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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门君把流瞳送到山门外,袖着双手吸着鼻子对她道:“你放心,虽然我名义上是看管他们的,但我同样身在阵中不能离开半步,我们是同病相怜,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流瞳怀疑,“哦,你是照顾他们而不是利用他们赚钱?”
看门君登时脸上一苦,“客官啊,这年头活着不容易呀,俺们也是要吃饭的啊,不瞒您说,俺都好多天没吃过东西了呀……”
流瞳:“……”
她挥挥手,甚感无力,“其实我不明白的是,你们三个,足不出户,你却要靠贩卖消息……这生意能不萧条吗……”
看门君耷拉着八字眉,脸上的愁苦都快流淌出来了,“这个,也是没法子的事,毕竟做其他事,都需要出门走动……
不过也还好,原先那棵魔树还没有死透,还有些消息库存可以支撑。何况,就是消息不合一些人的意,他们也不会拿着刀子来找后账吧,毕竟这还算银狼帝室的地盘不是……”
“……”
流瞳已经无话可说了。
天高云淡,明朗的阳光无遮无拦地从天际倾洒而下,如一帘飞瀑绵绵。她心中轻松,又有几分茫然。
要做的事就这样结束了吗,似乎什么也没有做到,但却已经没什么可做的了。
她放慢脚步,沿着山径缓步而行,沾满露珠的各色小花星星点点散落在草地间,如胸腔中跳动的诗句,随呼吸散落一地。
她想到自己以后的出路,她曾答应过肜渊,等事情结束后,她会和他一起走。
但邛泽那边呢?
想到他,她心中不禁微微一揪,她必须想办法知会他一声,她既不能牵连那两匹无辜的人面马兄弟,也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玩失踪,结束了,就应该结束得明明白白。
正凝神沉思间,天上突然纷纷扬扬落下许多花粉,就像下了一场细腻的脂粉雨,她原本还很好奇,仰着头看,直到蓦然看到一片网状薄云朝她当头罩来。
她心下一凛,本能后撤,不料一道身影倏地斜刺里袭来,她急急闪避,但不知何故,身形有点迟缓,闪念间,身上已经挨了一击。
她狼狈飞离,化为人形,用力凝聚自己的兵器,但浮现在她手中的,却是一把幻影剑。
尼玛,太坑爹了!
她满头黑线加冷汗,再看前面,两位偷袭者已经现身,拿着兵器步步逼近。
“你们……”她刚想喊话,那片网云又罩了下来,她再次躲闪,幻术加心术接连使出,但有点力不从心,术法威力大减,显不出应有的效果,反倒让她自己愈发头晕目眩,她这才蓦然意识到,之前那场花粉雨,或许就是药粉。
眼前人影重重,又有两个人从身后袭来,看来为了捉她,对方真是下了大本钱。
这一次她没能躲开,剧烈的疼痛犹如冰锥,尖锐地刺进她的神经。
网云罩住她的那一刻,她看到一张明艳绝伦的脸。
她晕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暮霞沉沉,天际细月如钩。屋内的枝灯散落幽幽的光晕,夜风拂来,光影澹澹,帘影姗姗。
男人穿着红梅色的缂金长袍,长长的衣裾拖垂在地,袖口绣着繁丽的花蝶暗纹,如瀑的黑发用同色的发带系住,额前的坠饰莹然生辉。
那样艳丽的色调,在他身上却没有丝毫的脂粉俗艳,反衬得他冠玉般的面庞愈加皎洁明亮,风华无双。
流瞳动了动,身体被捆仙索之类的法宝束缚住了,身体酸痛不已,她微微皱起眉头。
男人听到她的响动,侧过头来,幽幽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映出艳光迷离的轮廓,流瞳几乎睁不开眼,“锦绣?”
男人眉心微动,“你认识我?”
流瞳想了想,“魔树院有一只蝴蝶是你师妹?”
男人垂目看着她,不语,背光的阴影让他的表情有些模糊,让人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流瞳问:“不知你把我抓来想要做什么?”认真地思索着,“劫财?”摇了摇头,“我没有。”惊悚,“劫色?”语气先是疑问而后转为自怜,“虽然我貌美如花,却貌美不过你,这让我情何以堪?”
“......”
锦绣终于正眼看她,目光有丝异样。
流瞳做羞涩状,“其实何必这么大动干戈呢,要劫色告诉我一声就行了嘛,如果是你的话,什么都好商量的嘛。”
锦绣:“......”
蝴蝶美男似乎终于有些扛不住了,沉声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如何认识我?”
即使那声音如挂了薄霜,听起来依然那么悦耳动人。
流瞳也不知怎么的,就发了人来疯,竟然念起诗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你说,像这样的美人,谁没听说过呢?”
锦绣蹙眉看着她,半晌,“你在说你自己?”
“......”
好吧,美人不懂诗,她要表示理解。
美男轻嗤,“能做出这样诗的,显见是个男子,如果是太子大人为你而作,倒证明我确实没有抓错人。”
流瞳终于听出了重点,“你抓我是为了要挟太子大人?”见他不语,便道,“让我猜猜,你这么做是为了你和你的族人呢,还是为了那位倒霉的二公子?唔,以目前的情况看,应该是为那位二公子了。”
锦绣:“想不到你还有几分聪明。”
流瞳谦虚,“哎,过奖,虽然你说的是事实,但我这个人向来很低调的,即使我心里受用得紧,但我一般也不表露出来,你知道的,人嘛,就怕自作聪明。”
“......”
锦绣黑魆魆的目光盯了她许久,才道:“谁自作聪明?”
流瞳叹息,“唉,这就是自然界的平衡法则吗,营养给了脸,就不肯给脑子?不过指望一只昆虫,哪怕是只美得天怒人怨的昆虫有多大的脑容量,我也是脑袋被门夹了。”
锦绣凝眉看着她,如看一只天外来客。
流瞳惋惜,“抓我要挟邛泽是你想出来的主意吗,多让人失望啊。至少你也抓一个有份量一点的人吧,比如那位周先生,也显得你的要挟有点诚意嘛!”
这一句话美男听懂了,脸色发青,冷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他的灵宠,你们朝夕相处形影不离,没有你,他连睡都睡不好。”
流瞳简直吐糟无力了,“你以为所有的灵宠都像你这么高的待遇啊,被主人护在心尖尖上,还能舍命相救?
你可以说我是他的灵宠,可他不想走路了我就是他的坐骑,他没人伺候时我就得当他的小厮,他一旦发病想揍人了,我就得豁出老命给他掐,”流瞳都要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了,“何况他连我的人形都没见过,你觉得他会对一只鹿动什么心思,他疯了吗?”
锦绣不为所动,“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信你?”
流瞳:“信不信的有什么要紧,但凡长了一点脑子的,就应该知道他和二公子不是一样的人。这一招用在二公子身上,那是一用一个准儿,但用邛泽身上......大哥,你想想他过去那些苦难史,想想他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练就了怎样一副心肠,你这份心思,可不就白瞎了嘛!”
有风拂过,牵起摇曳的光影,影影绰绰映上他的面容,如被扰乱的一池春水。
流瞳再接再厉,“再说了,二公子和他毕竟是亲兄弟,他就是为了臣民的议论,为了外在的面子,只要二公子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他也不会怎样二公子。但你这一插手可就不一样了,明显就是挑衅君权蔑视君威了,你和你的族人第一个就逃不掉,而你出了事,二公子会如何,不动也要动了,不正好给了别人除掉他的借口了吗?”
杯中茶烟冷去,窗外的树木发出婆娑之声,凌乱斑驳的光影映上窗纱,恍若惶然一梦。
有萧瑟的寒意漫上心涧,半晌,他问:“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流瞳看着他,认真道:“因为我不想当谁杀人的借口,不想亲眼看到他手上沾更多的鲜血,不想你和你的族人无辜丧命。我是受害者,到最后却要我不欲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种事让我觉得很罪恶,很厌烦。”
一缕凄然的笑在他唇角缓缓绽开如风霜中凋零的花朵,“冒险一试或许还有救出二公子母亲的希望,不试......二公子将永远活在痛苦焦灼中......”他仿佛疲累已极,缓缓转身向外走去,长长的袍裾拂在地上,如寒烟薄雾迷离浮转,喃喃的话语消散在风中,“你说的......都已经晚了......”
都已经晚了......
流瞳忽然想起什么,在他背后大声问:“魔树院的那些蝴蝶是你的族人吗?”
门外的夜色汹涌而来,吞没了他的身影,流瞳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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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瞿陵传来的消息后,邛泽没有丝毫停留,立刻准备前去赴约。
周郧拦住他,“今时不同往日,这岂是一国之君该做的事?派个人去就行了。”
邛泽微笑道,“先生忘了,这是在魔界,魔主本身就必须有足够的防身能力。再说了,我那好弟弟如此大费周章,我若不去,岂不是辜负了他一番盛情?”
周郧还待再劝,邛泽道:“先生尽可放心。”
周郧便不再说话了,只在邛泽走后又做了一番秘密布置。
邛泽乘着翼兽飞上夜空,夜风从他耳旁呼啸而过,如野马驰于浩浩原野,奔腾嘶鸣。
他知道自己的做法有失从容。
可是他无法再等了,在听到人面马侍卫慌忙来报找不见她的那一刻,在接到瞿陵要挟信的那一刻,他心中肆虐的激流已经淹没了他的理智。
他一点也不想玩那些弯弯绕了。
他只想见到她,快一点见到她,确定她平安无事。
茫茫的原野间凭空现出一座小亭,亭子四周挂着风灯,野外晚风穿梭,而那风灯却纹丝不动。
翼兽向小亭飞去。
天边挂了几颗寒星,如人冷峭的眉眼,邛泽一眼便看到,亭中坐着的那名白发青年,见到他,没有丝毫的起身之意,只淡漠而讥诮地看着他,随翼兽缓缓落在小亭外。