和防备的是西南边的摩罗兵,却没有想到东凉自己的军队会在这时候包围过来。
“不会是来给我们增援的吧!”小灵子稚嫩的声音忽然冒出来,“我们都是东凉人,哪有自己人打自己人的道理?”
“难道,摩罗外敌还没驱逐干净,这帮人真的要做出一家骨肉自相残杀的绝事?”老云望着那黑压压正在迫近的人群,疑惑地自语,就算他已经活了这么大岁数,就算他也曾跟着白峰久经过叱咤风云刀山火海。
“没有什么不可能——”白子琪深深吸一口冷气,脑子闪过抗日战争胜利后,国民党发起的三年内战。
“这就是人的劣根性、狭隘性、残酷性,综合起来就是兽性!”他一个字一个字说完,紧紧握住腰间的长剑,目光如刀一样看着面前的弟兄们,从葫芦口出来的时候一万九千人,经过今天和摩罗殿后部队厮杀,死伤在一千左右,那么眼前能继续战斗的,也就一万七千多人。
前方的围困越来越近,近到已经能看到东凉国的旗帜上那两个大大的汉字:“东凉”。
一万多身躯直挺挺站着,目光复杂地望着那一步步逼近的人群。
那旗帜,曾经在自己头顶上高高飘扬,那东凉二字,曾经让他们誓死捍卫;那人群,曾经是自己人,是同胞,流着一样的血,吃着相同的饭,穿着一样的服制。
可是,在这里相逢,却要兵刃相见,你死我活。
一种惊诧、愤怒、恐惧,在人群里迅速传递。
每个人都绷直了身子,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布阵——”白子琪沉住气,稳稳说道。
同时缓缓走动,站到最前头去。
“注意安全少爷!”黑鹤提醒。
白子琪无声地一笑,“做好随时迎战的准备——不过先不要动手,让我们看看他们究竟要做什么?还有,就算是动手,也不是由我们率先发动对同胞的攻击,我们是白老将军的部队,不管到了哪种处境,都永远是仁义之师。”
“对,我们先礼后兵,看这些人找什么借口跟我们动手!”老云附和道。
人群近了。
果然是东凉军,驻扎在前方的西南大营大军。
“围起来——”一个声音喊,随着语声,马蹄卷起一阵风,驮着马背上的身影疾驰靠近。
是秦简。
“果然是这小人!”黑鹤咬牙切齿。
秦简却没有继续靠近,勒住马缰,大黑马在原地团团转,地上腾起阵阵尘埃。
尘埃背后闪出一个亲兵,扯着脖子喊:“反贼们,你们听好了——我们秦将军说了,快快乖乖举手投降吧,你们已经被围得水桶一样,走投无路了!”
“反贼?他果然是来围剿我们的!怎么办?”老云靠近白子琪,低声问道。
“不慌——”白子琪冲身后做一个下压的动作,示意他们不要冲动,不要急着出手抗抵。
“秦简将军——”白子琪踏上前几步,抱拳,朗声喊道:“秦简将军肯定是哪里误会了吧,这里没有反贼!我们是东凉国正规军,就在半个时辰前,我们狠狠追打了摩罗大军的殿后部队,初步估计打死了上万人!而上次潜入摩罗军后营,大火烧掉粮草的,挑了摩罗大旗的,也是我们。我们都是甲子兵,甲子兵可是当年跟随一世皇南征北战时候定下的正规部队,怎么成了反贼呢?”
“一个小白脸——”秦简远远看着白子琪,“你是谁?白峰里通外国,最后没有好下场,你呢,难道是他培养的继承人?也想步他的后尘,做个小奸细?”
“秦简小贼,擦亮你的眼睛,他可是白老将军的亲孙子,白子琪少爷!”黑鹤怒冲冲暴喝,话未落地,手中大弓拉满,不等秦简打马躲闪,那没羽箭已经飞射而出,直冲秦简面门。
秦简早有准备,哪会等着被射中。“老匹夫!”他抡着掌中大刀,一刀砍落了长箭,勒马兜个圈子,“多年不见,臂力不减呐,是不是这拉弓射箭的本事一日都没有搁下,日日都在苦练!可见你们这些人是贼心不死,虽然表面上隐退,其实每天都在做着随时造反的准备。”
“呀呸呸呸——”黑鹤气得双眼爆裂,虬须乱炸,手中大弓拉得吱嘎噶响,三只没羽箭齐刷刷搭上弓弦,他恨不能将这满嘴胡说的秦简射个对穿。
“老黑爷爷,对这样的人渣生气何用!”白子琪忽然高喊,高高扬起手臂,向着对面东凉西南大营的大军挥动。
这些赶来围困他们的人马目测有三万人。
也就是说,他和这批白峰留下的弟兄们要面对的,将是一比二的战局。
既然一场恶战不可避免,那么在动手之前,他必须利用自己的脑子,为处于明显劣势的己方做最后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